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是周寻一年中唯一的假期，不用考虑工时，人情往来，更不用担心工人的安全，只有再这段时间，他可以喘口气，整个人都放松很多。
往年的这个时候，周寻都会囤几箱泡面在家，睡醒了就吃，吃完再睡，昏天地暗的，仿佛要把一整年没睡的觉都补完。
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周寻给工地上的领导送完礼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八点，他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周围全是黑的，没有一点光，安静极了。
周寻的整个身体都是麻的，手指软的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外头传来炮竹和小孩儿疯闹的声音，与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寻再次阖上双眼。
“周寻，”孟晚青在敲门，“醒了吗？”
周寻的喉咙动了动，似乎发不出声音。
“还没醒吗？”
“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屋外没动静了。
又过了几秒，房门被推开，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孟晚青端着冒着白烟的面，说：“先吃点？”
周寻睁开迷蒙的双眼，盯着孟晚青看了半晌，像是刚一只刚出生的小兽，迷茫又依赖。孟晚青的心一下就软了，“怎么了？”
周寻还是不作声。
孟晚青把面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弯腰去摸周寻的额头，“生病了吗？”
周寻摇摇头，“没有。”
说出的声音嘶哑，带着刚睡醒的热气，孟晚青突然想起张俪说的话，她说小时候的周寻很乖巧，看到人都会主动打招呼。
乍听到这句话时，孟晚青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毕竟她很难把“乖巧”二字跟周寻贴在一起，在她心里，周寻是稳重的，成熟的，刚硬的，仿佛没什么能难倒他，也没什么能让他害怕。
想到这里，孟晚青竟也真的问了，“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周寻眸心转的很慢，似乎还在反应，半晌，才说：“我怕欠人情。”
孟晚青愣住了。
初三那天，虹桥举办花市，孟晚青想去凑热闹，周寻没反对。
两人一出胡同口，孟晚青没看见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就问：“车呢？”
周寻拿出一把孟晚青没见过的钥匙，轻轻一按，前面那辆全新的黑色奔驰亮了。
“谁的车？”
孟晚青对车不了解，但奔驰宝马法拉利的车标还是认识的。
孟晚青发愣的空档。周寻已经打开车门坐进去了，孟晚青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人还没坐进副驾驶嘴里已经在问了，“你……你的车？”
周寻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喜提豪车的喜气，“有辆车方便点。”
“你，你也太厉害了！”
“没什么厉害，”车子启动，周寻边倒车边说：“挣点辛苦钱。”
新年花市是南康的传统，兰花是其中最大的看点之一。奶奶还在时，每年都会带着孟晚青过来。
孟晚青站在花店前挑了好一会儿，还是下不了决心，“这几盆都好看，你喜欢哪一盆？”
周寻看了眼，觉得都差不多，实在分辨出哪盆更好看，于是说：“我不懂，你自己选。”
“周寻？”
辜允挽着男友的胳膊，不确定道。
周寻抬头，眯着眼睛想了半晌，似乎没想起辜允的名字，冷淡的回了句：“你好。”
辜允眼中的惊喜褪去，捏住男友的胳膊，挺直了腰杆，她问：“当初怎么突然退学了，大家都挺惊讶的。”
“你不知道，”辜允转头对男友说，“周寻当初可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只可惜……他不像你，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
辜允的男友看起来很敦厚，中等个子，不胖不瘦，但长了个圆脸，他似乎也觉得女友说的话不中听，脸色有些尴尬，“各有各的好。”
“啧，”辜允拍了拍男友的胳膊，“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人家周寻上高中的时候天天捡瓶子，下课了还要去工地打工，你天天锦衣玉食的，什么都不用管！”
辜允貌似一直都在诉说周寻的不容易，实则正在狂秀优越感。孟晚青拧了拧眉头，挽住周寻的胳膊，捏着嗓子说：“周总，这是您的同学吗？”
周寻看了孟晚青一眼，没说话，反倒是辜允坐不住了，脸色僵硬的像是刚打完肉毒杆菌，“你叫他周总？”
“是啊，”孟晚青长的好看有韵味，根本看不出年纪，她往周寻那边凑了凑。接着道：“你们开车来的？”
辜念不出声了，她男友还是在读研究生，哪里有什么车。
“这里不好叫车，”孟晚青靠在周寻的肩膀上，“不如让周总送你们。”
“不用……”
“好。”
辜念打断男友，扬了扬眉应了下来。
周寻瞥了眼孟晚青，似乎并不认同孟晚青导的这出戏但又无可奈何。
看到车的那一刻，辜念的表情变了变，坐在车里一直很沉默。
等红灯的几十秒，周寻拿起烟盒，先是转头问辜念男友，“要吗？”
辜念男友摇头。
周寻也不强求，叼起一根，先习惯性的咬一下，然后低头点烟，整个过程做的“风流”极了。他打开车窗，手臂放在上面，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隔壁车窗忽然“咻”的打开，从里头探出一张美艳的脸，“帅哥，加个微信！”
……
剩余的路程，四人都没说话，辜念的视线黏在周寻的身上，她的男友脸色越来越难看，辜念也瞥见苗头，心中悔恨万分，只有周寻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你是他女朋友？”
辜念突然问。
孟晚青长睫颤了颤，说：“是，”这样说还嫌不够，“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吱～”
平稳行驶的车来了个急停。
五分钟后，辜念说的地点到了，辜念的男友几乎是立即打开车门，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待。辜念坐在车上，顿了片刻，笑得嘲讽，“我一直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恋爱的。”
“你什么意思？”
孟晚青炸了。
“呵～”辜念神情讥诮，“你没发现周寻这个人没有心吗？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爱。”说完她顿了顿，“即使有人为了他去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累吗？”
车内安静下来。
周寻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只是背脊挺的很直，看起来有些僵硬。
孟晚青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她说：“不累，”孟晚青直视辜念的双眼，“我不累。”
辜念愣了片刻，“噗嗤”笑了，“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她的眼神突然黯淡，“可是……人是会变的。”
辜念走后，周寻一直没说话，他双眼目视前方，安静的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想。
孟晚青此刻已经非常后悔演那初蹩脚的戏，那个辜念……原来并不是讨厌周寻。
“对不起。”
“嗯？”周寻侧头看孟晚青，“什么？”
孟晚青垂着头，纤细的背脊弓在椅背里，长睫微微颤动，说话时不自觉带着委屈，“我……是不是搞砸了。”
周寻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搞砸你跟你的前女友见面，对不起！”
孟晚青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满是委屈。
“什么前女友，”周寻觉得自己根本跟不上孟晚青的思路， “你是说刚刚那个女人？”
“刚刚那个女人”这样疏远的形容词让孟晚青眉头一松，背也停直了，压着唇角说：“什么那个女人，人家叫辜念。”
“她不是你前女友？”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寻觉得孟晚青年纪不大心思却很多，“我读书的时候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了，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记不清！”
孟晚青心中窃喜，脸上又装作不在意，“哦。”
“其实……她挺好看的。”
周寻不说话了。
孟晚青却突然来了兴致，“原来你读书的时候是学霸！”
“嗯。”
周寻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读书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遥远又陌生。
孟晚青还想再说什么，周寻的手机响了。
“姜医生，”周寻的脸色凝重，“好，我马上过来！”
周寻调转车头，踩紧油门，下颌绷的紧紧的。
孟晚青没看过周寻这个样子，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孟晚青抬头，几个发着光的大子出现在头顶，“康熙精神病院”。
周寻大步走在前头，孟晚青小跑着跟在后面。
电梯上了四楼，沿着幽深的走廊到底左转，几个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口。
“周先生，”戴黑框眼镜的医生朝前走了几步，“您母亲今天趁护士不注意，直接从四楼往下跳，幸好清洁阿姨看见了，及时拉住她，否则……”
“知道了，”周寻的声音还算平静，“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打了镇定剂，睡过去了。”
周寻点点头，进了病房。
医生们走了，长长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孟晚青站在门外，透着门缝看里头的人。
往年的这个时候，周寻都会囤几箱泡面在家，睡醒了就吃，吃完再睡，昏天地暗的，仿佛要把一整年没睡的觉都补完。
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周寻给工地上的领导送完礼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从下午两点一直到晚上八点，他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周围全是黑的，没有一点光，安静极了。
周寻的整个身体都是麻的，手指软的连动一下都觉得吃力，外头传来炮竹和小孩儿疯闹的声音，与一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形成鲜明的对比，周寻再次阖上双眼。
“周寻，”孟晚青在敲门，“醒了吗？”
周寻的喉咙动了动，似乎发不出声音。
“还没醒吗？”
“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屋外没动静了。
又过了几秒，房门被推开，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孟晚青端着冒着白烟的面，说：“先吃点？”
周寻睁开迷蒙的双眼，盯着孟晚青看了半晌，像是刚一只刚出生的小兽，迷茫又依赖。孟晚青的心一下就软了，“怎么了？”
周寻还是不作声。
孟晚青把面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弯腰去摸周寻的额头，“生病了吗？”
周寻摇摇头，“没有。”
说出的声音嘶哑，带着刚睡醒的热气，孟晚青突然想起张俪说的话，她说小时候的周寻很乖巧，看到人都会主动打招呼。
乍听到这句话时，孟晚青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毕竟她很难把“乖巧”二字跟周寻贴在一起，在她心里，周寻是稳重的，成熟的，刚硬的，仿佛没什么能难倒他，也没什么能让他害怕。
想到这里，孟晚青竟也真的问了，“你有什么害怕的吗？”
周寻眸心转的很慢，似乎还在反应，半晌，才说：“我怕欠人情。”
孟晚青愣住了。
初三那天，虹桥举办花市，孟晚青想去凑热闹，周寻没反对。
两人一出胡同口，孟晚青没看见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就问：“车呢？”
周寻拿出一把孟晚青没见过的钥匙，轻轻一按，前面那辆全新的黑色奔驰亮了。
“谁的车？”
孟晚青对车不了解，但奔驰宝马法拉利的车标还是认识的。
孟晚青发愣的空档。周寻已经打开车门坐进去了，孟晚青后知后觉的瞪大了眼睛，人还没坐进副驾驶嘴里已经在问了，“你……你的车？”
周寻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喜提豪车的喜气，“有辆车方便点。”
“你，你也太厉害了！”
“没什么厉害，”车子启动，周寻边倒车边说：“挣点辛苦钱。”
新年花市是南康的传统，兰花是其中最大的看点之一。奶奶还在时，每年都会带着孟晚青过来。
孟晚青站在花店前挑了好一会儿，还是下不了决心，“这几盆都好看，你喜欢哪一盆？”
周寻看了眼，觉得都差不多，实在分辨出哪盆更好看，于是说：“我不懂，你自己选。”
“周寻？”
辜允挽着男友的胳膊，不确定道。
周寻抬头，眯着眼睛想了半晌，似乎没想起辜允的名字，冷淡的回了句：“你好。”
辜允眼中的惊喜褪去，捏住男友的胳膊，挺直了腰杆，她问：“当初怎么突然退学了，大家都挺惊讶的。”
“你不知道，”辜允转头对男友说，“周寻当初可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只可惜……他不像你，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
辜允的男友看起来很敦厚，中等个子，不胖不瘦，但长了个圆脸，他似乎也觉得女友说的话不中听，脸色有些尴尬，“各有各的好。”
“啧，”辜允拍了拍男友的胳膊，“你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人家周寻上高中的时候天天捡瓶子，下课了还要去工地打工，你天天锦衣玉食的，什么都不用管！”
辜允貌似一直都在诉说周寻的不容易，实则正在狂秀优越感。孟晚青拧了拧眉头，挽住周寻的胳膊，捏着嗓子说：“周总，这是您的同学吗？”
周寻看了孟晚青一眼，没说话，反倒是辜允坐不住了，脸色僵硬的像是刚打完肉毒杆菌，“你叫他周总？”
“是啊，”孟晚青长的好看有韵味，根本看不出年纪，她往周寻那边凑了凑。接着道：“你们开车来的？”
辜念不出声了，她男友还是在读研究生，哪里有什么车。
“这里不好叫车，”孟晚青靠在周寻的肩膀上，“不如让周总送你们。”
“不用……”
“好。”
辜念打断男友，扬了扬眉应了下来。
周寻瞥了眼孟晚青，似乎并不认同孟晚青导的这出戏但又无可奈何。
看到车的那一刻，辜念的表情变了变，坐在车里一直很沉默。
等红灯的几十秒，周寻拿起烟盒，先是转头问辜念男友，“要吗？”
辜念男友摇头。
周寻也不强求，叼起一根，先习惯性的咬一下，然后低头点烟，整个过程做的“风流”极了。他打开车窗，手臂放在上面，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隔壁车窗忽然“咻”的打开，从里头探出一张美艳的脸，“帅哥，加个微信！”
……
剩余的路程，四人都没说话，辜念的视线黏在周寻的身上，她的男友脸色越来越难看，辜念也瞥见苗头，心中悔恨万分，只有周寻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你是他女朋友？”
辜念突然问。
孟晚青长睫颤了颤，说：“是，”这样说还嫌不够，“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吱～”
平稳行驶的车来了个急停。
五分钟后，辜念说的地点到了，辜念的男友几乎是立即打开车门，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待。辜念坐在车上，顿了片刻，笑得嘲讽，“我一直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恋爱的。”
“你什么意思？”
孟晚青炸了。
“呵～”辜念神情讥诮，“你没发现周寻这个人没有心吗？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爱。”说完她顿了顿，“即使有人为了他去死，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累吗？”
车内安静下来。
周寻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只是背脊挺的很直，看起来有些僵硬。
孟晚青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她说：“不累，”孟晚青直视辜念的双眼，“我不累。”
辜念愣了片刻，“噗嗤”笑了，“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她的眼神突然黯淡，“可是……人是会变的。”
辜念走后，周寻一直没说话，他双眼目视前方，安静的开着车，仿佛什么都没想。
孟晚青此刻已经非常后悔演那初蹩脚的戏，那个辜念……原来并不是讨厌周寻。
“对不起。”
“嗯？”周寻侧头看孟晚青，“什么？”
孟晚青垂着头，纤细的背脊弓在椅背里，长睫微微颤动，说话时不自觉带着委屈，“我……是不是搞砸了。”
周寻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搞砸你跟你的前女友见面，对不起！”
孟晚青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满是委屈。
“什么前女友，”周寻觉得自己根本跟不上孟晚青的思路， “你是说刚刚那个女人？”
“刚刚那个女人”这样疏远的形容词让孟晚青眉头一松，背也停直了，压着唇角说：“什么那个女人，人家叫辜念。”
“她不是你前女友？”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寻觉得孟晚青年纪不大心思却很多，“我读书的时候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打工了，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记不清！”
孟晚青心中窃喜，脸上又装作不在意，“哦。”
“其实……她挺好看的。”
周寻不说话了。
孟晚青却突然来了兴致，“原来你读书的时候是学霸！”
“嗯。”
周寻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读书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遥远又陌生。
孟晚青还想再说什么，周寻的手机响了。
“姜医生，”周寻的脸色凝重，“好，我马上过来！”
周寻调转车头，踩紧油门，下颌绷的紧紧的。
孟晚青没看过周寻这个样子，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孟晚青抬头，几个发着光的大子出现在头顶，“康熙精神病院”。
周寻大步走在前头，孟晚青小跑着跟在后面。
电梯上了四楼，沿着幽深的走廊到底左转，几个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口。
“周先生，”戴黑框眼镜的医生朝前走了几步，“您母亲今天趁护士不注意，直接从四楼往下跳，幸好清洁阿姨看见了，及时拉住她，否则……”
“知道了，”周寻的声音还算平静，“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打了镇定剂，睡过去了。”
周寻点点头，进了病房。
医生们走了，长长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孟晚青站在门外，透着门缝看里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