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艺人的关怀
美滋滋与清风师姐定下约定之后，萦若整个人都仿佛灌入了能量，一心都在想着从哪里弄来上妆的东西，以及怎样一步步推广，让古代人接受脸谱文化。
一想到这些，整个人都像泡在了蜜罐里，仿佛可以幸福的冒起泡泡来。
“萦若！！！”
当双福师兄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萦若便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哀道：“师兄，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呢！”双福师兄还嘴道：“你这妮子光顾着贪玩，可还曾记得你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萦若一激灵，飞速从之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回想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这个人向来是个专心的研究者，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对于外界的事情都是不听不看不管。
而当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之后，脑袋又格外的灵光，外界的信息好像在一刻纷纷扬而来，而她抽丝剥茧了一下，很快抓住了对于这个十三岁女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萦若一拍大腿，“忘了去找师父了！师兄！快带我过去！”
看着一下从呆板变的灵动的小师妹，双福狠狠一愣，随即便在小师妹不满的眼神中清醒过来，“跟我走！切记跑的快些，晚了要挨手板的！”
萦若自然连连应是。
然而等两人急匆匆从戏台到了后台之时，也已经迟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了。
周师父泡了一壶茶，茶升腾的雾气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一张褶皱横生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了几分苍凉，“你们来了。”
双福和萦若抖如鹌鹑，闭口不言。
“戏班子里有戏班子的规矩，守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一场戏几时开场，几时落幕，每一个学徒都要做到比交通科的人还要心中有数。”
周师父缓缓撇了下茶盏中的浮沫，抬起头看着萦若，“萦若，你说——”
“今日的那出《贵妃醉酒》，应当是几时开场，几时落幕？”
这问题对于学徒们来说已经堪称的上苛刻了，但萦若好歹有两辈子的经验，微一思考便道：“师父，《贵妃醉酒》当是申时一刻开场，申时四刻落幕。”
因为戏曲本就是从古代传承而来，对于演出时辰的讲究，想必古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这话说完时候，周师父的脸色便缓和了些许，还没等萦若的心放回肚子里，忽又听周师父问道：“那我让你何时来，你又是何时来的？”
这……
萦若张了张嘴，最后果断道：“师父，萦若来迟了，还请您责罚萦若吧。”
现代戏班的规矩已经是非常之多，然而古代戏班子的规矩却几乎多出了百倍。萦若是爱戏之人，虽不喜爱规矩，也不会破坏。
说罢，见周师父迟迟不语，萦若又摊开手心，“还请师父打萦若的手板吧，莫要坏了戏班的规矩。”
小女子倒是有勇气的很，双福意外的看了萦若一眼，缩了缩肩，心说萦若这是没被周师父打过手板，不知道师父打人有多疼啊！
无知者无畏！
正是这个道理！
周师父也微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因为萦若是女孩而网开一面的意思，爱戏之人不分男女，入了这行，便都是苦学徒。
“双福，拿戒尺来。”
“……是，师父。”哪怕心里百般心疼，双福也只能恭恭敬敬请来了戒尺，递给周师父。
这戒尺是从上任班主手里传下来的，前一届的学徒都是被班主拿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出来的规矩都刻进了骨子里。
而如今的班主不管事，只把所有的活都交给了周师父这个领班人，这戒尺也变从班主手里到了周师父手里。
当然，所有这些，萦若都不知情。
她只是把所有的感觉都落在了双手之上，毕竟她说的慷慨，可到底也是怕疼的。
“啪！”
极重的一下落在手心，娇嫩的手心立马就泛了红，周师父严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萦若，以后要记住教训，在师父面前迟到是师徒之间的事情，师父可以原谅你一次，两次。可若是误了戏，便是天大的事情，看客不会原谅你，明白吗？！”
听这口风，竟是有了些松口的意思。
萦若参谋人心极为透彻，立马会意，“多谢师父留情，萦若明白了，以后定不再犯。”
说罢，便抬起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师父。
“…唉，罢了。”被小女娃子一瞧，周师父便是再硬的心肠也下不去手了，把戒尺往双福手中一放，“行了，别那你那大眼睛看我，来说说今天你回的唱段。”
萦若立马竖起耳朵听。
“萦若啊……”就听见周师父叹了口气，“你唱功不错，态度也端正，技巧好，今日比以往要进步太多了，让师父我都有些意外。但是……”
听到但是，萦若的心里便悬了根弦。
冥冥中的，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周师父接下来要说啥了。
果然，师父顿了下，继续道：“但你的先天条件不好，你娘之前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这小女娃模样生的好，可惜却不是唱戏的料……萦若，师父知道你想变好变强，若是你想往上走，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甚至十倍，百倍的努力，你可知道？”
这话确实十分客观。
虽然众人都说唱戏什么人都能唱，但事实上说，唱戏对一个人的嗓音，外形，童子功等等要求非常高，而一旦靠努力走到一定地步之后，再往上走的每一步，靠的都是先天，而非后天。
便像学习一样，天生不适合考试的人拼劲全力可以考到六十分，七十分，甚至八十分，可再往上的每一分，再提起来都无比的艰难。
与那些天生能考到九十多分的人，站在了并不平等的两个平台。
上一辈子，萦若便是因为过于执着，导致最后伤了嗓子，不得已去学了脸谱绘制，本是另辟蹊径，却意外走出了一条她十分喜爱，并且为之奔赴终生的路。
今生，这具身体甚至比她上一世的嗓音条件还要差，而周师父显然也见过太多悲剧，更看到了萦若骨子里的不服输，此次问便是隐晦的提点萦若。
毕竟任何一件事情，执念太过都会伤人伤己。
“师父……”
一旁的双福还愣愣的不明白，萦若却已经悟了其中关窍，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咬唇道：“我知道，我…我想听听师父的意见。”
她虽是听懂了周师父深度的潜台词 ，却也不好过于直白的表现出来，毕竟之前的萦若可是个天真无邪的十三岁女孩儿。
“你知道便好。”周师父欣慰的点了点头，看着萦若一脸的稚嫩，便道：“努力是件好事，只是莫要执念太过，伤人伤己。萦若，这出《贵妃醉酒》的角师父不能给你，因为还有比你唱的更好的师姐，但你只要走到我面前来，师父便一定会给你机会。”
这话对于以严苛闻名的周师父而言，已经堪称的上是宽容了。
毕竟萦若这女娃比起别人，身世还要再凄惨几分，世道乱又父母双亡，此刻留给她的路，便只剩下面前的这一条了啊。
“多谢师父。”萦若抿了抿唇，郑重的道了谢。
“行了。”周师父收起面上的和善神色又板起了一张脸，“下次再检查唱段的时候，师父要看见你的进步，否则别怪师父不客气。”
视线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双福，“双福，你也是，明白吗？”
师兄妹齐齐一凛，皆是点头应是。
……
这个小小的插曲却让萦若辗转难眠，到了夜间，睡梦中全是周师父那张苍老又威严的脸，在朦朦中，那张脸似乎与前世师父的脸重叠在一起，一样的威严冷酷，面冷心热。
翻来覆去许久难眠，脑海中更是有无数的想法再不断交迭，直到暮色沉沉之时，才阖眼睡了过去。
很快，练完一天的基本功之后，终于到了萦若心心念念的，清风师姐上台前的时辰。
“什么？让小萦若给你上妆？”清扬师姐，也便是清风的同门听闻之后大惊失色，“清风，你莫非是今日吹了风，得了失心疯不成？萦若那丫头整日在戏班中练功，哪里会什么上妆？萦若丫头，你也赶紧去去去，别耽搁你清风师姐，今日可是大日子，耽搁了要出事儿的！”
比起清风师姐的温婉，清扬师姐却是个十足的泼辣性子，说话做事十分直率，但因为长得漂亮戏好在戏班子中颇有地位。
“哎呀，清扬。”清风师姐担忧的看了站在一旁的萦若，生怕小孩被清扬的话扎着，“离上台还有一个时辰呢，小萦若想试试，那便让她试试好了，不然她一个小丫头整日便是灰头土脸的练功，心里也不太痛快不是？”
“去去去，少拿这话堵我，我们哪个人不是从小练功练出来的，从来也没人心血来潮到要拿给旦角上妆来练手。清风，你可别犯糊涂……”
清扬师姐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在清风身边耳语道：“我听说今日上京城的孙公子要来，那孙公子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若是被他看中，我们这一辈子便再也不用愁了。”
“…孙公子？”与清扬的反应不同，清风师姐却是轻蹙眉头，低声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孙大少，我听说他前不久还仗着家族的荫蔽强抢民女，那民女本是有夫之妇，哪里肯从，当街就撞死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说到最后，清风师姐的声音都抑制不住扬了起来，被一旁的萦若捕捉到个尾巴，一激灵问道：“…人命，什么人命？”
面对小孩儿的询问，清风清扬对视一眼，齐齐噤声。
清扬瞪了萦若一眼，而清风则是扬起个笑脸来，“小萦若，你就当没听到刚才姐姐们说的话，不是想给姐姐上妆吗？来。”
清风师姐的话语十分温柔，萦若素来喜欢这挂的女子，当即被清风师姐哄的如沐春风，“多谢师姐。”
话落，还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清风师姐也温柔一笑。
看着台子上熟悉又陌生的上妆工具，萦若却是沉吟了一阵，盯着清风师姐的脸许久，才勾起水粉下笔。
当下画戏曲妆并未发展出精髓，更遑论脸谱，只讲究用色浓，在舞台上占据存在感，还无旦妆生妆等角色之分，是以众人画的妆都千篇一律，上台水袖一打，调子一起，便浑然分不清主与配，佳人与否了。
而萦若想做的事情，便是勾勒出清风师姐的特色。
清风师姐皮相古相俱是绝佳，唯独眼尾下垂，欠缺几分神采与妩媚，眼睛是心灵之窗，缺了点睛一笔，哪怕是绝色佳人，亦是少了几分味道。
因此，萦若沉吟片刻，便勾了炭黑色，画在清风师姐的眼皮根部处。
“萦若！”笔勾勒了个大概，便被一道尖锐的叫声吓了一跳，“你好大的胆子！将你清风师姐的眼睛涂的黑黢黢的，仿若煤炭里挖来的人，你这小女娃子不好好练功，平白过来添乱。”
说罢，似是极为看不惯萦若的做法，便想要过来将萦若拉开，尖锐的指甲不经意划在萦若的手臂上，顿时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萦若一阵吃痛，见清扬一副横眉冷对，趾高气昂的模样，一直积压的火气和成年人的自尊终是占了上风，“清扬师姐，此事是清风师姐交给我的差事，你却百般阻拦，究竟是你不信任萦若，还是想误了清风师姐上台？”
戏班子之间亦有竞争，且竞争还颇为激烈，如两人为了争角撕的头破血流，互扯头花之事屡见不鲜，清风和清扬之间自然也有这样的小龌龊，但还是第一次被人点出来。
还是个年仅十几岁的小丫头。
“好笑，你胡说什么？”清扬皱起眉头，“我当然是为了师姐好，你可知道清风师姐今日登台开嗓能赚多少银子，若是被妆毁了，你这小鬼拿何来陪？”
这次，却是还没等萦若说话，清风师姐已经开口了。
“够了，清扬。”清风说：“你都快及冠的人了，何必为难小师妹。”
想来温柔和气的人，难得大声说了句话，却是为了一个与她交集不是很多的小师妹。
萦若微怔，随即胸膛涌起淡淡的暖流，她抿了抿唇，不复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而是语态认真的与清风道：“师姐放心，萦若定然不会辜负师姐所托。”
一想到这些，整个人都像泡在了蜜罐里，仿佛可以幸福的冒起泡泡来。
“萦若！！！”
当双福师兄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萦若便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哀道：“师兄，你吓死我了。”
“你才吓死我了呢！”双福师兄还嘴道：“你这妮子光顾着贪玩，可还曾记得你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萦若一激灵，飞速从之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回想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这个人向来是个专心的研究者，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对于外界的事情都是不听不看不管。
而当她从自己的世界出来之后，脑袋又格外的灵光，外界的信息好像在一刻纷纷扬而来，而她抽丝剥茧了一下，很快抓住了对于这个十三岁女孩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萦若一拍大腿，“忘了去找师父了！师兄！快带我过去！”
看着一下从呆板变的灵动的小师妹，双福狠狠一愣，随即便在小师妹不满的眼神中清醒过来，“跟我走！切记跑的快些，晚了要挨手板的！”
萦若自然连连应是。
然而等两人急匆匆从戏台到了后台之时，也已经迟到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了。
周师父泡了一壶茶，茶升腾的雾气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一张褶皱横生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了几分苍凉，“你们来了。”
双福和萦若抖如鹌鹑，闭口不言。
“戏班子里有戏班子的规矩，守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一场戏几时开场，几时落幕，每一个学徒都要做到比交通科的人还要心中有数。”
周师父缓缓撇了下茶盏中的浮沫，抬起头看着萦若，“萦若，你说——”
“今日的那出《贵妃醉酒》，应当是几时开场，几时落幕？”
这问题对于学徒们来说已经堪称的上苛刻了，但萦若好歹有两辈子的经验，微一思考便道：“师父，《贵妃醉酒》当是申时一刻开场，申时四刻落幕。”
因为戏曲本就是从古代传承而来，对于演出时辰的讲究，想必古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这话说完时候，周师父的脸色便缓和了些许，还没等萦若的心放回肚子里，忽又听周师父问道：“那我让你何时来，你又是何时来的？”
这……
萦若张了张嘴，最后果断道：“师父，萦若来迟了，还请您责罚萦若吧。”
现代戏班的规矩已经是非常之多，然而古代戏班子的规矩却几乎多出了百倍。萦若是爱戏之人，虽不喜爱规矩，也不会破坏。
说罢，见周师父迟迟不语，萦若又摊开手心，“还请师父打萦若的手板吧，莫要坏了戏班的规矩。”
小女子倒是有勇气的很，双福意外的看了萦若一眼，缩了缩肩，心说萦若这是没被周师父打过手板，不知道师父打人有多疼啊！
无知者无畏！
正是这个道理！
周师父也微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因为萦若是女孩而网开一面的意思，爱戏之人不分男女，入了这行，便都是苦学徒。
“双福，拿戒尺来。”
“……是，师父。”哪怕心里百般心疼，双福也只能恭恭敬敬请来了戒尺，递给周师父。
这戒尺是从上任班主手里传下来的，前一届的学徒都是被班主拿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出来的规矩都刻进了骨子里。
而如今的班主不管事，只把所有的活都交给了周师父这个领班人，这戒尺也变从班主手里到了周师父手里。
当然，所有这些，萦若都不知情。
她只是把所有的感觉都落在了双手之上，毕竟她说的慷慨，可到底也是怕疼的。
“啪！”
极重的一下落在手心，娇嫩的手心立马就泛了红，周师父严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萦若，以后要记住教训，在师父面前迟到是师徒之间的事情，师父可以原谅你一次，两次。可若是误了戏，便是天大的事情，看客不会原谅你，明白吗？！”
听这口风，竟是有了些松口的意思。
萦若参谋人心极为透彻，立马会意，“多谢师父留情，萦若明白了，以后定不再犯。”
说罢，便抬起一双亮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师父。
“…唉，罢了。”被小女娃子一瞧，周师父便是再硬的心肠也下不去手了，把戒尺往双福手中一放，“行了，别那你那大眼睛看我，来说说今天你回的唱段。”
萦若立马竖起耳朵听。
“萦若啊……”就听见周师父叹了口气，“你唱功不错，态度也端正，技巧好，今日比以往要进步太多了，让师父我都有些意外。但是……”
听到但是，萦若的心里便悬了根弦。
冥冥中的，她似乎已经预料到周师父接下来要说啥了。
果然，师父顿了下，继续道：“但你的先天条件不好，你娘之前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这小女娃模样生的好，可惜却不是唱戏的料……萦若，师父知道你想变好变强，若是你想往上走，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甚至十倍，百倍的努力，你可知道？”
这话确实十分客观。
虽然众人都说唱戏什么人都能唱，但事实上说，唱戏对一个人的嗓音，外形，童子功等等要求非常高，而一旦靠努力走到一定地步之后，再往上走的每一步，靠的都是先天，而非后天。
便像学习一样，天生不适合考试的人拼劲全力可以考到六十分，七十分，甚至八十分，可再往上的每一分，再提起来都无比的艰难。
与那些天生能考到九十多分的人，站在了并不平等的两个平台。
上一辈子，萦若便是因为过于执着，导致最后伤了嗓子，不得已去学了脸谱绘制，本是另辟蹊径，却意外走出了一条她十分喜爱，并且为之奔赴终生的路。
今生，这具身体甚至比她上一世的嗓音条件还要差，而周师父显然也见过太多悲剧，更看到了萦若骨子里的不服输，此次问便是隐晦的提点萦若。
毕竟任何一件事情，执念太过都会伤人伤己。
“师父……”
一旁的双福还愣愣的不明白，萦若却已经悟了其中关窍，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咬唇道：“我知道，我…我想听听师父的意见。”
她虽是听懂了周师父深度的潜台词 ，却也不好过于直白的表现出来，毕竟之前的萦若可是个天真无邪的十三岁女孩儿。
“你知道便好。”周师父欣慰的点了点头，看着萦若一脸的稚嫩，便道：“努力是件好事，只是莫要执念太过，伤人伤己。萦若，这出《贵妃醉酒》的角师父不能给你，因为还有比你唱的更好的师姐，但你只要走到我面前来，师父便一定会给你机会。”
这话对于以严苛闻名的周师父而言，已经堪称的上是宽容了。
毕竟萦若这女娃比起别人，身世还要再凄惨几分，世道乱又父母双亡，此刻留给她的路，便只剩下面前的这一条了啊。
“多谢师父。”萦若抿了抿唇，郑重的道了谢。
“行了。”周师父收起面上的和善神色又板起了一张脸，“下次再检查唱段的时候，师父要看见你的进步，否则别怪师父不客气。”
视线又转向一旁站着的双福，“双福，你也是，明白吗？”
师兄妹齐齐一凛，皆是点头应是。
……
这个小小的插曲却让萦若辗转难眠，到了夜间，睡梦中全是周师父那张苍老又威严的脸，在朦朦中，那张脸似乎与前世师父的脸重叠在一起，一样的威严冷酷，面冷心热。
翻来覆去许久难眠，脑海中更是有无数的想法再不断交迭，直到暮色沉沉之时，才阖眼睡了过去。
很快，练完一天的基本功之后，终于到了萦若心心念念的，清风师姐上台前的时辰。
“什么？让小萦若给你上妆？”清扬师姐，也便是清风的同门听闻之后大惊失色，“清风，你莫非是今日吹了风，得了失心疯不成？萦若那丫头整日在戏班中练功，哪里会什么上妆？萦若丫头，你也赶紧去去去，别耽搁你清风师姐，今日可是大日子，耽搁了要出事儿的！”
比起清风师姐的温婉，清扬师姐却是个十足的泼辣性子，说话做事十分直率，但因为长得漂亮戏好在戏班子中颇有地位。
“哎呀，清扬。”清风师姐担忧的看了站在一旁的萦若，生怕小孩被清扬的话扎着，“离上台还有一个时辰呢，小萦若想试试，那便让她试试好了，不然她一个小丫头整日便是灰头土脸的练功，心里也不太痛快不是？”
“去去去，少拿这话堵我，我们哪个人不是从小练功练出来的，从来也没人心血来潮到要拿给旦角上妆来练手。清风，你可别犯糊涂……”
清扬师姐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在清风身边耳语道：“我听说今日上京城的孙公子要来，那孙公子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若是被他看中，我们这一辈子便再也不用愁了。”
“…孙公子？”与清扬的反应不同，清风师姐却是轻蹙眉头，低声道：“你说的可是那位孙大少，我听说他前不久还仗着家族的荫蔽强抢民女，那民女本是有夫之妇，哪里肯从，当街就撞死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说到最后，清风师姐的声音都抑制不住扬了起来，被一旁的萦若捕捉到个尾巴，一激灵问道：“…人命，什么人命？”
面对小孩儿的询问，清风清扬对视一眼，齐齐噤声。
清扬瞪了萦若一眼，而清风则是扬起个笑脸来，“小萦若，你就当没听到刚才姐姐们说的话，不是想给姐姐上妆吗？来。”
清风师姐的话语十分温柔，萦若素来喜欢这挂的女子，当即被清风师姐哄的如沐春风，“多谢师姐。”
话落，还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清风师姐也温柔一笑。
看着台子上熟悉又陌生的上妆工具，萦若却是沉吟了一阵，盯着清风师姐的脸许久，才勾起水粉下笔。
当下画戏曲妆并未发展出精髓，更遑论脸谱，只讲究用色浓，在舞台上占据存在感，还无旦妆生妆等角色之分，是以众人画的妆都千篇一律，上台水袖一打，调子一起，便浑然分不清主与配，佳人与否了。
而萦若想做的事情，便是勾勒出清风师姐的特色。
清风师姐皮相古相俱是绝佳，唯独眼尾下垂，欠缺几分神采与妩媚，眼睛是心灵之窗，缺了点睛一笔，哪怕是绝色佳人，亦是少了几分味道。
因此，萦若沉吟片刻，便勾了炭黑色，画在清风师姐的眼皮根部处。
“萦若！”笔勾勒了个大概，便被一道尖锐的叫声吓了一跳，“你好大的胆子！将你清风师姐的眼睛涂的黑黢黢的，仿若煤炭里挖来的人，你这小女娃子不好好练功，平白过来添乱。”
说罢，似是极为看不惯萦若的做法，便想要过来将萦若拉开，尖锐的指甲不经意划在萦若的手臂上，顿时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嘶……”萦若一阵吃痛，见清扬一副横眉冷对，趾高气昂的模样，一直积压的火气和成年人的自尊终是占了上风，“清扬师姐，此事是清风师姐交给我的差事，你却百般阻拦，究竟是你不信任萦若，还是想误了清风师姐上台？”
戏班子之间亦有竞争，且竞争还颇为激烈，如两人为了争角撕的头破血流，互扯头花之事屡见不鲜，清风和清扬之间自然也有这样的小龌龊，但还是第一次被人点出来。
还是个年仅十几岁的小丫头。
“好笑，你胡说什么？”清扬皱起眉头，“我当然是为了师姐好，你可知道清风师姐今日登台开嗓能赚多少银子，若是被妆毁了，你这小鬼拿何来陪？”
这次，却是还没等萦若说话，清风师姐已经开口了。
“够了，清扬。”清风说：“你都快及冠的人了，何必为难小师妹。”
想来温柔和气的人，难得大声说了句话，却是为了一个与她交集不是很多的小师妹。
萦若微怔，随即胸膛涌起淡淡的暖流，她抿了抿唇，不复刚才张牙舞爪的模样，而是语态认真的与清风道：“师姐放心，萦若定然不会辜负师姐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