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其实也没打算怎么反抗,甚至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思考,这是孝支——我的意思是,就算世界真的被外星人攻占了,面前这个人都不会伤害我,他是孝支,是我青梅竹马的哥哥。

    所以我很平静地说要回房间拿点东西,孝支也并不问是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跟在我身后上楼,两个人各自回自己的房间。

    嗯……我从抽屉里拿出备用机,想要拆出电话卡装上去,可是试了几次没能成功,我晃晃脑袋,觉得心里有股燥气,在不知道几次失败的时候孝支突然在我身后出声,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孝支,悄无声息的。

    孝支比我高,低头仔细看我手上的东西的时候耳朵很轻很轻的蹭在我头发里,他皱着眉接过我手里的手机,又拿起旁边多余的取卡针:

    “我来吧。”

    孝支,怎么在手抖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孝支的眉心,又很轻的捏了捏孝支的耳垂:

    “皱眉不好。”

    于是孝支的眉头肉眼可见的舒展开了,他没看我,手很稳的把卡取出来装进备用机里,将手机递给我以后又收拾了桌面才直起身问我手机变得水淋淋的原因。

    “不小心掉水里了。”

    孝支只是很轻的看我,他总是这样,像是一片鹅毛般的雪,又像是一滴眼泪,只是落下来了,似乎并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痕迹。

    “是这样吗?”

    “是这样呢。”

    “孝支很担心我呢。”

    “嗯,”孝支很认真的看着我,闪闪发光的眼睛,连带着眼睛里的画面都亮起来,“很担心凌子。”

    我感受着脑海里很快很快闪过的画面,很想说,孝支你知道吗,雪和眼泪总是能让人欢呼或者悲伤。

    可是孝支不该知道,他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有这种想法,是不可以有这种想法的,于是我只是点点头,把手机塞进孝支侧背着的包里,“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我觉得有些好笑,食指搓搓拇指,春上凌子,世界上最虚伪的人。

    孝支家的房子前后都带着大片大片的草坪和错落着的花植,房子后面的花园里栽了我和孝支房间旁的芭蕉,前院是一棵很纤细的樱花树,据说是阿姨从东京捡回来的,顺手放在了院角后便忘记了,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这棵树已经开出了最早的一茬樱花,不是没人和阿姨说挪挪地方,毕竟这样立在那里,实在有失美观,但是阿姨说“树挪死”,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提了。

    孝支锁门,我背过身盯着樱花树黑漆漆的树干,仰头靠在孝支背上,“孝支,樱花树今年也好早就冒了尖尖诶。”

    “比东京早很多呢,枭谷的樱花现在都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宫城的樱花本来就比东京的早啦,”孝支转过身握住我的手塞进口袋里,“怎么手又冰凉冰凉的,都说了让你戴手套又不愿意……”

    开始了,每次出门前的孝支罗嗦时间,我反手用力抓了抓孝支的手,然后飞速抽出手跑到门口停着的自行车旁边:

    “孝支快点呐,要不然迟到了泽村哥要生气的。”

    孝支一边走过来一边笑,“他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大地哪有那么可怕,之前我没时间他不是也每天去接你了吗?还给你买冰淇淋。”

    确实是这样的,我吐吐舌头,表示赞同孝支的话。

    我和孝支几乎都在一起上下学,我最开始来宫城的时候在小学部过度了一段时间,小学部连着初中部,初中又和高中咫尺之遥,很多很多个早晨和下午,我和孝支带着满身阳光一起回家。

    不是没有提过“我可以自己上下学”,每次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孝支和叔叔阿姨都会拿出“凌子年纪还很小”“最近谁谁谁家的孩子自己上下学被拐走了”诸如此类的理由来回绝,我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被管教了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这样给叔叔阿姨还有孝支带来了麻烦添了负担,而麻烦和负担是不好的,是不应该的。

    总而言之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几乎没有自己上下学过,少有的孝支不在的日子里阿姨和叔叔要么开车来接我放学,要么安排司机送我上学,确实会有孝支没时间叔叔阿姨也出差的情况。

    孝支刚升上高一的那个学期需要参加升学班的补课,叔叔阿姨要去国外跟进一个常驻项目,在种种安排沟通下,孝支带着我住进了他的朋友家里,我在这之前没怎么和这个人相处过,但是会经常听到孝支提起,少数的相处都是在孝支在场的情况下,比赛结束或者部活时间。

    孝支去练球我就坐在外边的走廊上吃东西或者写作业,偶尔漂亮的经理会坐在我旁边和我说话,后来熟悉起来她会给我编头发扎辫子,住在泽村大地家的那段时间孝支特别忙,都是他帮着孝支接我上下学,我们走回家,泽村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餐,她招呼我们坐下,问我们在学校的情况,然后夸我是个特别好的小孩,多吃一口饭都会被奖励,明明那个时候我都十二岁了。

    现在想来其实很感慨,我很感谢泽村一家人,孝支是好人,他的朋友们也是。

    真正说起来直到去年到东京读书,我才开始了一个人上下学的日子,要不然也不会遇上林下那些人,更不会遇见学姐木兔学长和赤苇他们,毕竟在宫城的时候我在学校里磕了一下手指老师都会打电话告诉菅原一家人。

    我坐上自行车后座,像从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环住孝支的腰,今天阳光很好,绿草鲜艳,初春的天空是被稀释过的蓝色,抬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房子,风吹起窗帘扬出没关上的窗子,目光缓慢移动,从房子到路边的树,从天空上的鸟儿到孝支白色的衬衣,又落到闪闪发光的银色头发上。

    “像是有阳光在跳跃。“

    很突然的,我眯着眼睛看孝支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这句话。

    我其实是没怎么上过国文课的,最初是没有课可以上,后来是自主选择,要学的课业太多了,马术礼仪金融分析,国文课很自然的被我合并到了其他课程中去,比如艺术欣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文字的欣赏能力和感知能力都来自于每年寒冬孝支靠在我床头读的故事:

    宫城的冬天常常是从某个晚上悄无声息的大雪开始的,寒冷比雪要早到的多,室内供应着暖气也烧着壁炉,那个时候的孝支才那么小小的一个小人,穿着宽松的睡衣和我一起缩在被窝里,从格林童话到莎士比亚的诗集,从春天的田野到冬天的雪山,从我们认识到熟识,到孝支说我是他的责任——尽管我并不赞同这句话。

    责任会压垮一个人,孝支应该如同山顶的松柏。

    我到宫城来的第一天住在母亲从前在宫城置办的房子里,后来才搬去菅原家,因为那间房子在第二天走了水,前院后院和房子主干燃起熊熊大火,扑不灭的大火卷着浓烟,我知道这火是灭不了的,所以阻止了想要冲进去的消防员,这里不该再有更多的无辜伤亡——原因也不该是为了虚无缥缈的责任。

    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是不值得人去豁出性命的。

    是难过的吗?是的。

    毕竟那是母亲和我唯一居住过的房子,本来该是无坚不摧的存在,但是堡垒最先从内部突破。

    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那么安静的看着滚滚浓烟慢慢消散在很远很远的天边,只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痛到无法呼吸,大口喘气,像是一条搁浅上岸的鱼。

    然后孝支拿着一张很久的作文纸钻进了我的被子,他头上戴着我们从前一起买的照明灯,原先大大的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缩小成男孩额头一点小小的光源,我那个时候以为孝支也是海里的一条小鱼,我们相互依偎,躲避被子外面凶残的掠夺者。

    我后来坐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睡着了做梦,醒来后看着宽大的像船桨一样的树叶,意识到孝支其实不是鱼,他甚至并不在海里,孝支是捧起鱼丢进海里的小男孩,而他做这件事的举动只是“这只小鱼在乎”。

    我和孝支趴在被子里,他摊开那张泛黄的作文纸,红着眼睛看我,又红着耳尖摸我的头给我指字:

    班级:二年级三班

    姓名:菅原孝支

    得分(满分一百):98

    这是一篇我在这之前从没见过的作文,题目是《最令你难忘的场景》,孝支写的那个场景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到现在也只记得孝支的字迹和作文内容,孝支写的是我在他垫球的时候坐在钢琴前弹钢琴的时候。

    “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跳跃,滑到她的白裙子上,落到钢琴黑白的琴键里。”

    “像是一朵安静开放着的花。”

    那个时候房子大厅里的钢琴是坏的,我的母亲听不得钢琴演奏的声音,但是这是我那个时候每周需要汇报进度的作业之一,我弹钢琴的时候母亲从来不会在我身旁,我偶尔一个人,更多的时候,孝支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后来他喜欢上排球,就是他和排球一起坐在我旁边,从夕阳出现弹到太阳沉入海平面。

    我从来没有在这门功课上拿A以外的成绩,但也确实没什么这方面的天分,后来那架属于我母亲的无声钢琴死在了大火里,我就再也没弹过琴了。

    “孝支的头发上像是有阳光在跳跃呢。”

    “嗯?”孝支微微侧脸问我,“凌子在说什么?”

    “我说,”我紧了紧环在孝支腰间的手,坐直了身子,尽可能放大自己的声音,“孝支的头发上——像是有阳光在跳跃——”

    孝支动作很大的点点头,从背面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在又一个十字路口孝支突然停下车,侧过身子贴住我的发顶,很用力的蹭了蹭,眼睛眯成很细的一条:“现在阳光也跳到凌子头发上了。”

    幼稚。

    我撇撇嘴,伸手戳孝支的腰,“阳光烫到我了!”

    “作为补偿孝支今天晚上要给我吹头发。”

    “好嘛——”

章节目录

[排球少年]伸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Gier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Gier并收藏[排球少年]伸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