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段矜霖的相遇,像是平淡生活里乍现的花火,尽管有些心理准备,还是不妨碍洛林焉在后面的几天里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借着吃饭的由头,她也几次刻意从老李小菜馆门前经过,但不管她什么时候去,在门口磨蹭多久,都没再见过段矜霖。

    作为一个大学至今单身的女生,洛林焉长得不差,五官柔和,脸庞白皙,笑起来眉眼弯弯,带着南方常见的吴侬软语,不乏有追逐在她身后的男孩。可惜看着软糯的她,实则倔得厉害,总感觉这些人都少了些什么,再加上社交圈子简单狭窄,也就一路独行到了大三。直到那天,在红绿灯路口看见骑共享单车的男人,本来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她在等的人就是他。

    也许是人群之中他最特别,也许是当时的晚风刚好让人觉得舒畅,也许是对螃蟹的恐惧引发了类似于吊桥效应的心理影响,总而言之在那短短的半天里,洛林焉突然对这个人生出了隐隐约约的眷恋,不深刻,但很清晰,挠得人心里痒痒的,难以忽略。

    学期过半,洛林焉与室友们一起选的专业选修课开课了。周四下午她的课表排得满满当当,刚从东区上完课就得急匆匆赶到八号教学楼,二十分钟的课间片刻也不能停歇,才够她堪堪背着书赶到教室里坐下。

    为了占到一个好位置,洛林焉提前跟室友黄千倚打过招呼,吭哧吭哧从前门跑进去,就看到黄千倚已经笑眯眯地朝她招手。洛林焉环顾教室一圈,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百般不情愿地走向阿黄。心里埋怨自己肯定是被满课冲昏了头脑,怎么就让这个万年上课不走神的家伙给自己占位呢,可眼下除了她坐的第一排,已经没有其他空位了。

    阿黄憋着笑,说:“看吧,我可是特意提前半小时出宿舍给你占的好位置。”洛林焉一个眼刀飞过去:“我可谢谢您嘞,这个位置哪里需要提前半小时来占,我踩点进来也能拥有吧。”没说两句,预备铃打响了,洛林焉低头掏着笔记本,选修课没有指定教材,她出门前还是塞了本新本子带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等她准备齐全,抬起头,却陷入了更长时间的错愕中,那个正站在黑板前写自己名字的背影格外熟悉。短短的十几秒钟,洛林焉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眼前的人只是相似,自己空欢喜一场。直到他转过身来,面向整个教室的人,嘴角带起一点礼貌性的弧度,“大家好,我是文学作品选读这门课的授课老师,段矜霖,下面的是我的□□号,需要的同学可以跟我联系。”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洛林焉垂下眼,心想。却难以抑制地感受到心脏的雀跃,欣喜之余甚至涌上一点酸涩,一点庆幸。本来以为只能短暂一见的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选修课老师,即便关系还是疏远,每周都有两个小时能见到他,这也是好的。她提起笔,把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记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决心下了课请阿黄喝奶茶。

    第一堂课,段矜霖介绍了自己课程的大概安排,讲了讲学生们最为关心的考核方式,而后抛出导读课的主题:在选择作品时,人们常常倾向于选择经典作品来阅读,那么什么是经典?如何界定经典?学生回答的关键词包括主题、创新、受众、口碑等等,让他意外的是有几个学生还提到了时间,经过时代检验的作品一定是经得起推敲的经典。一堂课很快过去,虽是第一次站上讲台,但学生们的活跃还是让他轻松不少,乐观地想,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课堂状态,半个学期的选修课应该对师生都有不小的收获。

    等他收拾好东西,发现第一排的两个女生还没离开,左边那个螃蟹姑娘他有印象,没想到是安大文学系的学生。想起她似乎有些内向,段矜霖朝她笑笑,先开口:“真巧。”洛林焉挑了挑眉毛,对于段矜霖的举动感到意外,回答道:“对呀,没想到我选了段老师您的课。”段矜霖把包背好,佯装严肃地叮嘱:“那更要好好听讲,我随时提问你。”看着洛林焉耷拉下来的眉眼,他有些好笑,“我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吧。”

    送走老师,阿黄的好奇心已经涨到脑门,她用狐疑的表情凑近洛林焉,问她:“怎么回事,什么好巧?”洛林焉起身,推着她往外走,“请你喝奶茶好不好,边走边说。”骨灰级奶茶品鉴师阿黄从善如流,并指名要喝北门外面的一点点。洛林焉在路上简单交代了事件经过,阿黄毫不留情地笑她:“所以说,你给老师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贪吃但胆小,能吃但没力气。哈哈哈哈。”洛林焉恨不得把她的嘴缝上,又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给段矜霖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以至于一向最喜欢的冰淇淋红茶都没能让她失落的情绪上扬。

    阿黄嘴里嚼着珍珠,再次开口,“不过,文学院的老师竟然还在后花园当帮工,现在的教师行业这么不景气吗,已经沦落到要打第二份工养活自己?”洛林焉皱了皱眉头,想起段矜霖那天骑的共享单车,不置可否地摇头,“谁知道呢。”

    两人走到校门口便分道扬镳,洛林焉只有大一在学校宿舍长住,后面因为宿舍条件有限,她总是反复长疹子,父母干脆给她在附近租了公寓,自那以后便很少回学校住了。还好宿舍四人脾气温和,兴味相投,基本上也总是一起上课一起活动,让她不至于形单影只。

    回到公寓,洗过澡,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洛林焉坐在地毯上,打开企鹅,输入笔记本上的一串数字。信息页面很快跳出来,头像是一张黑白的图片,一个小男孩站在田边,赤着脚,看样子应该是段矜霖小时候的旧照。洛林焉有心放大了看,却很模糊,辨认不出男孩的眉眼与如今有几分出入。昵称也很简单,只有一个段字,似乎是想让查找的人确认身份。

    洛林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送好友申请。她想,夜色已深,还是不要打扰段矜霖了。转而切入自己的空间,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过□□,经常联系的朋友几乎都转移到了微信里,但是今晚,她特别想留下些什么,于是在动态里敲了一句:经典需要受得住时间的检验,喜欢也是。

    在按下发送之前,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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