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校车停稳在商场停车站后,我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冲进了那家很贵的文具店,买下了第一本皮革面的日记本。我说,那就从头开始写吧。

    在写下第一页的时候,我说,我想从我的角度去写下那些关于薄璄的故事。

    我写道:“也不知道那会儿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空白的,但是,我看见你站在太阳底下傻笑,我觉得,你应该出现在我毕业旅行的照片上。”

    “所以,我希望毕业旅行的照片上,有北海道的雪和你。”

    我如实写着。十六岁的我向往北海道,南方的孩子,总是对那些漫天的雪花充满着期待。我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去,可能是馋那一口正宗的拉面,又或者是想追寻一点看动漫的痕迹。

    十六岁的我认为下着雪的北海道很美好,又希望把所有美好的事物安插到那样的景色里。所以我希望十七岁的薄璄能出现。

    那天我合上那本日记,将买护手霜塞的沾有玫瑰香水的彩纸折好,塞进日记本。从此这本日记本就站上了那个法国品牌玫瑰护手霜的味道。

    这种香水味仿佛成为了我的一段记忆,之后一直烙在我的脑海里。连同我一到冬天就会用的玫瑰护手霜。A后来说,只要闻到这股味道就好像是我在她身边。

    我又翻出了year book。这本我早就扔到一旁的书在回到家后就被我从书柜里掏了出来。我这会儿挺感谢这本厚厚的本子的,像是学校给予它的意义一样。里面会有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人,会有他们的高光时刻,会有他们的成长瞬间。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真的通过这个找到薄璄。但我恐怕真的是被那两颗足球扰得心神不定,那种被激发起来的好奇心夹杂着一种躁动和爱慕,怎么都无法让我睡着。

    所以我跟随着记忆,一点点寻找。我找到了薄璄的名字,找到了他的班级。我找到了他是排球队,足球队的。

    我愣愣地看着这本书上记录着他在学校里的成功。看着他在照片那一幅不可一世的傲气模样。

    他和国内的我真的很像。我不是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乖孩子,一脸的叛逆,却总在其他地方,比如体育上收获掌声和赞许。

    澳洲的夜真的很安静,安静到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我愣神看着那张year book某一页角落里的照片,他展臂跳起,二传默契地将球传到他掌心挥舞的轨道上。我知道,那个力度,能够让这颗球成为一击出色的绝杀。

    就像,国内那场比赛的我一样。

    我希望他能够一直像那张学校抓拍的照片一样。起码,不会像我一样半途而废。

    靠着找到的名字,我顺藤摸瓜,找到了薄璄的社交软件。国外的社交软件这一点挺好的,只要有全名就多少能找到,然后看看他简介里的学校名字,又能确认自己找对人了。

    薄璄的Instagram是私人的。

    那天下午我纠结了很久,我既有那些西方社交里的直白,又被限制于所谓的“含蓄的东亚人”。是否要我先迈出这一步呢?我反复思考着,最终还是鼓起勇气。

    我满怀期待地请求了关注他。甚至开始幻想起了我该怎么跟他打招呼。

    或许说:“hi,我是那个你踢足球女孩。”

    不对,或者应该说:“你好,还记得我吗?”

    我们也没有交流过,或者,我会说:“你好,我叫xxx。”

    我设想了各种可能。

    可是我等了很久。

    那天晚上没有回应,第二天也没有。

    直到一周之后我很能确定,是的,他肯定看到了,但是却没有通过我的请求。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就是拒绝。

    我固执地给他找理由,我想是我不够明显,或许他不知道我是谁,或者……或者他本来想要通过的,可是恰好当时被打断了,然后遗忘了。

    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会被拒绝。

    可是,为什么会不被通过呢?青春期的女孩总是会在某一瞬间开始怀疑,是自己不够高,是自己不够瘦,是自己不够漂亮。是自己不够引人注目啦,是自己不够优秀。我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一遍一遍扪心自问着,为什么呢?

    我想,也许是我站得还不够高,我身上的目光还不够多,我得到的赞扬还不够响亮。

    肯定是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企图用这样的理由欺骗自己。

    期末,我看着A走上了领奖台,Merit,如果你在这个学期的平均分是A以上,那就可以站到那个舞台上,会有校长大声喊出你的名字,礼堂的灯光会落到你身上,所有人会看见你接过那张薄薄的奖状。

    也就是说,只要有这样一张轻飘飘的奖状,所有人都能听到你的名字。

    我突然之间,就不想做那条沙滩上的鱼了,也不想做那条翻白在海面上随波逐流的鱼了。我想去看看海底的世界。我想去看看鱼群是怎么顺着暖流环游的。

    我看向坐在我前面人群里的薄璄,刚刚我捕捉到了他转头偷看我的瞬间。我看到此刻的他看向了接过了奖状的A,我看见他的目光流连在那个打着光的舞台上。

    我想加入这个群体了。

    收回目光,又抬眼看向站在礼堂舞台上站定的A,她眼眸低垂着看着自己手里的奖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而随着众人的掌声,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像一张大字报一样,展开,心里有个小人不停的呐喊着,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去做吧,孩子,去做吧。

    我想拿到这张奖状,我想让他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想要,站上那个舞台。

    我想要,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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