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红梅中途回来过两次,但停留时间都很短,柯凌云在县里读高中,每个月放月假才回来一次,所以都错过了。后来听母亲说,第一次回来红梅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东西,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柯凌云用了很久的收音机就是她那个时候送的,现在还放在老家里。她父母和两个弟弟都很高兴,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双方吵了起来,红梅一气之下第二天就走了。第二次回来,红梅没带礼物,也没有和父母吵架,而是给了他们一张存折,上面有两万块钱,这对于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她这次在家里呆了三天,走访了一些门上的亲戚还有儿时的玩伴,就匆匆离开了。一个月后,她母亲才发现户口本上女儿的那一页不翼而飞。女人的直觉让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惊慌失措,既而恼羞成怒,哭天抢地地咒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两万块钱就把自己卖了!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后,她有没有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一语成谶。

    对于红梅的出走,柯凌云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在另一封信里,她已经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第二天,趁辰欣悦外出找工作之际,她又拿出了那个塑料袋,展开了第二封信。

    亲爱的凌云:

    很抱歉,上次回家因时间仓促,加之你学业繁忙,没能见上面。谢谢你喜欢那个收音机,希望它能代我陪伴你。听你在信中说学习成绩进步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你现在高二了,如果学习紧张,不用着急回信,重要的是我们心里都有彼此,这就够了。

    我现在距离我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我在一栋高级写字楼附近上班—在酒店当服务员。哈哈,没想到吧!

    这里和工厂一样包吃包住,不过环境要好得多。最重要的是每天都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我喜欢和人打交道,每天对着机器实在是太无聊了。周围的同事层次也比以前要高些,我们的主管是个大专生,性格比较古板,若是我也有大专文凭,肯定可以做得比她好!唉,文凭真是太重要了!虽说没有文凭也有可能成功,但是要难得多,因为很多机会根本轮不到你!

    说也巧,我心里想着这件事,还真就碰到了一个贵人。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没有在酒店吃饭,而是去了旁边的写字楼。写字楼的负一楼是美食城,你能想象吗,就这么一个地下室,几乎把全中国的美食都搬过来了。广州叉烧包、广东肠粉、武汉热干面、重庆小面、兰州拉面、大娘水饺、西安肉夹馍、天津狗不理、长沙臭豆腐、川菜、湘菜、粤菜应有尽有。酒店的饭点普遍要晚一点,所以此时的美食城人并不多。我点了一碗青菜粥、一份煎饼果子默默吃着。这时一个身穿白色衬衣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斜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东张西望,似乎在决定要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点好了东西,朝着就餐区走过来。我冲他微笑了一下,他就在我对面坐下来了。天啊,他长得真帅啊!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挺拔的鼻梁,健康的肤色,头发、衣服都打理得干干净净,言谈举止得体,整个人看着又精明又干练!我们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老家也是农村的,目前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我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说现在大学有自考政策,学历是国家承认的,并且不限制你最低是什么学历才能报考,你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具体政策可以上网查询。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天无绝人之路,重要的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听了他的话,我兴奋不已。跟他聊天非常开心,可惜他还有事,不能长谈,我很想知道他的联系地址,但初次见面,这样做似乎有些唐突。就说希望下次能在这里再和他一起吃饭。他欣然同意。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打算通过自考上大学,但我不知道怎么上网,也不知道该报考什么专业。于是我就利用业余时间去网吧,让网吧老板帮我下载了很多资料。等我选择好了,我就告诉你。或者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也可以跟我说。

    谢谢你一直从中调和我和父母的关系,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有多大用处。他们的很多偏见来自传统,他们本身也没有接受多少教育,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而且我爸确实生病了,家里供不起三个孩子,我又是长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现在并不怪他们。我感到寒心的是,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爱。我明明就在家里,却总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家里,除此之外,我会一直呆在外面。是的,我喜欢城市,这里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告诉你该怎么做,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有人说城里人冷漠,我却觉得自在,甚至有一种安全感。毕竟,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祝:

    学习进步!

    天天开心!

    越长越漂亮!

    爱你的姐姐红梅

    2003年10月14日

    柯凌云将这封信放到一边,又将上一封信迅速扫了一遍,排除了许红梅寻短见的可能。那么,她真的像三爷想得那样跟人私奔了吗?在写完这封信到第二次回家探亲的半年中,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那个男生应该不是那个大学生,如果是大学生,三爷他们没有理由反对,红梅姐也不用去偷户口本。应该是各方面条件不太好的一个男生,只是红梅姐那么要强,人又那么漂亮,她为何会看上这样的人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被骗了!虽然之前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猜想,柯凌云的心还是不由得紧了一下。

    许红梅偷走自己的户口页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一年后,她父亲坐火车到广州,去她之前工作的酒店里询问,被告知许红梅已经离职一年多了,也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她父亲只得无可奈何地坐上了回家的列车。或许,她早就料到我会将她的工作地址告诉她父母,所以才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

    啊,红梅姐,你究竟在哪里?或许辰欣悦说得对,她并不希望自己被找到。或许,她已经考上了大学,正在某个地方幸福地生活着。不管怎样,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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