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个临沽城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

    从东鸣山往下看去,繁华的临沽竟是如此的渺小,淮水大大小小的支流似蜘蛛网一般遍布这座城市,隐约可见河流中有捕鱼人迎着第一道晨光撒下渔网,搅碎一河金灿灿的波光。

    临沽城作为郴国的水运枢纽连接着中洲南方数城,四面八方的来客与船只都从此处路过,只消再过几个钟头临沽城安静的街道就会充满吆喝的小贩、异域的商人、婀娜的舞姬以及行色匆匆的旅客。

    因为临沽人流量巨大,因而食肆与客栈便如雨后春笋般往外冒,即使临沽城中心的地皮已经贵得离谱,商人们依然趋之若鹜。

    莫桑站在东鸣山山顶上破旧不堪年久失修的灶神庙门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满脸黑线,眉头紧锁,一脸怨气。硬生生把一只正准备在附近枝头落脚的小喜鹊给吓走了。

    “你们两个还要睡到何年何月?”她对着灶神庙内凶巴巴地喊了一句。

    灶神庙中空无一人,只有一男一女两尊结满蜘蛛网的灶神像,神像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一黑一白两个罐子,白色以白玉制成,上面刻着“录善”二字,黑色则以黑铁制成,刻着“录恶”二字。

    两道光芒闪过,供桌上的黑白罐变成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两人眉间点着红痣,俱是粉雕玉琢活脱可爱的模样。

    黑衣女娃娃刚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一头栽下去重新坠入梦乡,旁边白衣男娃娃连忙揪着她的两个羊角辫把她揪醒了。

    “小祖宗,你可别睡了。”阿善好言劝道。

    阿恶撇撇嘴:“莫桑又不是灶君,我不怕她。”

    阿恶话音刚落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捏住了脸,她那包子似的圆脸瞬间被捏成了大饼,只见莫桑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微笑着看着他们。

    “阿恶,我说过在凡间你们要唤我什么?”莫桑一边捏着阿恶的脸一边道。

    阿恶被捏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别别扭扭的小声道了一句:“姊姊。”

    莫桑满意的松开了阿恶的脸踱步走到供桌前,她颇为头疼看着功德箱,“几日过去了,这灶神庙竟然无一人来上香,这功德箱里的钱也少得可怜。”

    莫桑自从被贬下凡间便一直呆在这灶神庙当中等待着凡人来上香许愿,可几日过去这庙比坟场还冷清,连山中的野兽都嫌这庙破旧不愿踏进来一步。

    同为寺庙,东鸣山腰上的财神庙和山底的月老庙的香客却络绎不绝,在这两个庙门口售卖香烛的小摊常常卖到断货。据莫桑的观察,月老和财神根本就不在寺庙里,这些凡人却依旧乐此不疲的许着愿望烧着香。

    临沽城中经商者众多,商户之间多有联姻,因而求财神和月老的人很多。虽然临沽城内食肆有数百家,但味道却大同小异,因为地皮昂贵食肆老板为了赚到更多钱总是让食肆的厨子在炒菜时偷工减料,炒出来的东西味道自然也并不好。

    按照眼下这个状况灶神庙绝对不可能凑到九十万香火,莫桑盘算着花钱买下一家食肆然后赚钱自己买香来烧,比起在此处苦等凡人来许愿这个法子似乎更有用。

    她抱起功德箱晃了晃,里面滚出几个铜板。

    几个铜板在临沽连个鸡腿都买不到,更别说买个食肆了。

    阿善见莫桑在发愁,于是道:“前几日我们在街上不是瞧见一家正待转让的食肆吗?那个食肆似乎并不昂贵。”

    阿恶做出一副可怕样子阴森森对阿善道:“那个铺子闹鬼。”

    阿善连忙躲到莫桑的身后,“我们是神仙,我们不怕鬼!”

    阿恶不屑道:“那你躲什么?”

    莫桑把玩着手中少得可怜的几个铜板,对阿恶道:“阿恶你鬼点子最多,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赚到五百贯钱,这样我们就可以买下那间闹鬼的便宜食肆了。”

    阿恶那双大眼睛转得飞快,转眼间她就似乎有了打算,一溜烟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她的肚子圆滚滚的,衣服下似乎裹着什么什么东西,她跳了几下,只见好多金元宝从她衣服里滚出来。

    阿善看呆了眼,“你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金元宝?”

    阿恶笑了一下,“问财神爷和月老借的。”

    阿善一听,气红了脸,“你明明就是从人家功德箱里偷的。莫桑,你管管她!”

    莫桑摸了摸阿善的头,语重心长道:“阿善,你想不想回天庭?”

    阿善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这钱我们先借着,反正财神和月老也用不上这人间的钱,待我们日后买下食肆赚钱了再还上。这叫借不叫偷,明白了不?”

    阿善迷茫的看着莫桑,觉得她这番话不太有道理但又很有道理,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处反驳。

    于是乎,揣着金元宝的莫桑便带着阿善与阿恶往山下的临沽城去了。

    --

    临沽城西,皱紧眉头的李富正带着一群道士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热闹的街市上,人们纷纷侧目看去,有好些多事的人闹哄哄的跟在这群道士后面想要看个热闹。

    人人皆知临沽城西市上的那间食肆闹鬼闹得厉害,这会李富肯定又要让道士做法了。

    李家祖上做生意积累了好些钱财,当时颇具商业头脑的李家人就开始用这笔钱在还没有发展起来的临沽城低价买入了许多的地皮,这食肆的地皮便是李家从祖上就传下来的。

    这几百年来城西的这间食肆都不曾有过闹鬼的传闻,唯独这些日子,租下食肆的人换了又换,都说每到晚上便会有女鬼造访,骇人得很。

    李富被这只赔不赚的食肆折磨得十分痛苦,隔三差五便请一些神婆和道士来那食肆前跳大神,久而久之观看道士和神婆做法便成了西市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娱乐项目之一。

    李富这次花重金把临沽城里出名的道士全都请了过来,让他们一同做法,他就不信这么多道士还多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女鬼。

    道士们又是洒鸡血又是念咒语,神叨叨的搞了大半天,人们围在旁边好奇的盯着这些道士。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众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看到那食肆的门动了一下,他惊慌失措的指着那门尖叫道:“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道士们如临大敌,纷纷看向那食肆的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褙子的姑娘从那门里探出头来,疑惑的看着众人,紧接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从她的身侧与门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也是满脸的不解。

    “你说这些人为什么盯着我们看?”阿善扯了扯莫桑的衣袖。

    “不知道啊。”莫桑摸了摸头。

    莫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忽然被一个道士泼了一脸的鸡血。

    莫桑叫了一声,气呼呼的和那道士大眼瞪小眼,那道士见莫桑被泼鸡血后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对众人道:“此女不是女鬼。”

    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李富走上前问道:“姑娘,你在我家食肆里做什么?”

    满脸鸡血的莫桑扬起手中的告示道:“这不是你在门口贴的转让告示吗?我要买下这间食肆自然是要先看一看。”

    李富一听有冤大头要买下这食肆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原来姑娘是想买下这食肆啊,那我带姑娘再看一看吧?”

    莫桑摆摆手,“不用了,这食肆我很满意,五百贯钱是么?我买了。”说着她便拿出五百贯钱来放在李富面前,李富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连忙遣人去取了房契和地契给了莫桑。

    “姑娘,我们先说好,这食肆转让给你,你可不能反悔再退给我。”

    莫桑点头,“那是自然。”

    李富拿着那五百贯钱乐呵呵的离开了,人们也纷纷散去,其中不乏有好心人提醒莫桑这里闹鬼,不过莫桑不在乎,哪有神仙怕鬼的道理。

    李富走后莫桑风风火火的就开始打扫起食肆来,阿善似乎有些害怕这屋子里有鬼,她走哪里阿善便跟到哪里,她让阿善去打点水来擦桌子,阿善提着桶走了一半就被忽然跳出来的阿恶吓得尿了裤子,委屈巴巴的来找莫桑告状。

    “莫桑,你今天一定要打阿恶屁股,她太过分了,你要是不教训她她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坏。”阿善穿着尿湿了的裤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莫桑只得领他去换了裤子,然后撸起袖子去找阿恶。

    她找了阿恶半天都没找到,却见她蹲在门口瞪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莫桑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对面看去,只见对面站着一个小乞丐,那乞丐看上去似乎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他满脸病容,瘦骨嶙峋,就这么一会便咳了好些血出来。

    “那个人,怪怪的。”阿恶盯着那乞丐看。

    “人家是生了重病才会这样憔悴,有什么奇怪的。”莫桑揉了一把阿恶的头发。

    “怎么不奇怪?他明明是个乞丐却不似别的乞丐去讨饭吃,从我们一来他便站在那里,一直往这边看。”

    莫桑没怎么留意过对面,虽然阿恶这么说确实是有些奇怪,但是阿恶向来喜欢说一些胡话,倒也不那么可信。

    两人正说着,就见那乞丐咳着血蹒跚着往这边来了。

    “这位姑娘,可否给我点银子?”这小乞丐的脸色苍白,在阳光下竟然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也乌青发紫,似乎即将不久于人世。

    阿恶冷哼了一声对这乞丐翻了个白眼。

    莫桑见此人年纪轻轻便如此孱弱心中十分不忍,于是回身去屋里给他拿银两。

    她拿了好些银两走了出来,见阿恶一脸坏笑正和乞丐在说着什么。

    “你饿不饿?我给你吃好吃的。”阿恶指了指那乞丐手中的破碗。

    乞丐点了点头,把碗了端起来。

    莫桑正欲开口阻止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阿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丑陋的大蟾蜍,放在乞丐的碗里。

    那乞丐本就只剩一口气吊着,这般恶心的生物让他的脸一下子被吓得更加苍白,只见他捂住胸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莫桑只觉得大事不好,连忙跑了过去,接住那晕倒的小乞丐。

    她咬牙切齿道:“阿恶,今天你必须要被打屁股!”

    阿恶一阵烟似的跑走了。只剩下手足无措的莫桑与这倒霉的小乞丐。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莫桑喃喃道。

    此时正躺在莫桑怀里‘昏迷不醒’的小乞丐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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