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微云,孤星一线。

    魔君坐在十阎殿的圆月宝座上,冷睨着殿上跪倒在地的几名摄月元老,冰冷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扶手上的鎏金浮雕龙纹。

    “殿下,如今尊上归来,请您将尊主之位奉还于尊上!”

    小魔君纹丝不动地坐着,心情烦躁地抠着龙纹上的眼珠子。

    偏偏这时候师尊不在,他可依赖之人竟然没有一个,也是,他素来不得人心,怪不得这些人如今说倒戈就倒戈。

    “殿下!”底下人又在催促了,他们对这位年轻的主君似乎连半分留恋都没有,星沅愤怒地想道:等师尊回来 ,本座要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都宰了!

    可惜师尊这次并没有回来,他又再一次被抛弃了。

    星沅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少年稍显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着:“你们说他是魔尊,又有谁能证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勾结外族,意图谋反!”

    檀沨立时站了起来,“殿下若不信,可用血姻石验明主君正身!”

    “血姻石亦可造假!”星沅大声反驳道。

    第五洧着一身绛色长袍,站在中央廊柱边轻蔑地笑了笑,“本座取回自己的东西,还需要你这个小鬼的同意吗?”

    星沅凝眸朝那头望过去,看见第五洧冷漠残忍的表情,手心不由地沁出一些汗。过了一会儿,小魔君将头一偏,冷哼道:“想坐本座这个位子,有本事你便来拿!”

    魔尊瞳仁倏然色变,手心凝出修罗刀,大殿内顿时风雷大作,腾起一股冷蓝色的气浪。

    星沅凛然不惧,倏地拔出腰间血光粼粼的月轮魔刀。

    数点寒芒攒射,小魔君在刀光幻影中慌了身形,忙举起魔刀挥砍,砍了一阵,只听“铮”的一声脆响,月轮刀被斩成两段,跌落在星沅的宝座上。

    第五洧霎时飞身登上高台,将杵在原地发愣的小魔君拎起来,扔在地上,掀开衣袍,直接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你连本座的幻刀都识不破,有什么本事坐这个位置?”

    星沅从地上爬起,恨恨地瞪着魔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以为本座不敢杀你吗?”

    殿上的护法檀沨一看胜负已定,忙劝道:“尊上息怒!殿下毕竟是您的血脉啊!”

    魔尊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阴沉着脸道:“跟本座作对,就不配做本座的儿子!”说完便将小魔君一脚踹下台去:“将他关进地牢,三日后湮火台处死!”

    “尊上!”

    “谁敢多言,一并以谋逆罪处死!”魔尊冷酷的声音如雷电劈落,大殿内顿时无人敢再劝。

    两日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小魔君正靠着牢柱闭目养神。

    不多时,耳边只听铁锁落地的声音,他警惕地睁开眼睛,看见檀沨站在他面前,有些不解地问他:“三日已经到了?”

    檀沨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殿下,您别出声,我这就救您出去。”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别问这么多了,说来话长。殿下您快走吧,记住,要去蓬莱洲,魔兵们不敢在仙界的地盘放肆。到时候您最好乔装打扮一下,免得又被蓬莱的仙人们发现了。”

    伪装?小魔君思考了许久,后来伪装成一个小道童,坐着浮槎来到了蓬莱洲。

    蓬莱洲云遮雾绕,一直到太阳当午,整座岛屿才会露出全貌。

    岛上瑶花琪草繁多,很适合修行,小魔君来时便采到了一些仙草,不过嘛,要是能吞食几个仙灵效果肯定要更好的。

    蝶屋。

    说起来,魔尊离开之后,蝶屋的空气都好多了,所以这天,小蝶的心情格外地好,决定去外面抓几条娃娃鱼回来做酱汁烤鱼,没想到娃娃鱼是没抓到,却带回了一个道士小娃娃。

    那会儿,小道士正蹲在溪边喝水,忽见对面一个女子好奇地打量着他,“喂,小道士,你瞧着好面生呀,是外方来此修行的么?”

    小魔君抬眸乜了她一眼,不由地嘴角上扬:

    是个大扑棱蛾子,而且是个养得很肥的大扑棱蛾子,虽然看着不大聪明,法力低微 ,但也聊胜于无。

    “是啊,姐姐。”小道士马上就天真灿烂地对那女子笑起来:“我和师父走散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这样吗?”小蝶又将他仔细瞧了瞧,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很是清秀,身子骨也挺单薄,这样小的年纪,又没有师父罩着,铁定要吃亏,这蓬莱洲可不都是好人,除万花谷之外,也有许多危险的地方和妖怪。

    “那……”蝴蝶精顿发善心,就主动邀请了他:“小道士,要不你去我家坐坐吧,我跟谷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你师父,也好过你在这里一通瞎找。你觉得怎么样?”

    “那就谢谢姐姐了!”小道士眼角微斜,咧嘴一笑,眉目间隐隐闪着些恶意。

    万花谷热心的小蝴蝶精,却二话不说,将这小魔君领回了蝶屋。

    “来,喝点我酿的百花蜜吧。”进了屋子,小蝶忙给小道士倒了碗新酿的百花蜜。

    小魔君接过饮了几口,“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

    呵呵,这百花蜜还不错,看在这蜜水如此甜美的份上,就让她再多活一会儿。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你在这儿坐着,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好。”

    小魔君乖乖地坐在一张梨花木做的小凳子上,看着小蝶消失在厨房门口,便打量起蝶屋的环境,很快就扫到了缠在树干上的藤姬。

    藤姬猛地睁开双眼,恰好对上了小道士冷酷的目光。

    “你是谁?”

    这个女人,倒是比先前那个,难对付得多。

    小魔君收回不怀好意的目光,换了一副笑脸,“姐姐,我是迷路的小道士,在此歇歇脚,多有打扰了。”

    藤姬很厌烦陌生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嘟囔道:“这个小蝶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啊……”

    “您说什么?”

    “我说小朋友你长得很可爱,你就在这里歇着吧。”藤姬脸上发窘,笑了笑,随后身子一缩,又眯起眼睛睡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阵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哈哈藤姬,你也下来吃饭呀,我特意用百年沉香木做的饭甑,煮出来的饭可香了!”

    藤姬闻言,惊呼一声,迅速从树上溜下,捏了捏小蝶的脸颊,“你可真行呀,这百年沉香木最是难得,居然被你拿来做饭甑!”

    “啊啊啊疼疼疼——”小蝶拉开她的手,解释道:“这是谷主调香剩下的边角料,有什么可心疼的!”

    藤姬无奈地叹了口气,扭着纤腰坐到长凳上,精致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还挺香,不愧是沉香木。”

    小魔君也坐了过来,居然和谐地加入了两人,默默地当了人家的饭搭子。

    好,看在饭这么香的份上,本座就再让你多活一会儿。他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暗暗想到。

    于是,终于耽搁到了晚上。

    “怎么样?我酿的桃花酿也很好喝吧?”

    “是啊。”小魔君醉醺醺的,忽地往床上一倒,睡了过去。

    “这小娃娃,也真是的,喝一点儿就醉了。”小蝶喃喃道,默默地替他盖上了被子。

    次日平明,小魔君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大汗淋漓,失声叫道:“别杀我!”

    他心有余悸,想到第五洧那张冷酷残忍的笑脸,内心其实怯惧得很,只是死撑着。花了好一阵子,星沅方平复了心绪,环视了一眼四周,自己还在蝶屋,果然早已离开了摄月崖。

    小魔君掀开被褥,看到床边有一个小楼梯,便拾级而上,走到了二楼,掀开布帘,正看到床上熟睡的小蝶。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小魔君走了进去,手掌一抬,手心顿时凝聚起一团红色火焰,刹那间朝着床上的女子脑袋上猛击一下。

    “砰”的一声巨响,小魔君被弹飞了。

    小蝶马上惊醒过来,她倏地跳下床,将星沅扶了起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小魔君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我……我旧伤复发了。”语毕,小道士咣当一声倒地。

    “小道士!”

    小蝶将小魔君扛到楼下,藤姬下来,把了把脉,“这孩子,好像受了极重的内伤。”

    “内伤?”

    藤姬双手抱臂,提醒道:“我看呀,这小屁孩,准是和魔界那些人结仇了,你可得小心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和小魔君结仇的大冤家第五洧就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磅礴的杀气,笼罩着整个蝶屋。

    小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向手握修罗刀的男人,惊呼一声,“修罗刀?”

    藤姬见状,吓得缩回了树上。

    “魔尊大人,您怎么来了?”小蝶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颤声问道。

    “你床上躺着的那人是谁?”

    “他?他只是个迷路的小道士。”

    “是么?”魔尊的眼眸突然血色翻飞,他提着修罗刀渐渐逼近自己,刀锋指向床上的少年,少年道士的装束瞬间消失,变成了魔君原本的样子。

    “哼,好一个迷路的小道士。”

    小蝶看了看小魔君,又是看了看魔尊,大脑快速地运转着,“什么?他不是道士,那他是什么?他是坏人吗?比你还要坏吗?”

    第五洧瞪了她一眼,“他方才要杀你,你不会不知道吧?若不是本座的护身法咒保护你,你此刻早已被他吃了!”

    怎么?难道他还能在乎她的生死?

    星沅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脸上挂着邪恶的笑:“真是糟糕呀,被你发现了。”

    蝴蝶精转头看向那少年,问道:“啊,所以你真的想吃掉我?”

    星沅自知难逃一劫,也懒得再伪装,干脆坦白道:“是,本座本来打算吃掉你,来恢复元气。”

    “哼,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本座’‘本座’的,你们到底都是什么来头啊?”

    “本座是罗刹族的魔尊!”

    “本座才是罗刹族的魔尊!”

    “啧,怎么都还急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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