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孟两家的连排小别墅和对面的两栋连排四院相对,中间只留出了刚能过人的一条小路。在这烈日炎炎的夏天,对面两户人大概是懒得清理门口的杂草,任其生得足有半米之高,几乎挡住了栅栏门,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在自家庭院搜寻咖啡无果,孟羡打算去对面的杂草地再找找。

    她前脚刚迈出院子,天空忽地就下起了雨,细冷的雨珠落在她的头皮上,沁凉发麻。

    见状,顾禾忙将桌上的东西都拾了起来,边进屋边对着院外小路上的人说:“下雨了,你等下,我拿把伞和你一起去找。”

    话音刚落,雨势就变猛烈起来。

    细雨变成豆大的雨粒,一颗一颗砸下来,在桌上、凳子上、栅栏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孟羡有些着急了。

    虽然她平时总没心没肺地接人话茬抖人包袱,对咖啡也是散养放任的态度,但咖啡若真跑丢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比谁都难过,也无法原谅自己。

    没等顾禾出来,孟羡便推开了对面人家没上锁的栅栏,跨过遍地的杂草,一遍一遍地喊着“咖啡,咖啡”,满院子地找着。

    屋内的顾禾翻了好几个打包箱才找到雨伞,他刚拿出来,就看见一道圆润的身影从箱子旁边一跃而出,在客厅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后停在了他的脚边,用腮帮子蹭了蹭他的裤腿。

    原来是跑到家里来了。

    顾禾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咖啡的两腮后,走到门口想把女生叫回来。

    然而暴雨实在迅猛,声势浩荡,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

    无奈,他只好撑着伞朝对面走去。

    还没看到人,他就听到了女生幽怨的啜泣声。

    “呜呜呜咖啡啊,你到底去哪了啊——”

    “你对妈妈有什么不满,你说啊,你不和妈妈沟通,妈妈怎么知道你那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外面的流浪猫你又打不过,真跑出去了,你怎么活下去啊!!”

    “呜呜呜咖啡,如果你注定要走,能不能先把我的零花钱还给我……”

    顾禾:“……”

    孟羡蹲在别人家门口的台阶上,两只桃花眼忧伤地望着地面,浑身已然湿透。

    她身着一件条纹单调的淡蓝色T恤,一条中长裤,裤管到膝盖处,露出两截白皙劲瘦的小腿。几缕湿发紧贴在她的脸颊上,时不时有一两颗雨珠从发梢坠下,在她脸上划出条条水路。

    明明模样楚楚可怜,可她对着地面自言自语时切换自如的表情又实在让人怜惜不起来,反而为这悲伤的情景增添了几分喜剧效果。

    看到顾禾走过来,孟羡连忙收住了声,跳到顾禾跟前急切地说:“这边我找过了,没有,你把伞借我一下,我去后门再找找。”

    “不用找了,它在我家,刚才前门没关,它跑进去了。”顾禾语气平静,像缓缓的流水,让孟羡不自觉地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一冷静,她就收不住说话的欲望,拳头一握,她咬牙地道:“靠,原来跑你家去了!”

    顾禾轻微皱了下眉头。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听到一个女生在他面前如此用力地说脏话。

    而第一次是在昨天。

    某人用力地说了一句“shit!”

    “那我可以去你家把它带走吗?”孟羡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又瞄了眼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顾禾,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道,“……介意吗?”

    见顾禾摇了摇头,孟羡立刻支起一个“真是太麻烦你了”的讨好笑容,钻进伞下,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

    这不站不要紧,一站,孟羡才发现,顾禾的个头竟然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

    而顾禾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还特地把伞举高了些。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孟羡自幼酷爱运动,个头窜得很快,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一米七的海拔,站在大多同龄人中如鹤立鸡群。她自身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惊讶了那么一瞬后,便恢复如常。

    走了大概不到半分钟吧,孟羡心里有些焦灼了。

    她很想把伞拿过来自己撑,因为她的头皮时不时就会被铁质的伞骨剐蹭一下,冰凉的触感使她浑身发麻。

    可纵使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一个还不太熟的男孩子的面,拆人家身高的台。

    她只好放弃挣扎,微叩脑袋,认栽地走着。

    两人进到屋内时,咖啡正两腿岔开坐在单人沙发上舔毛,姿势极不雅观。

    发现有人进来了,小家伙收起小舌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纵身一跃,又跳到了旁边的大沙发上,继续坐着舔毛。

    两家屋内的布局相差不大,孟羡猜测咖啡很有可能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在家的话那就好办了,平时咖啡任撸任抱,拍拍大腿自个儿就跳会跳上身来,不像在外面那么满怀好奇心地飞檐走壁、上蹿下跳。

    孟羡接过顾禾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抓着毛巾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温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咖啡,快过来,回家了。”

    咖啡停住舔爪子的动作,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孟羡。

    然后继续舔爪子。

    孟羡耐住性子又叫了两声。

    这下咖啡连眼皮都不抬了。

    孟羡气得鼻孔都快喷气了,但又不想这么湿哒哒地走到人家沙发上去。

    她只好看向一身干净清爽的顾禾说:“可以帮我个忙吗?我刚刚在那杂草堆里走来走去的,搞得身上全是泥,怕把你家沙发弄脏了。要不你过去帮我把它抱过来。你放心,它不咬人的,而且前两天我刚给它剪过指甲,也不会抓伤你。”

    顾禾明了,点了下头,问:“我应该怎么做?”

    “你先别靠它太近,我怕它应激。你就慢慢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再慢慢地坐到它的那张沙发上,最后揪住它脖子就行。”

    顾禾十分认真地记了下来。

    按照她说的,先小心翼翼地踱步到单人沙发前,见咖啡正埋头清理隐私部位,又放轻步子挪了挪,成功挪到了咖啡旁边,并坐了下来。

    沙发凹陷的动静惊动了咖啡。

    小家伙倏地停下动作抬起脑袋,扭头看向旁边的人。

    孟羡以为这不肖子孙又想逃跑,压着音量着急地说:“就现在就现在,把它脖子摁住,别让它跑了!”

    从没养过猫的顾禾有点不知所措。对于所谓的摁脖子更是一头雾水。

    自出生到现在,他只养过一只乌龟,对于猫的脖子该怎么摁,实在不太懂。

    他思考着抬起了手。

    见他迟迟没下一步动作,孟羡猜到他可能害怕,于是以身示范,对着自己的后脖子用手比划出了一个“揪”的动作:“就后脑勺的位置,就这个地方,揪住就行,猫不会疼的。”

    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之下,顾禾似乎有点明白该怎么做了。

    但还没等他下手,咖啡便自己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后,踮了踮两条前腿,伸长脖子努力地——用头顶蹭了下顾禾的掌心。

    一下还不够,又反复踮起来蹭了好几下。

    最后索性一个平躺,露出整个肚皮,两只幽绿的眼迷离地望向顾禾。

    就好像在索求一顿爱抚。

    孟羡整个人都看呆了。

    这小东西怎么这么不矜持!

    有时候连她想摸肚皮都得挑它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得手,怎么这会儿对着一个陌生人如此轻易地就卸下了所有防备???!

    顾禾顺势揉了揉咖啡的肚子,又捏了捏猫耳朵,抓了抓腮帮,在咖啡无比享受的状态下,顺其自然地将它给抱了起来。

    从头到尾,咖啡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草,气死我了,平时我要是这么抱它,不出三秒它就会开始蹬我,你这么抱着它,它居然还挺享受?!怎么回事啊这臭猫。”

    从屋里出来,孟羡还在愤懑不平。

    因为衣服又湿又脏不方便抱猫,顾禾便让她撑伞,自己帮她把猫抱到隔壁去。

    可能是找到猫后心情比较放松,也可能是头皮终于得到了解脱,撑着伞的孟羡就好似那被人拔了的话匣子,拢共几米的距离,她硬是絮叨了一路。

    “说真的,我刚才还挺担心它会应激咬你的,虽然我这猫吧平时还算比较温顺,但是因为放养惯了,还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有一次我刷视频看到别人刺挠自家的猫感觉很有意思,我也就刺挠了它那么一两下,结果这货扭头就给了我一爪子,当时就破皮流血了!”

    “而且你都不知道,它昨晚才跑出来过一次,我教训了它一个多小时,本来以为它今天肯定不敢再跑出来了,没想到它竟然还敢!真是气死我了。”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顾禾忽地蹙了下眉头,好奇道:“怎么教训?你打它了吗?”

    “怎么可能。”孟羡一脸“我像是那种人吗”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随即解释说,“我采用的是‘话疗’的怀柔政策,说通俗点就是给它做了下思想工作而已,暴力什么的,在我们家是不可取滴。”

    闻言,顾禾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其实他没告诉孟羡,早在昨天,他就见过这只猫。

    在他爸刚去隔壁家没多久,一只猫便沿着小路溜达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他旁边的石凳上。

    大概坐了有十多分钟,又跳到了石桌上面,在他手边趴着睡起觉来。

    直觉告诉他,这只猫之所以想要“离家出走”,可能是因为性格比较喜静。

章节目录

躲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烛火半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烛火半盏并收藏躲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