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苍茫几回首,白云依旧满山春。

    站在墓前的一群人,眼眶微红。

    一半是因为这清明时节雨纷纷的伤怀,一半是因为昨晚酣畅淋漓的欢聚。

    这一群人,加上长眠于深山中的这位,自幼时就是相交好友,十余年的挚友。

    这种感情不同于成年后的友谊,或许夹杂了其他的成分,这年幼时能维持到如今的,珍重非常。

    “别介意啊,昨天难得聚这么齐,有些忘怀。”

    栀夏蹲在土坡上,手指轻轻触着地面。

    “是呀,又忘怀,又怕误事,我们其实就是通了宵而已。”

    宋南晨是每年都会必至的,因为这唯一的牵挂的人在这里。

    “有一个没熬夜的,不过,你要当干妈了,记得给我托梦,顺便保佑我生个女儿,和你一样聪慧。”

    四个多月有一点显怀,动作还能随意,白颜庆幸。

    “对,你兄弟我就要当爸爸了,不过我也喜欢女儿。”

    李晋扶着老婆身上披着的外套,尽量显得不那么悲伤,毕竟眼前这个人最近情绪可谓是跌宕起伏。

    “行了,就你有女儿,过来帮我整理一下这香,一人三支。”

    蹲在最后的顾磊满眼嫌弃这俩走在最前线的行动力,说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升起的朦胧,被风吹得飘摇,盈盈绕绕间,烟云飘向远方。

    “你说这清明之后,生日之前的时间,她不会觉得咱敷衍吧?”

    “不会。”

    “就是。”

    两个姑娘蹲在旁边,栀夏看着旁边说着说着就眼眶沁泪的姑娘,赶紧掏纸。

    拿出的纸,就是布达拉宫下,萧慕给自己的那包。

    “最好的人,为什么不能住个好点儿的地方,这算什么?”

    终是,忍不住感怀的白颜,对这土坡,破口而出。

    耿耿于怀,已然八载。

    “有些事我们改变不了,咱就尽心尽力就好。”

    拿着香火过来的准爸爸,扶起蹲着的老婆,即使自己也对此无奈,也要先安慰情绪激荡的人。

    对此不平的,是所有人,但却不能干涉人家家里的决断。

    长眠于此的人,因为一些所谓的原因,所谓的意外身殒且年纪尚轻,无法入祖坟,哪怕是再正常不过的墓地。

    就这么孤零零地,独自躺在这简陋的土坡里。

    众人无法去问这中的缘由,没有立场,没有权利。

    毕竟不能在老人家伤口上撒盐,毕竟左右不了一些无所谓的讲究,却也无法改变这荒凉的处境。

    只悲,人间致伤。

    真是,山前山后各有哀愁,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昨晚的酒呢,一起喝一口吧。”

    栀夏拍拍膝盖上的土,站起来摆着带来的花束。

    “这儿呢,来,都过来喝酒了!”

    宋南晨提着酒,好似快意江湖般吆喝其他的人。

    这酒是昨夜小院儿里,众人你一口,我一口,品评出的头名。

    雨打梨花湿目,六人对影,欢颜也伴着沧桑。

    而现在,这一盏酒,说不尽的只有惦念,反倒没了昨夜的氐愁伤怀。

    向着天,向着地,向着心,向着她。

    众人就这么坐在已发生机的新绿旁,笑谈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貌似现在能慰藉种些人的,唯余她可以独守的这一片绿意。

    …………

    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无人踏足,无人惊扰,即便有些偏远,也好与她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祥和。

    清风带走思念,细雨打湿春光。

    六个人或许坐的,有些久了。

    久到,这安眠之人都觉得他们会在这春风中着凉,继而洒下些春雨。

    以便这些感怀之人,得以归家。

    “下次再聚的这么齐,不知何年何月了。”

    “怎么会,满月酒。”

    栀夏觉得这帮人可能年纪大了,不止是多愁善感了,还有健忘。

    “对对对,那咱还是相聚终有定期,真好。”

    “那还不谢谢我。”

    即将有女儿的人,就是这么的豪气。

    “那下一次谢谢谁?红事!”

    李晋真的不喜欢离别,甚至说惧怕。

    “别看我啊,小爷我事业可谓风生水起,暂时没情况。”

    顾磊毕竟和醒悟的余秦一样,是个事业狗,为了金钱奋斗终身。

    “哦,我也没戏。”

    尹言摊手表示自己的情况,可能这辈子是吃不到他的酒了。

    “没事儿,总会有戏。”

    “咱要是不行出去看看。”

    “行,您老出资,我就去。”

    “那兄弟你再等等,等我大干一场,一大场。”

    “嘿,真是我好兄弟!”

    “……”

    宋南晨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几人好似幼时那般的打闹,有些恍惚。

    这时,清风缭绕。

    好像,那人还在,就和栀夏相互挽着,就在自己身前这么晃悠着……

    “还记得宋师傅说,一面接受岁月的伤,一面继续仰望生活的光。”

    栀夏似是也为清风乱了心弦,若遇所感,落后几步,冲着久思愣怔的人说道。

    “你的光,会一如既往。”

    说出口,却鼻酸。

    “嗯,我的光,永远都是最明媚的。”

    沉浸在清风中的人,笑得格外温柔骄傲。

    “但也不要被周围的庸俗,消磨了你的涵养。”

    栀夏知道宋南晨远离爱人的原因,不只是苏州是她消逝之地,还有这无处不在的闲言碎语。

    不是栀夏嫌弃自己成长之地,而是不论何地都有嘴闲话多之人,喋喋不休地不断刮着别人的伤口。

    “都说时间治愈的是愿意自渡之人,可我并不需治愈。”

    宋南晨有自己的抱负,毕竟父亲当初在这西北落脚,只因同僚排挤,甚至于迫害。

    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的牵绊,只需争那一争,以还父亲当年蒙羞之难。

    “能帮的上的,不要客气。”

    栀夏这话说的豪气非常,颇有江湖儿女的义薄云天。

    “这话应该我说,你才是我们最担心的。”

    宋南晨永远记得,那个因为懒散不选择出门和其他小崽子们疯,而是找借口来自己家躲清闲的小姑娘。

    也就是这么阴错阳差之间,被已故的父亲发掘出她书法方面的天赋。

    自己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书画,也因为这个人的介入,有了危机感,从而埋头苦拼,只为争过这个当初其实被动学习的人。

    自己其实该谢谢她的,自从有了这么个竞争的对手,自己和父亲原本枯燥的日子,可谓变得鸡飞狗跳。

    原因在于,这小姑娘不服输啊,这不服输的劲儿就像个小子。

    但是吧,又长得漂亮可爱,自己被气得不行,却也下不去手。

    最重要的是,那年的蝉鸣夏雨里,栀夏领来个姑娘避雨。

    而自己,从此,一误终生。

    思绪飘远间,仿佛他们还是那几个在梨树下欢颜的少年。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

    另一边,其余的人在小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麦积山石窟。

    此处因泥塑出名,美誉称其为“东方雕塑陈列馆”,做为中国四大石窟之一,始建于十六国后秦时期,历经十余个王朝,至今一千六百余年。

    在秦岭之北,烟雨之中,云雾之巅。

    若隐若现中,可见石窟身影,这里不只有麦积烟雨风光,还有历经千年留下的文化艺术品。

    自早上就领命陪伴众人去往石窟的宋夏,正在送众人回去吃午饭。

    “小宋啊,辛苦你了,对了,你这名字蛮特别的。”

    余叔叔好奇了一路这孩子名字为何如此熟悉,终于抓到了机会,毕竟也相处了一早上,也是有点熟念了。

    “我的名字啊,就是宋南晨的宋,和栀夏的夏。”

    年纪比之两人小上个五六岁的孩子,说起这话,不知为何充满自豪。

    “叔叔您别多想,夏姐和晨哥特意嘱咐我了,不能口无遮拦,我会小心说话的。”

    好吧,这孩子还真是没心眼儿,有啥说啥。

    “嗨,多的事儿我们不问。”

    你别说,余叔叔有些堂皇,好似窥得了些不为外人的秘密。

    “这有什么,大概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我那位说是患有精神病的父亲捅死了母亲,后来不知为何也被判了死刑,家里没有其他的亲眷,隔壁的还是小孩儿的夏姐和晨哥,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求师傅把我收养了。”

    讲述历史的孩子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不属于自己的过去。

    “于是乎,师傅收养了我,还好小地方走点门道就能办个程序,我就有了家。”

    “但师傅说了,既然这那两个崽子的主意,他们就要负责,所以两个小孩儿用了他们的名字,给我这个小小孩儿起了名字。”

    “自那时起,我成栀夏姐的师弟,也是晨哥的弟弟。”

    “没事儿,别这么慈爱地看着我啊,都不好意思了呢。”

    相当有眼力见儿的孩子,说着调节气氛的话。

    “你这孩子!”

    吴妈妈感怀将起,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给打乱了。

    “真没事儿,有三个老古板管着我呢,那真是水深火热啊。”

    “夏夏也是?”

    “那可不,她最凶!”

    宋夏说到一半顿了顿:“也最像家长,长姐如母,长兄如父,还有个经常带我打枣儿的师傅,我真的过得很好。”

    “现在我跟着晨哥在苏州工作,这次也是他们相聚,我过来打杂。”

    “呃,我是不是话有点儿多了,晨哥老说我。”

    小伙子说着,摸摸刚理的后脑勺,才发觉一直是自己在嘚嘚。

    “见外了不是,能这么淡然地说出来,起码是有些释怀的。”余爸爸觉得这世道真是无常。

    “叔叔,知己啊!但他俩老觉得我有坎儿。”

    “那就是关心则乱嘛。”

    “我知道啊,我也愿意受着哈哈哈。”

    如此阳光,如此卓绝通透的年轻人,真是难能可见。

    “他们今天去祭拜的是夏姐的发小,也是晨哥的女友,有些事我不好说,但他们只要有空,每年都去。”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晨哥是夏夏的青梅竹马呢。”

    听到这儿,操心女婿安危的余妈妈和吴妈妈才放下心来。

    “他俩不可能,您是没见过以前的鸡飞狗跳。”

    宋夏是真的最怀念那声色犬马的日子:“况且晨哥有今生挚爱,不会变。”

    他忆起那随风飘扬之人,思念也如泉涌。

    可惜,思念无声。

    幸好,思念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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