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今日天气不错,但不知为何,莫桑进到这破败的宫殿中总是觉得阴森森,这里常年没有人来过,树木和草都长得十分茂密,阳光被遮挡住了许多,因为草长得茂密,原本道路完全看不清楚,但姜白似乎对此处很熟悉,他走得很快,知道在何处转弯,知道往何处走更近,不一会就走到了一处塌了一半的屋子前。

    这屋子虽然塌了但也可以看出这屋子昔日建得十分气派考究,前有庭院后有假山流水,莫桑原以为这是宫中某个重要人物住的地方,可姜白却告诉莫桑此处是御膳房,也就是皇宫里做饭的地方。

    莫桑张大了嘴巴,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居然全都拿来给厨子做饭,别说灶神食肆了,就连她天上的定福宫都不一定有从前的这里好。

    姜白轻笑:“靖国往日的繁盛是千年未有的,乃至今日都无一国可比拟,你若瞧过靖国皇宫贵族们当初的寝宫便晓得此处算不上什么。”

    莫桑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个,叫做.....想起来了!叫做缙云刿的靖国奸臣,他府上是不是也很繁华?”

    姜白脚步顿了顿,眉心微皱,回头看她:“你不是不看史书的么?”

    莫桑摸了摸头:“他坏得很出名啊,现在临沽城中有小孩不听话大人就会说坏宰相要来吃小孩了,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呢。”

    姜白一个人走在前面,也不回莫桑话,莫桑跑上前去,他扫了莫桑一眼,指了指身边碎成一堆的石头道:“没记错的话这里就是灶台了。”

    莫桑暂时没想管灶台的事情,她有些好奇,她想知道姜白是不是从前经常来靖国皇宫,否则为何对此处如此熟悉,他说往日贵族寝宫奢华,他可曾亲眼见过?那他在那时是在做什么呢?既然他从前能常常出入皇宫那为何今日要在她这个小小食肆做个伙计呢?

    她正要开口发问,却见姜白神色淡淡,不知什么时候握住她手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她的手放在石头堆上,此时她想要问的一大堆问题全都被涌入眼帘的画面给一下子全都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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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莺飞草长的三月天,阳光在窗外琉璃屋檐上流淌出斑斓的色彩,微风和煦,空气中混杂着青草香味,她已经计划好了,今日她要去花园中散步,然后躺在花园的石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可是杨忠君却急急忙忙跑过来说有一个天大的好事,生生把她拦在寝宫门口,要她等一会。

    杨忠君在宫中伺候多年,人人尊称一句杨公公,名字叫做忠君但却是缙云刿的一条老狗,缙云刿认为的好事,一般对于她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

    她恹恹的坐回椅子上,无聊的想要亲手剥开一个橘子,旁边的宫女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讨罚,说是自己伺候不周,随后还自己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吓得她也不敢自己剥橘子了,连忙把橘子递给了宫女。

    缙云刿说,为君者当有为君者的气度,如若事事亲力亲为会让人看笑话。

    她初来皇宫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壶茶,缙云刿就把她身边站着的小宫女拖出去打死了,那天下大雪,等她跑出去看的时候,宫女尸体已经被拖走了,雪地里只有鲜红的血色,转眼间就被大雪覆盖了。

    这是缙云刿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那年她九岁。

    她不期待什么好事,从十年前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没什么好事了。她等了许久等到傍晚都没人来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空荡又冰冷的寝宫中蜡烛一寸寸的燃着,此时太阳没有了,青草的香味也没有了,她身边只有一个战战兢兢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的宫女,一个满脸谄媚一口黄牙的杨忠君,连路过的飞鸟都没兴趣在她窗边逗留。

    “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怒了,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茶具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宫女又跪了下去,杨忠君半跪着意思了一下,随后笑眯眯的直起身子正要说些搪塞她的话。

    此时,门忽然被推开,来者青衫乌发,头戴宝冠,皎如玉树,焕然若神人,方才匍匐在她跟前的小宫女也有了精神,憋足胆子偷偷抬眼,瞄了几眼来人脚上那双一尘不染、绣着竹纹的锦靴。

    缙云刿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眼底却似九尺寒冰。他缓缓地抬起脚踩在杨忠君背上,用几分钟蹭干净了脚底的泥,随后把他踹开,平静地骂道:“死奴才,你做了什么让皇上生气了?”

    杨忠君嘿嘿笑了几声,脱下外套仔仔细细的把缙云刿的鞋子擦了一遍后道:“大人,是奴才让皇上等久了,都是奴才的错,您别气,您若是生气了,就打奴才好了。”

    缙云刿瞟了杨忠君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于是转眼看向她,关切道:“皇上可是乏了?若是乏了我便让后宫的娘娘们来给皇上解解闷,如何?”

    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缙云刿明明知晓她是女子还给她娶一后宫的女人,娶了也就算了,还偏偏装作一副关切的样子说这样的话来恶心她,他看上去随和亲切,实则笑里藏刀,这是他这十年来对付她惯常的作风。

    虽然拳头在袖子底下握得紧紧的,但是她却不敢再发脾气,脸上生生挤出笑容,小跑过去迎接缙云刿,作出一副与他十分熟络的模样,天真问道:“爱卿说有好事告诉朕,朕等了你许久,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吗?”

    缙云刿拿出一方宝盒,在她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光泽饱满的珠子,在昏暗的烛光下发着幽幽的光芒。

    “皇上可识得这是何物?”

    “夜明珠?”

    缙云刿颔首,“这并非寻常的夜明珠,这是当初随太祖皇帝下葬的夜明珠。”

    她惊讶道:“当初稗国向我们讨要,这珠子在半途随整个护送的军队消失不见,这是从何处寻来的?”

    她望着这盒子中的夜明珠,依稀记得大约十年前,那时她三岁的弟弟还在做皇帝,缙云刿为讨好稗国,挖了太祖皇帝的坟把那颗夜明珠拿出来送了过去,东西不知怎么没送到,惹得稗国的可汗亓拓斗大怒,发兵攻打雪川,还在过新年的雪川被屠了满城,男女老少无一人生还。

    “有一牧民在雪川附近的一座山下放羊,雪水消融便寻到此物,特地拿来进献,想要换取朝廷的官职作为赏赐。明珠失而复得,对于我们靖朝来说是祥兆,恭喜皇上。”

    她附和着说了几句靖国必然能长盛不衰的话,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点困了,想要早早歇下了。

    缙云刿却没有想走的意思,他道:“皇上要给这牧民什么官职作为赏赐?”

    “爱卿替朕决断便是。”

    缙云刿微笑道:“这牧民粗鄙不堪,不过侥幸寻得此物,岂能登大雅之堂?”

    她看着缙云刿那张永远在微笑的脸,不解道:“那爱卿想怎么办呢?”

    缙云刿向还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伸出了手,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受宠若惊,颤抖着握住了缙云刿的手被他扶了起来,她小声道:“回大人,奴婢叫小菊。”

    缙云刿替她把偏了的簪子插正,又问:“你可否替我办一件事?”

    缙云刿从不近女色,也未曾娶妻,虽为人冷酷手段狠辣,但因面孔生得美常常有闺阁女子千金求他画像。

    小宫女望着他的眸子,一时间心中旖旎万分,这样的贵人屈尊求她,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迷迷糊糊的就应下了。

    次日,文武官员如往日一般早早地穿着官服涌向皇宫参加早朝。

    朝堂上,瘦弱中带着些稚气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当朝宰相缙云刿就坐在皇帝旁边,方才还在殿外议论纷纷的官员们瞧见缙云刿全都安静了下来,各自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待到众人都安静下来后,缙云刿给了皇帝一个眼神,皇帝开口道:“想必众爱卿已经听闻了太祖皇帝的夜明珠被寻回一事,明珠失而复得实乃我靖国之大幸,今日朕要在众爱卿面前给此人嘉奖。”

    缙云刿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几个侍卫带着一个作游牧打扮,脏兮兮的人上前来,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虽是初次进皇宫面圣却并未心生畏惧,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跪在了皇帝面前。

    “参见皇上!”他的声音清亮干净,回荡在殿堂上。

    缙云刿问道:“听闻你不要万亩田宅和千金的赏赐非要入朝做官,这是为何?”

    那人笑道:“回大人的话,草民觉得做官的人很威风,草民也想那么威风。”

    方才众人还在惊叹此人面对圣上展现出的不凡气度,眼下他这一席话又让众人觉得贱民果然还是贱民,说起话来竟这般粗鄙,人人俱掩袖偷笑。

    缙云刿依旧没有什么太多表情,又问:“你做了官后就想威风么?还想做点什么别的吗?”

    那人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端坐着的人,皇帝与他隔得太远,他看得并不真切,随后缓缓道:“草民家父去世早,幼时求学艰难,后母亲随父而去,闹饥荒时妹妹被饿死,家中只剩我一人,我流浪漂泊到北方,虽终日放牧,却仍旧想来做官,完成幼时的心愿。”

    缙云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眉道:“你的心愿?”

    那人的眼睛一直望着龙椅的方向:“我的心愿就是效忠皇上,为皇上、为靖国鞠躬尽瘁。”

    众人又笑了,一个小小牧民竟然也敢在朝堂上谈效忠皇上?皇上九五之尊,要效忠也要是名门望族官宦之家来效忠,哪里轮得到他?再者,眼下人人皆知小皇帝不过缙云刿的傀儡,但凡站皇帝这边的大臣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缙云刿给除掉了,现在说自己效忠皇帝不是在公然和缙云刿唱反调么?

    这个国家不需要一个君子,一个忠臣,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缙云刿的脸色果然并不是十分好看。

    此时,坐在龙椅上良久未说话的小皇帝却罕见地开口了:“你叫什么?”

    台下穿着游牧服饰的少年朗声道:“回陛下,草民周游。周而复始的周,游走四方的游。陛下您呢?”

    众人一片哗然,竟然有人敢在朝堂上对皇上如此无礼。

    有人正要替皇上呵斥这无礼少年,却骇然听见龙椅上的皇帝站起来道:“朕......唤宋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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