余晖、田间、酒神的话、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一眼望不到头的路,和路的尽头的希望,都是田酒儿心头跳动的调子,那调子欢快、悠扬。

    许是心中的执念放下了许多,田酒儿走在路上时不由得哼起小曲来。

    也不知道那曲子是什么调调,似乎是这样,又似乎不是。可是,谁会在意呢,至少田酒儿是不在意的。

    “没人告诉你你唱曲难听么?”进了城,酒神就隐去身形。可是这个神呢,就像喋喋不休的老婆婆,在她耳边不住的说着。

    “若是送完酒,不妨去听听戏,仔细听听人家是如何唱的,你唱的这是什么啊?南朝北国,东拉西扯的。哪和哪都搭不上,但凡搭上了些,马上又拐到爪洼国去了。”酒神打趣着田酒儿。

    田酒儿也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她索性道:“不然你唱?”

    酒神的声音如同清洌的酒。

    “秋霜摧落飞花,清魂化成白沙,飘落金樽酒下,追逐过塘寒鸦,四季四方随风去,从此,无我、无他。”

    田酒儿不再说话,只听着酒神悠悠唱着的曲子。她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曲,只知道由酒神唱出来,曲子听着愈发空灵,像是贴在耳边唱一样,忽远忽近,就像眼前能看到一院子的落花,随着风飞舞着飘远着。

    快到家门时,田酒儿还没从曲调声中回过神来,她立住身子,昂起头,“你唱得好听,很好听。”

    酒神没说话,似轻推她一下。

    就听有人迟疑的问道:“田酒儿,你在和谁说话?”

    田酒儿一直听着酒神唱曲,没留意身边的动静,听到这话待她转头,才发现小巷那边站着的是海岳。

    “你……”

    海岳皱着眉望着田酒儿,从巷子那边走过来。

    曾经这个人出现尽是美好,也带着美好,眼里心里填得她满满的。而此时,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眼中尽是审视,田酒儿却蓦然心惊,心里想的也全是他的算计。

    海岳皱着眉头,目光落在田酒的满是泥的鞋子上,故意盯了盯,才将头再次抬起,“田酒儿,这里只有你自己,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田酒儿的脸色苍白下去,面对逼视自己的海岳,她将头扭向一旁,话里不自觉得带出了心虚,“我……我没什么。”

    海岳的眉头皱得更紧,“没什么?那么刚刚在和谁说话?这巷子里再没别人了,谁,唱得好听?”

    田酒儿猛然将头转回,和海岳对视着,“我发了疯行不行?我自言自语可不可以?海公子大驾金躯来这里做什么?”

    海岳见田酒儿发了怒,他眯了下眼睛,“你在吃醋?你是在气我和表妹定亲?我老早就告诉你此事了,你没道理再揪着不放。田酒儿,你该知晓我是迫不得已,在我心里,真正的妻只有……”

    “海公子慎言!”田酒儿打断海岳的话。

    海公子看着田酒儿,“你还因为我定亲的事而怀恨在心?我先娶正妻,将来是要纳你为妾的,你早晚都会是我的人,你不要急于一时才对。”见田酒儿不语,海岳又语重心长的劝道:“没事多读读书,学学规矩,别有一日真入了府,叫人笑话。”

    “笑话?”田酒儿笑了,自己是有多蠢才会被眼前的人迷了心窍?想至此,田酒儿苦笑不已。

    只是看到田酒儿笑了时,海岳的脸绷紧了。

    “大概只有海公子会笑话我吧?”田酒儿抹了把脸,将溢出的泪抹掉,“海公子,请离开这里吧,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我虽在你眼里低微,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想去谁家做妾,也不觉得自己哪里低人一头,我脚上确实沾了泥,却是我自己愿意踩上去的,是我爬出泥洼子带出的,出了泥洼子,我一样是干净的人。”

    田酒儿再不看海岳,转身就走。

    “田酒儿你说了这话可别后悔!”海岳在田酒儿身后高声道,“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予你现在的一切!”

    这就是自己爱着的男子,田酒儿露出自嘲的笑来,她缓缓回过头,“我知晓海公子帮了我许多,但是,我的一切,不是你海岳给予的。”

    田酒儿说完走进酒铺,将门关上,挡住巷外涨红了脸的海岳。

    晚饭早已摆下了,家里的其他三人正吃着饭。见田酒儿回来,吴氏持着筷子指了下灶台,“野到现在才舍得回来,你还有功了?饭在那里,快点吃!”

    田酒儿走过去,拿起碗扒着饭吃。

    田少宝不停的说着在书院是如何的好,听得吴氏张着嘴发出惊叹。

    田老六打着酒嗝,“这就是咱们田家的造化!”

    吴氏抚着田少宝的头,“也是咱们小宝聪明讨人喜欢!”

    三个人都笑着,没人提一句田酒儿。

    田酒儿将碗放下来,“爹娘,我想攒钱买块地,属于我自己的地。”

    田酒儿的话令田老六瞬间酒醒,“你的地?你一个丫头片子你的地将来就是你婆家的,不可能!”

    田酒儿没像往日那般不再说话,她看向田老六,“爹,我只是通知您一声,我将来是一定会买地的,我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反了你了!”田老六腾的站起来,差点把酒壶碰倒,他急忙扶住酒壶,还不忘嘴上骂田酒儿,“我告诉你,田家的家业将来都是你弟弟的,就是那个酒铺子,也是你弟弟的。别以为你卖了几天的酒,就开始算计起家里的银钱了,你别做梦!”

    “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就不再往酒楼里送酒!”田酒儿也站起身来,和身量不高的田老六僵持起来。

    “你!”田老六气极,举起手要打,被吴氏按住手。吴氏对田酒儿道:“田酒儿,你提出的倒可以答应,只是钱要你自己一点点攒,我们万没有贴给你的。”

    “哎你……”田老六要骂吴氏,吴氏却瞪了他一眼,“大姑娘说要买地,就让她自己攒钱买,你急着什么。”

    田老六将手甩开,田酒儿见目的达到,走出厨房。

    厨房里的对话隔着门传出来。

    “你还真让她买地?一个丫头片子买了地将来还不都是别人家的!”

    “她现在有那几个酒楼和海公子给她撑腰,你和她顶什么?她愿意买就买,等着海公子贴给她,又不用咱们花银子。”

    田老六没再说话。

    田酒儿知道这个家在意的是什么,不在意的又是什么,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中。

    第二天一早,田酒儿刚要去酒楼送酒,田少宝就回来了,看得吴氏和田老六皆是一愣。

    不等人问,田少宝咧着嘴哭开了,“爹娘,书院不要我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住,“怎么好好的就不要你了啊?”吴氏捏着围裙去给儿子拧鼻涕,“是不是你惹了什么祸?”

    田少宝哭得更凶,“书院的人说,是海……海公子不让人再要我了!”

    吴氏和田老六怔了怔,将目光都落到田酒儿身上。

    田酒儿终于知道海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早就想好怎样对付自己了,就从自己薄弱的亲情入手。

    田老六先翻了,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田酒儿,“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从前你不是和海公子一直有往来的么?!”

    田老六的声音极响,隔着院子都能传出去,田酒儿的脸被气得通红。

    “海公子已经定亲,自然不愿意再帮着咱们了!”

    吴氏急得直拍大腿,“定是你田酒儿说了绝情的话叫海公子恼了!他定亲怎么了?只要男人喜欢你,你也可以去做妾,那不是照样和咱们家有关联不是?田酒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海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海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家赶着都要上去,就凭你一个卖酒的丫头,海公子肯多看你一眼都是你攀了高枝儿!你现在就去找海公子,就告诉他,你愿意给他做妾,万不能断了你弟弟的前程!”

    田酒儿又羞又恼,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愿意把女儿送去做妾,只为了达到儿子进入书院的目的。

    “要做妾你们去做吧,我不去!”

    田酒儿大逆不道的话才喊完,酒铺的大门就被拍响了。

    田老六骂骂咧咧的去开门,打开门一见是海府的管事,仓又忙陪上笑脸,“哟,您怎么大早上就来了?”

    海府管事看也不看田老六一眼,“我家公子说了,从此不再定你们田家的酒。”

    后屋里的几个人将话听得真切,吴氏举手就捶在田酒儿的背上,田酒儿没吭声,咬紧了牙听着。

    田老六的声音极尽谄媚,“别啊,您也知道我家酒可是最好的,您看您再和海公子说……”

    “不必说了,”管事说着丢下一袋银子,“这是结好的银子,你可收好了,再想去我们府里,只怕就是一顿打。”

    管事说完就走,任凭田老六如何相劝,他也没留步说句话。

    田少宝指着田酒儿,大喊道:“娘,娘,又是她,又是她,都是她闹得咱们又丢了海府的生意!她果然是赔钱货!”

    气恼不已的吴氏再没了顾忌,叉着腰骂田酒儿,市井最难的话都说出攻击去了田酒儿。

    田酒儿不愿意听,抬脚就走,结果迎面被田老六堵住。

    田老六气得眼珠子通红,他扬起巴掌朝着田酒儿打来,田酒儿闪身躲过田老六的巴掌,跑出酒铺,田老六和吴氏两个人在她身后不住的骂。

    “跑,跑?!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来!还想买地买嫁妆,我呸,若是小宝不能回书院、海府的酒生意不能再做,你就永远别给老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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