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沈书怀没事就去了二楼,二楼除了几间卧室还有一间房,是个练舞室,整面墙的全身镜,角落里还有架落灰的钢琴,指腹摸在钢琴上,灰粘在上面,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弹过,转身开门出去,在卫生间洗了干净毛巾把钢琴整体都擦了一遍。

    掀开盖子,坐下抬手十指按在白键上,灵活纤细,琴音也及其刚正有力,每个音符都在指腹下诠释的非比寻常。

    《克罗地亚狂想曲》

    这首曲子是她和秦贞屿都喜欢,无非有它,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每次看见钢琴坐上去那一刻,脑海里出现的曲子这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位。

    外面的夕阳正好从窗边洒进来,洒在钢琴上,以及洒在弹琴的佳人身上,扎起的马尾散散的在后脑,外面的风也正好裹挟着余晖进来,身上感受到暖意,感受风吹在身上自由的感觉,感受从钢琴里弹出的每个音符,让整个练舞室都充满生机,充满朝气磅礴。

    碎发随风起,微微闭上眼睛,嘴角也随着音符跳动上扬。

    这一刻,身与心都融入在音乐里。

    一曲结束,掌声响起,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沾满了人,五个人一个不少,沈书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看见他们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岑问率先走到她面前,想到她刚才弹钢琴的样子,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感受每个音符在身边的跳动的感觉,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开心做一件事的娇娇了。

    “你弹得很好听。”他见过她跳舞,见过她如玫瑰般娇艳夺目,见过她为了他去卑微求人,自从遇见他,她身上的美好都变得如尘埃卑微,有时他在想,是不是他的到来让她变得不幸。

    站在阳光之外,没有让光肆意打在他身上,阴影下的岑问变得有些阴郁,面对沈书怀时,他都是卑微不堪的,在他眼里,是他配不上娇娇,是他亵渎了。

    门口的四人只是看着岑问的背影,都不由得里提了下心,坐着的人被光包围,站着的人处于阴影,那这种觉很微妙,很多事时候他们不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岑问对沈书怀的态度。

    像是跨越千年寻找到自己的爱人。

    像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为了得到爱人的原谅,就此站与阴影。

    阴影黑暗相伴。

    然后,与光对视。

    蒋添和杨均昊上前推了一把岑问,让人猝不及防的站在夕阳下,陆文昭拉开练舞室的窗帘。

    “站那么远,不冷吗?”

    陆文昭问他。看他木讷错愕的神情,怕是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瞪大着双眼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沈书怀身上。

    随即,岑问笑了,转头对上陆文昭,“嗯,是挺冷的。”

    这一笑,连陆文昭都怔楞住。认识岑问这么久,他的所有情绪和表情可以说都给了沈书怀,对他们都是冰冷冷的,有的时候说话都带刺,这还是第一次,他对他们几个露出冰冷以外的表情。

    杨均昊觉得不可思议,抬手捏了下岑问的脸:“哎呦喂,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问问知道对我们笑了。”

    容岂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问笑起来眉清目秀的,比不笑的时候好看多了,今天竟然笑了,以后可不能对我们摆脸了哦。”

    这次,岑问只是笑,没有说话。

    帘子拉开,窗外夕阳照亮整个练舞室,照在他身上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在不经意间,他好像又拥有了好多东西。

    比如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让他都快忘了怎么形容,以前他也有朋友,但是因为立场,不得不和站在对立面,后来有了娇娇,自己又是个不善于表达的,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少到最后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娇娇都是他强势留下,陪在身边。

    认识陆文昭他们时,他并没有敞开心扉,对他怎么样他也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害怕,怕他们知道他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然后在离开他。

    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来没拥有过,除了简单交流,他们几乎就没真正认识过对方,认真交流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貌似仅限于知道对方名字。

    “你们不生气?毕竟我以前脾气那么....不正常。”岑问盯着容岂,又看了眼敢捏他脸的杨均昊。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不正常?”蒋添在研究练舞室里的器材,忽然听到这句话,他觉得莫名其妙。

    杨均昊说:“你这不是不正常,你这是没有安全感,心里装着事,我们是朋友,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你,更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对你怎么样你不会看不出来。”

    容岂跟着附和点头:“虽然有时候你这个人说话欠了点,但不得不说,你是真的很敏感,敏感到不信身边任何人,只信你自己。”

    蒋添说:“我承认我有时候对你脾气大了点,但我只是想让你活的像个正常人,有喜怒哀乐,你又是孤儿,别什么事都自己扛,有我们在,你不是一个人。”

    忽然间,岑问像是忽然明白这个生日的意义,是娇娇专门为他准备,想让他和其他人一样,身边有知心的朋友,有疼爱的父母,还有个无条件宠他的哥哥,把他曾经失去的都弥补回来。

    可惜,他的娇娇暂时失忆了,不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高兴。

    “我明白了,对不起,还有,谢谢。”岑问这么说的。

    “呀,我们问问都会说对不起和谢谢了。”不远处的蒋添双手抱胸的看着岑问,表情也十分欠收拾。

    杨均昊忽然一把勾住岑问肩膀,语气认真:“这敞开心扉第一步就是把蒋添收拾一顿,毕竟他比你还欠。”

    容岂站在岑问另一边,点头承认:“没错,这是第一步。”

    岑问挑了挑一边眉,看着肩膀两边的人,“那我要准备什么工具吗?比如——狼牙棒?”

    “我觉得,这个棒球棒就很不错,拿着还挺顺手。”陆文昭忽然捡起自己旁边的棒球棒,两只手来回颠了两下,最后扔给容岂:“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容岂接住,抬手挥动两下:“是不错,还不重。”

    交给岑问:“用这个,狼牙棒太重,还容易伤着自己。”

    对面的蒋添:“.........”

    岑问用的相当顺手,在空中转了两圈在每个人身上都敲了一下,全身经络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酥麻,后颈微微刺痛,闪出弱弱紫色亮光,没人看见的地方,一朵盛开神似紫罗兰的花正在层层开放。

    陆文昭在自己后颈摸了一把,说:“你可真行,傻了吧唧的,蒋添欠收拾连带着我们一块收拾。”

    “咱们问问这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蒋添没理会脖颈上的刺痛,而是一把勾住岑问的脖子一阵体贴关照:“兄弟之间就要这样,该教训的时候一个不能少,问问你做的没错,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我们的兄弟情有多么可贵。”

    容岂说:“你丫的,以上阐述,仅代表蒋添一人,与我们无关。”

    爽朗干净的笑声在练舞室回荡,沈书怀还坐在钢琴旁看着他们几个大男人像小朋友一样斗嘴互相嫌弃,这一幕让她有些恍惚,眼前景象被拉近,浩瀚云海中,有的只有压抑沉浸,让人喘不过气。

    “下午了,晚上准备吃什么?”沈书怀站起来问。

    岑问说:“晚上吃江浙菜,换换口味,老是吃川菜肠胃受不了。”

    “呦呦呦,敞开心扉就是不一样,不仅人变得开朗了,就连这说话都利索不结巴了。”蒋添欠揍似的靠近岑问,臂弯袖子挽起,对着旁边的人挑衅。

    挤眉弄眼的蒋添,岑问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满心满眼都是等沈书怀开口和他说话,以至于连这种蹬鼻子上脸的挑衅他都坐视不理。

    蒋添:“.........”

    容岂哈哈大笑:“活该,一大老爷们挤眉弄眼的,你恶不恶心,幸好我们问问性取向为女,罪过罪过。”

    岑问闻言挑了下眉峰。

    沈书怀失笑:“我都行。”

    ...

    昌海集团,秦贞屿还在办公室看报表,看到一半,桌上手机响起,是她母亲的电话,放下报表接听电话:“妈妈,有什么事?我现在有点忙,晚点说可以吗?”

    “贞贞,你现在回来一趟,家里出事了。”电话里的人有些着急,带着哭腔,明显在打这通电话前哭过。

    秦贞屿听这架势不对,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起包往外走,电话里安抚好霍婷,电梯门打开,程暮从里面出来:“小秦总,这是十分钟后的.....”

    他没想到会这在电梯口遇见秦贞屿。

    话没说完,秦贞屿已经走进电梯:“让人备车,今天所有会议移到明天早上。”

    程暮点头称是,带着十分钟后会议上要用到的文件全数整理出来放到秦贞屿办公室,坐回自己办公位上通知下去今天会议全部取消移到明天早上。

    秦家别墅在半山腰,夏天的天气总是闷热,蝉鸣叫的头疼,驾驶位上的人转动方向盘,在绿灯跳下最后一秒停下,看着斑马线的行人,指挥交通的交警,还有被染料染红的天际,放下车窗,秦贞屿目光无法聚焦,脑子里一团乱,电话里霍婷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就是哭,烦的很。

    她是秦家老爷子带大的,养在本家,对她得教导永远都是理性心静,做任何事,处理任何事都要冷静从容,不能给对方露出任何马脚,更不能给对方抓住小辫子,这是规矩,也是她得职场规则。

    红灯跳动,踩下油门,巨大轰鸣声彻响在大型十字街路口,吸引不少围观路人,迎着热燥的风消失在晚霞里。

    别墅门口,秦贞屿下车,管家从她手中接过车钥匙,抬头就看到管家接过钥匙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说:“有事就说。”

    管家先是叹了口气,看了眼别墅方向,轻声说:“先生带回来一位少爷,说是从今往后就住在秦里园。”

    “少爷?”秦贞屿抓住重点,盯着管家的眼睛带了探究。

    管家说:“是啊,那位少爷,估摸着,也就比小姐你小两岁。”

    秦贞屿蹙眉:“爷爷那边呢?”

    管家又叹了口气:“没人敢告诉老爷子,先生做的保密性很好,没走漏一点风声。”

    秦贞屿说:“我知道了,李叔,你先去忙吧。”

    李叔点头,无奈的摇头离开。

    别墅里灯火通明,秦贞屿在玄关处换鞋,鞋柜子里有双不属于他们这里任何一个人的男士运动鞋,定制款,上面图案是新中式风格,目前市面上能见到的总共就那么几件,现在她家鞋柜里躺着一双全新价值不菲,名人设计的运动鞋。

    “妈妈。”走进客厅,气氛一下子冷下来,主位上的男人就是她得父亲秦望海,身侧还坐着一男人,长得不错,浓眉大眼,倒也清秀,头发干净利落,空气中还有淡淡沐浴露味道,发梢还抵着水,很明显,刚洗完澡就被强迫下楼。

    秦贞屿接过佣人倒得水,抿了一口:“不介绍一下?”

    秦望海明显心情不错,和这个压抑氛围显得格格不入,他说:“这位是秦寂,也是你的弟弟。”

    秦寂打量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漂亮危险,是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千金里都加起来都没法比的,上挑的狐狸眼,妩媚清纯,职业装休闲正式,头发随意散在背后,左边碎发别再耳后,在她原本就漂亮危险上又叠加了层干练。

    秦贞屿被秦望海的话逗笑了,弯腰将手中的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来到霍婷身边坐下,为霍婷倒了杯水给她:“弟弟?当年医院检查的时候,可没说是双胞胎。”

    “刚回来的时候,路上我也多少听到点什么,比我小两岁,还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秦望海大怒,险些拍桌子跳起来,太阳穴青筋暴起,真是不发火以为坐两天公司小秦总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听他的话无法无天了。

    “怎么说话呢?秦寂是你弟弟,有血缘关系,别以为在公司历练有条件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霍婷也不惯着,从前不喜欢各种看不惯女儿也就罢了,现在竟然为了个私生子凶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还准备动手。

    “秦望海!你说话客气点!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为了个私生子指责自己的女儿,现在倒好,直接摆着明面上,当年你们秦家老爷子可是说了,昌海集团只会给秦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白月光,初恋,拆散你们是你自己没本事,是你自己没用,怨不得别人。”

    她对秦寂的身份并没有感到多以外,当年结婚第二年,秦贞屿两岁,暗地里跟踪保护秦望海的保镖说有一女子跟他走得近,期初她并没有在意,后来,秦老爷子忽然提出要亲自培养秦家继承人,也是那件事公布后,秦望海和那女子上了床,有了孩子,那孩子就是秦寂。

    秦老爷子知道后给了一笔钱,希望这件事从此销声匿迹,封口费给的多,那女子也没指望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在捞一笔,在后来,霍婷知道了这件事,甚至私下还去见了她,一个人挺着肚子端盘子,也找人调查过,那女子是秦望海的大学初恋,白月光的存在,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在明知道自己结了婚有孩子情况下给人下药弄上了床。

    秦望海被吼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向来温婉贤淑的霍婷也会毫无形象的朝他大喊大叫。霍婷气的是秦望海在外面乱搞,甚至还把她当傻子,至于秦寂,她收养也好,资助也罢,该给的她一样不会少,但有些东西,碰不得,想不得,不属于他的,永远都不属于。

    “如果我是顾念笙,在认识你的时候就应该以绝后患,而不是被你下药弄上床后无济于事。”

    “胡言乱语!我和顾念笙真心相爱,要不是当年他们执意让我娶你,我们就不会分开。”

    霍婷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别人,真心相爱?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到底值几个钱,为了家族利益,为了你的权势,为了你的家族荣耀,现在你来说你们真心相爱,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秦寂我已经接回来,念笙也已经去世,你又何必纠结过去,现在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不好吗?”秦望海劲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还指望秦寂接手公司,至于秦贞屿,姑娘到时候都要嫁出去的,接手公司最后都沦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沙发角落的秦贞屿半天没说话,闻言,轻笑一声:“您是看上哪个世家公子了?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

    秦望海一愣,这个女儿他有多久没正视过了?如今这一句好话就能直接说出他心里想法;他放稳语气态度,语重心长说:“这是什么话,你是姑娘家,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再说了,哪个姑娘不喜欢美美的,没事的时候就约上几个小姐妹一起逛街不好吗?”

    秦贞屿今年二十二岁,这些话要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讲她还真信了,花一样的年纪谁不喜欢把自己捯饬的漂漂亮亮的出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可惜,她不是十八岁的秦贞屿,现在的她,要事业,有野心,想要的东西很多,每一样东西都要靠她自己去争取。

    包括陆文昭的心。

    想到陆文昭,原本烦躁的事似乎变得没那么糟糕,她喜欢的人,只会共同进步,在不久的将来,她会以昌海集团董事身份与世界冠军并肩。

    即便那个时候陆文昭依旧不喜欢她,那只能证明他们是真的不合适。

    “您都说了,那是姑娘家家的,和我没关系。”她站起身看向秦望海旁边的秦寂,收回视线又看想她的父亲,轻声说:“我同意,明天让他去公司上班。”

    秦望海有些看不懂他这个女儿想搞什么名堂,但只要她松口同意就行。

    “不用这么急,秦寂现在才二十岁,大学里还没放假,先让他把学业上完,至于实习的事,有你带着他,我放心。”

    听着秦望海的嘱咐,秦贞屿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当年她进公司实习的时候作为父亲的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交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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