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村里的一个妇女气势汹汹地领着她儿子进了柯惠英家的院子。那孩子头上起了个包不说，眼睛周遭还一片红肿。此时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着。
“看看！你们看看！还差一点点就打到眼睛！”那妇女一边扒拉着孩子向柯惠英夫妇展示罪状，一边控诉道：“孩子们闹着玩儿偶尔一点小伤是常有的事，我们也不是爱计较的人！谁像你们家红梅一样，逮着人往死里打！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柯惠英朝女儿的房间愤怒地一瞥，随即陪笑道：“对不住了，成成妈。是我们没管好孩子，今后我们一定好好管教，绝不让今天的事再发生。这样吧，你算算成成看病花了多少钱，我们来出。”
“这本来就该你们出！”成成妈得理不饶人，“而且，孩子伤成这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得负责到孩子好为止。另外，照顾孩子也影响了我们干活，这个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吧！”
柯惠英心想你成天打牌，都是你男人操磨，还有脸跟我要误工费！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跟她纠缠，打发她走人要紧。于是拿出30块钱递给成成妈：“这一共是30块钱，你先拿着！如果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30块钱在上世纪90年代初相当于农民大半个月的收入，委实不低。成成妈接过钱后脸色好看了很多，但嘴上依旧强硬：“不是我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自己姑娘！今天也就是我，好说话，若是哪天把村长的儿子也打了，那就不是30块钱能解决的！”
柯惠英夫妇连连称是，成成妈终于志得意满地走了。
“许红梅，出来！”成成妈带着娃才出院子，许建国就冲女儿吼道。
许红梅哆哆嗦嗦地出来了。
“跪下！”
许红梅犹疑了一下。
许建国怒不可遏，一脚将女儿踢倒在地，拾起两个衣架在女儿后背狠命抽打。许红梅刚开始强忍着没出声，但究竟年龄小，身体弱，几衣架下去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女儿的哭喊丝毫没让许建国手软，他痛心疾首地骂道：“你也知道疼呀！哪天真把人打死了，全家人都要跟着你遭殃！都怪我平日太宠着你了，终于惹出事来！你不像别人家的姑娘帮着家里也就罢了，还整天捣乱，就是不让人安生呀！”
许建国越说越激动，下手也越来越重。突然，柯惠英“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原来是许建国太用力，衣架失手飞了出去，蹭到了柯惠英的额头上。
柯惠英对丈夫怒目而视，气急败坏地吼道：“平日里不管教，这会儿往死里打又有什么用！”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有人喊：“惠英妹妹在家吗？”
来人是柯凌云的母亲杜曼。
柯惠英将杜曼让进院子。杜曼将一篓鲫鱼递给她，说：“你哥哥昨晚上打的，特意给你们留了几条，做给孩子们吃吧。”
柯惠英嘴上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手已将鱼篓接了过来。这时许建国也过来打招呼：“二嫂！”
杜曼随着夫妻俩进了屋，见红梅正跪在地上抽泣，便问是怎么回事。
柯惠英说：“在外头将人打伤了，我们才刚教育了她一下，让她反省反省。这孩子性格顽劣，我和她爸都担心她难以成人，二嫂若是能帮我们管管，那真是我们的造化了。”
杜曼蹲下身来，柔声问道：“好孩子，跟二妈说说，为什么要打人呢？”
许红梅默不作声，只是哭得厉害了些。
杜曼想将孩子搂在怀里安慰安慰，谁知她手刚触到后背，红梅便疼得哇哇大叫起来。杜曼掀起孩子的衣服，一道道血印触目惊心，孩子皮肤娇嫩，许建国下手太狠，直打得皮开肉绽，连柯惠英都倒吸一口凉气。
杜曼默默放下孩子的衣服，正色道：“按说，你们夫妻俩管孩子，我不该插手。只是这样打法，孩子就是想成人也不能够了。现在国家施行义务教育，村里其他同龄孩子早已上了学，你们也把红梅送去学校吧。老师们有知识，有文化，一定可以把孩子教好。再说，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女孩子目不识丁只怕也不好找婆家。”
当天晚上，杜曼将红梅接到家里，用碘酒给孩子的伤口细细清洗了一遍，以防感染。又擦了一些有助皮肤再生的膏药。红梅又疼又伤心，没吃晚饭就早早躺到凌云床上睡了。杜曼担心凌云翻身弄疼她，单独给她准备了一条被子。由于后背有伤，可怜的孩子只能趴着，睡梦中都在□□。
柯松林叹了口气：“惠英他们这次太过分了，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孩子打成这样呢！”
“谁说不是呢！”杜曼附和道。
“红梅这孩子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淘气是淘气点，但还是有分寸的，我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夫妻吵架，孩子遭殃。建国前天打牌输了，惠英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今天又发生这样的事。红梅平日建国管得多。双方都憋着气呢。”
“惠英有时候也太要强了些。改天我说说她。你听，是不是红梅在哭呀？”
杜曼仔细听了听，果然凌云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披上外套，对丈夫说：“我去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凌云房门口，就着月色，看到红梅的被子一起一伏的。可怜的孩子将头埋在被子里，生怕自己的哭声吵醒了妹妹。
杜曼轻轻坐到床头，掀起被子的一角，说：“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吧！你妹妹醒了也不会怪你的！”
红梅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杜曼怀里痛哭了起来。杜曼替她披上外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红梅勉强止住了哭声，小声问：“二妈，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杜曼给她擦了擦泪水，说：“怎么会呢！你爸爸晚上才送膏药过来，你妈妈也问了你的情况，他们都很关心你呢！”
“真的吗？”红梅泪眼汪汪地想再确认一次。
“当然是真的，你是你爸妈的亲闺女，他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是柯成说我是野种，不是爸妈亲生的，所以他们宁愿在他家打牌输钱，都不愿意送我上学。”
“别听那小子胡说！”杜曼威严地说：“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活该被打！要是还有下次，你只管揍他，医药费二妈来出！”
红梅从未见温柔的二妈发脾气，怔怔地望着她。
杜曼重又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跟你爸妈说了，你马上就能上学了，别哭了啊，快点睡吧！”
“嗯！”红梅感激地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中，凌云只翻了一次身，其他时间都乖乖地睡着，看来之前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也许是因为哥嫂的劝说，也许是因为惧怕村里的流言，也许是因为毒打女儿后的愧疚，许建国柯惠英夫妇终于在当年的秋天让女儿入学了。
“看看！你们看看！还差一点点就打到眼睛！”那妇女一边扒拉着孩子向柯惠英夫妇展示罪状，一边控诉道：“孩子们闹着玩儿偶尔一点小伤是常有的事，我们也不是爱计较的人！谁像你们家红梅一样，逮着人往死里打！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柯惠英朝女儿的房间愤怒地一瞥，随即陪笑道：“对不住了，成成妈。是我们没管好孩子，今后我们一定好好管教，绝不让今天的事再发生。这样吧，你算算成成看病花了多少钱，我们来出。”
“这本来就该你们出！”成成妈得理不饶人，“而且，孩子伤成这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得负责到孩子好为止。另外，照顾孩子也影响了我们干活，这个怎么着也得表示一下吧！”
柯惠英心想你成天打牌，都是你男人操磨，还有脸跟我要误工费！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跟她纠缠，打发她走人要紧。于是拿出30块钱递给成成妈：“这一共是30块钱，你先拿着！如果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30块钱在上世纪90年代初相当于农民大半个月的收入，委实不低。成成妈接过钱后脸色好看了很多，但嘴上依旧强硬：“不是我说，你们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自己姑娘！今天也就是我，好说话，若是哪天把村长的儿子也打了，那就不是30块钱能解决的！”
柯惠英夫妇连连称是，成成妈终于志得意满地走了。
“许红梅，出来！”成成妈带着娃才出院子，许建国就冲女儿吼道。
许红梅哆哆嗦嗦地出来了。
“跪下！”
许红梅犹疑了一下。
许建国怒不可遏，一脚将女儿踢倒在地，拾起两个衣架在女儿后背狠命抽打。许红梅刚开始强忍着没出声，但究竟年龄小，身体弱，几衣架下去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女儿的哭喊丝毫没让许建国手软，他痛心疾首地骂道：“你也知道疼呀！哪天真把人打死了，全家人都要跟着你遭殃！都怪我平日太宠着你了，终于惹出事来！你不像别人家的姑娘帮着家里也就罢了，还整天捣乱，就是不让人安生呀！”
许建国越说越激动，下手也越来越重。突然，柯惠英“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原来是许建国太用力，衣架失手飞了出去，蹭到了柯惠英的额头上。
柯惠英对丈夫怒目而视，气急败坏地吼道：“平日里不管教，这会儿往死里打又有什么用！”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有人喊：“惠英妹妹在家吗？”
来人是柯凌云的母亲杜曼。
柯惠英将杜曼让进院子。杜曼将一篓鲫鱼递给她，说：“你哥哥昨晚上打的，特意给你们留了几条，做给孩子们吃吧。”
柯惠英嘴上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手已将鱼篓接了过来。这时许建国也过来打招呼：“二嫂！”
杜曼随着夫妻俩进了屋，见红梅正跪在地上抽泣，便问是怎么回事。
柯惠英说：“在外头将人打伤了，我们才刚教育了她一下，让她反省反省。这孩子性格顽劣，我和她爸都担心她难以成人，二嫂若是能帮我们管管，那真是我们的造化了。”
杜曼蹲下身来，柔声问道：“好孩子，跟二妈说说，为什么要打人呢？”
许红梅默不作声，只是哭得厉害了些。
杜曼想将孩子搂在怀里安慰安慰，谁知她手刚触到后背，红梅便疼得哇哇大叫起来。杜曼掀起孩子的衣服，一道道血印触目惊心，孩子皮肤娇嫩，许建国下手太狠，直打得皮开肉绽，连柯惠英都倒吸一口凉气。
杜曼默默放下孩子的衣服，正色道：“按说，你们夫妻俩管孩子，我不该插手。只是这样打法，孩子就是想成人也不能够了。现在国家施行义务教育，村里其他同龄孩子早已上了学，你们也把红梅送去学校吧。老师们有知识，有文化，一定可以把孩子教好。再说，现在不是旧社会了，女孩子目不识丁只怕也不好找婆家。”
当天晚上，杜曼将红梅接到家里，用碘酒给孩子的伤口细细清洗了一遍，以防感染。又擦了一些有助皮肤再生的膏药。红梅又疼又伤心，没吃晚饭就早早躺到凌云床上睡了。杜曼担心凌云翻身弄疼她，单独给她准备了一条被子。由于后背有伤，可怜的孩子只能趴着，睡梦中都在□□。
柯松林叹了口气：“惠英他们这次太过分了，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孩子打成这样呢！”
“谁说不是呢！”杜曼附和道。
“红梅这孩子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淘气是淘气点，但还是有分寸的，我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夫妻吵架，孩子遭殃。建国前天打牌输了，惠英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今天又发生这样的事。红梅平日建国管得多。双方都憋着气呢。”
“惠英有时候也太要强了些。改天我说说她。你听，是不是红梅在哭呀？”
杜曼仔细听了听，果然凌云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披上外套，对丈夫说：“我去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凌云房门口，就着月色，看到红梅的被子一起一伏的。可怜的孩子将头埋在被子里，生怕自己的哭声吵醒了妹妹。
杜曼轻轻坐到床头，掀起被子的一角，说：“好孩子，你想哭就哭吧！你妹妹醒了也不会怪你的！”
红梅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杜曼怀里痛哭了起来。杜曼替她披上外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红梅勉强止住了哭声，小声问：“二妈，你说爸爸妈妈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杜曼给她擦了擦泪水，说：“怎么会呢！你爸爸晚上才送膏药过来，你妈妈也问了你的情况，他们都很关心你呢！”
“真的吗？”红梅泪眼汪汪地想再确认一次。
“当然是真的，你是你爸妈的亲闺女，他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是柯成说我是野种，不是爸妈亲生的，所以他们宁愿在他家打牌输钱，都不愿意送我上学。”
“别听那小子胡说！”杜曼威严地说：“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活该被打！要是还有下次，你只管揍他，医药费二妈来出！”
红梅从未见温柔的二妈发脾气，怔怔地望着她。
杜曼重又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跟你爸妈说了，你马上就能上学了，别哭了啊，快点睡吧！”
“嗯！”红梅感激地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中，凌云只翻了一次身，其他时间都乖乖地睡着，看来之前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也许是因为哥嫂的劝说，也许是因为惧怕村里的流言，也许是因为毒打女儿后的愧疚，许建国柯惠英夫妇终于在当年的秋天让女儿入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