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丁还是趁着夜晚,病房里的人都睡着后,悄悄地走了。

    头上还包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还透着隐约可见的血迹,这样的一个人上了大绿皮火车,即使再拥挤,也没有人敢挤他,他搭着一个长座位的边儿坐了一宿。

    再次来到姐姐柳条远嫁的这个小山村,他的心里还是能感觉到痛,人活着时候感觉不到时间的穿梭,可是人死后,静止的时间就在那里叠加着,一晃,柳条死去已经半年有余。

    柳丁来到姐姐家的房前,透过小篱笆墙往里面看,里面的窗户黑黢黢的,没有任何光亮,想必李明不在,李秀一个人可能也没在家里住。

    正在思考要去哪里找李秀,门却开了,李秀一脸倦意走出来。

    这个时候天才亮,李秀这么早起来是要干什么去?柳丁看到李秀就有一种姐姐柳条出现在眼前的错觉,李秀长得越来越来像妈妈了。

    “大舅?”李秀愣住了,今天要跟车实习,她跟的这趟车是早班,所以早早起来就要上班去,没想到一开门看到了大舅。

    “秀?你这么早是要做什么去?”

    “大舅,我要上班去!你的头?你的头怎么了?伤得这么重怎么还来了呢?”李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一串地飘落。

    “我,我没事儿,受了点儿小伤!”柳丁怕孩子担心,还故作轻松地晃了晃头,不想这么一晃,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大舅!大舅!”李秀奔过来扶住柳丁。

    “哎呦,晃得太猛了!没事儿,别担心!”柳丁站稳脚跟,忙和李秀说。

    “大舅,你这是怎么受得伤啊?伤得这么重怎么还出来了?这样不是应该住院吗?”

    “大舅不是惦记你嘛?听神婆说你不回来,打定了主意要工作?孩子,大舅没事儿,大舅又开了一家小饭店,能养活你们俩,你还是回去上学吧!”

    李秀摇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柳丁。

    “大舅,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上学了!我每天都害怕,连做梦都在害怕!害怕自己考不上,枉费了你和翠哈阿姨的培养,你们只要培养亮亮就行,我工作了,赚钱也能供弟弟,这样,我也算解脱了!”

    李秀终于说出了真正的原因,她心思重,知道学习对于自己的重要,可是每天都深陷在内心巨大的压力之中,她被压力压得多少次想放弃,又担心自己这样做会影响弟弟李亮。

    这一次父亲来说的工作机会,她一开始是没有动心想回去的,但是那天班级里测验的成绩不佳,让她又产生了放弃的想法,就跟着大姑走了。没有和弟弟以及翠哈阿姨说,是她相当清楚,说了一定走不了。

    柳丁顿时明白了,这个孩子脸上的倔强,分明就是姐姐柳条当年离开家时的那份倔强,简直是如出一辙,这难道就是命吗?

    “大舅就是不想让你在这儿受苦,你妈当年就是这样离开家的,谁劝都不听,结果,一辈子......”柳丁说不下去了。

    “大舅,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回去吧!我没有时间送你了!”

    李秀也说不下去了,再多说一句,她就有可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做出了选择,不想就此结束,她的目光在大舅柳丁的脸上停留了一分钟,飞快地跑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柳丁的视线里。

    柳丁坐着大绿皮火车回来了,站在火车站,望着车站钟楼上的大钟,他的思绪飞出脑际,多次穿行在这里,每一次都是不一样的悲苦。() ()

    站了许久,风吹过来,脑袋上纱布里的血迹和纱布粘合在一起,每一个神经的跳动都牵连着各种痛,他渐渐清醒,并且开始犹豫,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去找神婆,他实在想说说心里淤积的那些山一样沉重的东西,这些东西像铁块一样塞得五脏六腑都是沉重的。

    他还是去了医院,病房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病床前,好像病床上依旧躺着他,母亲面对着空空的病床,细心地把被子掖好。

    另外一张病床上却是空的,房瑞东一家已然不知所踪。

    “妈,我回来了!”柳丁轻轻地说,怕声音大了吓到母亲。

    “回来就好!,快躺下,我去喊大夫给你打上针!”母亲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眼泪就在眼圈里,却不敢回头让儿子看见,慌不择路地跑出去,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柳母捂着脑门大叫一声。抬头一看,见是吴翠哈,慌忙放下手,尴尬地点点头说:“你来了?”

    吴翠哈也没想到她正要开门的时候,迎面冒出一个人,脑门正好撞在了她的门牙上,她只觉得门牙都被撞活动了,一股血腥味流进嘴里。定睛一看,是柳母,柳母的脑门上有两个清晰的大牙印,牙印凹陷进去的地方变成紫色的了。

    “嗯,你没事吧?”吴翠哈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妥,人家脑门上都紫了,还说没事。

    “没事没事!”柳母怕吴翠哈不信,一只手捂着脑门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先进去坐,我去找大夫,你的牙出血了,我去要点盐水你簌簌口!”

    柳母说完,吴翠哈的手摸了摸门牙,又拿到眼前看看,手指上真的有血迹。

    “没事吧?”屋里的柳丁看见了吴翠哈,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这边的床怎么空了?三霞一家人呢?”吴翠哈走进来就发现了住在一个病房的房家人不见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才回来!”柳丁说到才回来神色黯然。

    吴翠哈看着那个空床笑了,门牙上的血已经渗进牙缝儿,张开嘴巴一笑,看着还挺吓人。

    “笑什么?”柳丁不解。

    “三霞家是不是怕交医药费逃跑了啊?”吴翠哈眼前出现了三霞一家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啊!你那个同学啊,这样的事肯定能办出来!听我妈说,他家的医药费是丁丽给交的,那个高个子的丁总!”柳丁还连连点头,认为吴翠哈猜的肯定对。

    柳母带着一位护士进来,护士推着小车,走过来给柳丁扎上吊瓶,瞟了一眼对面的空床问:“那个床的房瑞东你们认识吧?人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是不治了吗?他的费用还没有结账呢,你们帮忙给问问呗!”

    “好,我问问!”吴翠哈客气地回答,柳母则贼溜溜地皱了一下眉头,应该是示意吴翠哈不要说话吧,可是话已经说出来,吴翠哈也没办法收回去了。

    “柳丁,你去找李秀了?”吴翠哈突然问出来。

    “嗯,孩子不回来,非要工作!”柳丁本来一肚子感伤,说到嘴边却变成轻描淡写的两句,心里都有些生自己的气了。

    “你也别难过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能代替她来思考,这就是她的人生!”吴翠哈其实对于李秀这件事也是难过的,她来医院也是为了说说李秀的事,憋在心里总是很沉重的。

    但是话到嘴边也只是简单的几句,之后就没有话了。

    “给你盐水,你漱漱口吧!”柳母递过来一个小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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