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落叶旋。

    雁南飞,过无痕。

    朝朝睁着眼,眼中水光潋滟。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不是玩闹的事,莫要再胡说。”

    木头缓步走到朝朝身前,他神色认真,“我没有在胡闹,我是认真的,朝朝。

    我知道嫁娶之事的意思,一个人嫁给一个人,就像王奶奶和王爷爷一样,两个人就会一辈子都在一起了。”

    “朝朝,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你呢?”

    朝朝一口气堵在喉口,她看着木头黝黑的双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

    她应该像上辈子拒绝阿生一样干脆利落的拒绝木头的。

    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最后,沉默的摇了摇头。

    泪花儿也沿着两颊滑落。

    木头抿唇,也垂下头去。

    是他太过痴心妄想,朝朝这么好的人,他如何能配的上?

    又如何敢肖想娶她为妻?

    却听朝朝缓缓道:“我若答应你,我们便是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无媒苟合。”

    木头抬眼,便撞进了她如星辰明月般的眼眸里。

    她擦了擦脸,说:“更何况,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的身世,倘若你的爹娘不喜我,倘若你之前已有家室,或是有了心悦之人,届时我该如何自处?”

    “不会的。”木头急急否定道。

    朝朝:“不会什么?”

    木头:“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人。”

    朝朝弯了弯唇角,突然说道:“你喜欢大牛,刚子,小菜苗吗?”

    木头蹙眉,但还是说道:“喜欢,可是……”

    朝朝也笑起来,“我也很喜欢他们,我喜欢桐安镇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你。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一直待在桐安镇,永远和大家在一起。”

    木头张口,欲言又止。

    朝朝继续说道:“木头,婚姻并不是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绳索,而是两个互相爱恋的人构筑的家的桥梁。”

    最后,她笑了笑,“木头,我知道我近几天情绪不大好,你是在担心我。

    你放心吧,我不会一蹶不振了,我还要把「悦心斋」发扬光大呢。

    不同你说了,趁今天休息,我去研练些新糕点样式。”

    她弯了弯眼睛,转身去了厨房,只剩一缕发梢划过他的指尖,沿着指缝溜走。

    木头捏了捏手心,“那你会嫁给衡生吗?”

    朝朝想了想,回身狡黠一笑,“你去替我回绝了罢。”

    *

    翌日,「悦心斋」门口。

    衡生瞪着站着一动不动的木头,“我就想见她一面,你凭什么多加阻拦?”

    木头站定如松,“她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衡生气笑了,“关你什么事?你谁啊!”

    木头:“我是木头。”

    衡生:“……”

    他卷起袖子,“我不管,我今日非要见她不可!”

    说话间,他已出手如闪电。

    木头自不会与他客气,他看他也很是不爽,当即与他过起招来。

    两人你来我来,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好小子,练过啊!”衡生来了兴致,不由认真了起来。

    朝朝从后厨出来的时候,二人已打的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街上行人围着他们,瞧着这处热闹,甚至还有喝彩声。

    朝朝立时喊道:“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闻言,木头立刻收了势,而衡生出拳已经收不回了。

    木头脸上便被生生挨了一记闷拳。

    “木头!”

    朝朝担忧的走到木头前仔细打量,他鼻血还在往下淌,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她登时怒不可遏,“阿生!你打他做什么!”

    衡生摸了摸脑袋,“我……我们闹着玩儿的。”

    朝朝:“闹着玩?有你们这么闹着玩的吗?”

    她见衡生一只眼也乌青着,责备的话没再说出口。

    她朝众人不好意思道:“各位叔叔婶婶,实在不好意思,他们打坏的东西我会尽数赔偿的。”

    随后抛下一句“你们两个跟我来”后进了铺子。

    屋子里,木头和衡生并排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朝朝拿了伤药出来丢给他们,“自己上药。”

    两人乖乖拿了药,小心的抹在脸上。

    “嘶~”衡生闭着眼,摸黑将药抹在眼皮上,末了又看向木头道:“你小子下手也忒重了。”

    木头懒得理会他,他小心看了眼朝朝,见她眼含愠怒,伸了手轻轻抓了她的衣袖,“朝朝,你不要生气了。”

    衡生还在那叭叭道:“不过说真的啊,你小子的武功真不赖,师承何处啊?小爷我都险些败在你手上,不过这次是小爷赢了嘿嘿。”

    他得意的翘起嘴角,牵扯到眼睛,又疼的小脸皱成一团,“嘶嘶”地喊着疼。

    朝朝蓦地看向衡生问道:“你说木头武功好,与你不相上下?”

    衡生忙找补道:“好是好,但是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木头见朝朝不理他,可怜兮兮的收回手继续给自己上药,至于衡生,他完全不想理会。

    朝朝显然已经听不到衡生此时的找补,她目光炯炯。

    上一世衡生是武状元,武功自然了得,而木头竟然能和他打个不相上下!

    这是不是说明——“木头,或许你出生在一个武学世家!又或是曾在武馆练过一身武艺!”

    “是了,”她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初见你时,你便带着一身伤。

    你或许是在外出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倒在那片林子里的。”

    木头拧眉,也跟着不确定起来,“是这样吗?”

    朝朝抿唇沉思,“仔细想想,你当时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学子服!衣服料子……”

    她有些回想不起来,当时他的衣服太破,换下来后就给扔了,印象之中,料子应该也不差。

    她又道:“那片林子离锦城不远,木头!或许你是锦城哪家武馆里的学子!”

    她很是高兴,半年来,头一次有了木头身世的眉目。

    只怪她之前没有注意,原来木头竟是有一身好武艺的。

    衡生也恍然大悟般以手握拳锤了锤手心,“原来如此!听闻锦城里武馆众多,木兄你身手这么好,一定是在武馆里习的武。”

    木头想起了脑海中偶尔闪过的片段。

    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是武馆的师父吗?那些围着他嬉笑的人,是武馆里其他的学子吗?

    那他是不是因为小时练武经常犯错,才会被其他弟子嘲笑,被师父责罚的?

    也就是说,他以前,或许并不是个坏孩子。

    “木头,木头?”

    朝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木头回神,抬眼对上了朝朝如星的眼瞳。

    “木头,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木头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开口道:“没有。”

    朝朝眼中闪过失望,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这样啊,没关系,阿生不是要去锦城吗,你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伴,到了锦城你看到熟悉的景,或许就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衡生赞同道:“好啊!木兄,路上咱们还能过过招呢。”

    木头却听出了不对,“朝朝呢?你不去锦城吗?”

    朝朝指了指自己,“我?「悦心斋」这才开张没几日,总不能日日歇业吧,我当然要留在这里了。”

    木头将药放下,郑重道:“那我也不去。”

    朝朝无奈笑道:“你在这里半年也没想起什么,刚才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在回想什么,或许打开你记忆的钥匙,就在锦城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就在这里那也不去,你要还是想不起来,你就回来。”

    衡生也跟着劝道:“是啊,木兄,你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回记忆了呢。”

    跟他打了一架后,衡生现在看木头好像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自然也想帮他。

    “我不去,我不要离开你,”他站起身,头一次态度坚决,“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我是谁。”

    说完,他跑出了铺子。

    “木头!”朝朝看着远去的木头,心中五味杂陈。

    衡生看了看朝朝,想到他今天来的目的,清咳两声端正坐姿道:“朝朝,咱们昨天的事还没说完呢,就是等我考上武状元,来迎娶你的事……”

    朝朝揉了揉脑袋,“木头与你说过了吧,是我让他那么说的。”

    衡生一脸委屈,“啊?为什么啊?我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了吧,朝朝,你再考虑考虑我呗,我不比木兄差的。”

    朝朝笑了笑,“你会遇到一个你喜欢她也喜欢你的姑娘的。”

    衡生小声嘟囔道:“可我就是喜欢你啊。”

    他努了努嘴,“反正我是一定要考武状元回来的,朝朝,我明日就启程了,那木兄那边?”

    朝朝叹了口气,“我会再劝劝他的。”

    *

    未时末,朝朝关了铺子,转身便看见了等在外头的木头。

    他站在街边,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里头躺着几块乳白色的银丝糖,麦芽的香甜霎时冲入鼻腔。

    木头捧着银丝糖,讨好笑道:“朝朝,你尝尝这个,可甜了。”

    朝朝没接,她沉默的向前走去,“木头,明天,我希望你跟阿生去锦城。”

    木头眼中的笑意减淡,他捧着银丝糖,亦步亦趋跟在朝朝身后,“朝朝,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打架,我不该就那样离开的,你别生我的气了,别赶我走,好不好?”

    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完了,空荡荡的田野上,零零散散的堆着几个谷堆。

    朝朝停下脚步,看着他道:“木头,我不是在赶你走,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回从前的记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不想你就这么放弃。”

    木头摇头,“朝朝,你说过的,无论我是谁,我都是木头,我就是木头。

    我不想离开你,也不去想从前了,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做饭,打扫,烧水,洗衣,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能做。”

    夕阳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半边脸还高高的肿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眼中也只倒映着她。

    朝朝抬手,轻点他的脸颊,“还疼吗?”

    他笑起来,还是傻傻的,“不疼了。”

    “走吧,回家给你上药。”她捏了一块银丝糖。

    品尝这——千丝万缕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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