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点的火星子从高处飘落,金色的火花在人们的眼里闪烁,只是这看似美好的场景,很快就消失了,随着高度的攀升,坠落的只有黑色的灰屑和来不及回到崖上的狂牙。

    所有人尽可能的避开坠落区,紧紧的贴在江岸的一角,那一摊摊肉泥何其张狂地堆摞在一起,与那孩童的哭声相辅相成,显得格外诡异。

    许久崖上终于没有了动静,裴乔一定了定心神,不知何时她的手与杜婷的手紧紧相扣,指甲嵌进肉里明显的疼痛感让她不得不开口:“婷婷,你掐疼我了。”她伸手捋了捋杜婷额头上的乱发:“没事儿了,乖!”

    杜婷木讷的点头,过了一会儿才眼含热泪激动的抱住裴乔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是我的命呐,在你没有安全离开这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不管我有没有安全离开,你都不准有事儿。”

    “好啦,好啦!别哭了,你这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全抹我身上了”裴乔一打趣到。

    “这就是你眼里的酷女孩?又爱哭又爱闹的。”这时,叶珩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一直没注意,原来叶珩安就在他们的身后紧贴着裴乔一后背的地方。

    杜婷抹了抹眼泪,瞪了对方一眼:“你才又爱哭又爱闹。”

    “爱哭鬼!”叶珩安朝杜婷吐了吐舌头,顺便做了一个鬼脸。

    “也不知道是谁?明明是大男人一个,还不如咱家乔一半分厉害。”

    “哼,你们家乔一是厉害,但要不是我给你们发信号,指不定你们跳下来都得死。”

    “呸呸呸,死,你才死呢。”

    眼看二人孩子般的吵嘴就要动起手来,裴乔一抬起手:“探照灯拿来!”

    叶恒安不敢多说,直接将手里的灯递了过去。

    灯光扫到的地方有尸体,床垫被褥,七八糟的私人物品以及坑洼不平的地面,大概扫描了一下这块空地不足200平米,她走到江边,朝水下照去,青黑色的水不急不慢的流动,却深不见底,水面太宽,她也没有办法看到对岸的情况,只能通过山的影子大概估摸着有500米左右的直线距离。

    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深不可测的江水,看来今天晚上想要寻找更好的栖息地是不太可能了,幸好有准备用来做缓冲垫的床单被褥,今晚打个地铺睡的应该不算太隔应。只是守着一堆尸身估计也是难以入眠。

    裴乔一让杜婷和叶珩安组织大家将床垫被褥铺好,但是位置明显不够睡下那么多人,又挑选出30个人进行轮班守夜,每轮15个。

    裴乔一和叶珩安都是首轮的守夜人,虽然杜婷不在其中,但是辗转反侧饱受思绪烦扰,索性起来挨着裴乔一坐了下来。

    星罗棋布的夜晚依旧静谧,不时传来人们咳嗽或者小声说话的声音,有孩子在母亲温柔的臂湾里熟睡,也有孩子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血腥的画面久久呆滞无法回神。

    叶珩安蹑手蹑脚的穿过人堆把会游泳的小女孩抱了过来,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偶蜷缩在他怀里,他轻声喊了几句:“喂,小朋友,能听见哥哥说话吗?”

    女孩任其摆动没有反应。

    杜婷说道:“别叫了,从第一个人掉下来开始她就是这个样子了,不哭不闹,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刚刚送她去睡觉的时候抖的厉害,恐怕这心理阴影一时好不了。”

    叶珩安把衣服拉链打开,将女孩裹在怀里沉默了。

    许久,坐在一侧的裴乔一开了口:“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一听裴乔一追问,其余的人无论是守夜的还是躺着的都竖起了耳朵。

    “这是一个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叶珩安不太愿意说。

    “这个夜很长,我相信足够你把这件事说完,而且这件事在场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救了大家,若不是你看穿了乘务长的阴谋,我们会和旁边那堆肉泥别无二致,所以很谢谢你。”裴乔一的手指打着圈,希望尽可能清楚地陈述自己的想法:“但是,在这里的人显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我们想要知道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始末,更想要知道命运的手究竟要将我们推向何方。”

    “有时候不知道,可能更有利于忘记。”叶珩安依旧不愿意提起。

    “你知道吗?第二个掉下来的男人是我让他顺着那根绳子爬下来的,如果当时我让他选择另一根,或者我让他再晚一点下来,也许他就不会死,我安慰自己人各有命,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的家人问起我,那我要怎么回答呢?他为什么需要爬悬崖?为什么会有狂牙?去玉关的火车为什么会转道?作为目睹者我竟然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裴乔一愧疚、悔恨、疑惑、害怕……

    寒冷的风无缝不钻,月光透过山崖的夹缝照了下来,能清楚的看到两三米内的人的表情,叶珩安双眉紧皱,稚嫩的脸上是万马奔腾的忧愁。

    时间随着江水流逝冲刷着人们心里的不安,终于叶珩安开了口。

    早在30年前国家就分裂成了四个部分,水火不容的西烈军和北奇军,位列中间的中合会以及从东以南被称为盛财域的散派地区。一开始只是国家两只主力军为资源分配之类的事小吵小闹,后来边缘国索契特联斯为了□□从中获利,多次挑唆两只军队内战,战争财一旦尝到甜头就是无休无止,为了调和双边关系,中合会也应运而生,他们深知战争对人才、科技、文化等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特与双方签订对盛财域的相关保护协议,全面封锁外部战争的消息,努力维持着南边那片净土的正常生活。

    为了相互制约,中合会人数最少,却守护着全国最大的科学院和核基地,相当于掌握了最先进的信息、技术和武器,西烈军脚下是丰富的石油和矿产资源,数量之庞大难以估量,而北奇军则提供全国90%的海产物,所在地多年前作为与他国贸易往来的经济主要枢纽,曾享有盛世繁华。

    西烈军的前身是百余年前战乱存活下来的逃散份子,后受国家恩泽招安为西凉军,虽然后来抵御外敌履历战功,却依旧有不少叛徒逃逸等不公平的言语,其首将姜白成将军年少时举家殉国,幸得中和会老会长陈佑所救,才保住了家族的唯一命根。他十二岁参军打仗,二十余岁便成了雄霸一方的将军,改西凉军为西烈军,那时北奇西烈联合作战所向披靡,国家享受了数十载的安宁,科技快速发展,人口也逐渐回转,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同样是军功卓卓,北奇到哪都是受人敬仰,而西烈吃穿用度均被苛扣不说,总被说成北奇的尾巴狗,所有成就都是别人吃剩施舍的。

    所以,西烈军是穷怕了的,心里诸多不服,不时为物资、枪支弹药的分配与北奇起冲突,但也都是皮外伤,就算有大一点的流血事件,也会看在陈佑老会长的面上大事化了。只是长此以往,两支军队还是难免心生嫌隙,表面和心不和是三方早就心知肚明的,所以三十年前老会长早有预料,成立了中合会,勉强维系着这一击即破的关系。

    本来前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姜白成将军却在前年突然病重离世,其长子姜翕皓继位,不断与索契特联斯密切往来,扬言要洗刷百年的屈辱之耻,多次犯进北奇军,以至于闹到现在不可开交的地步。

    同时,短短数月,多地出现狂牙伤人事件,老会长为调查此事深入狂牙腹地,他认为人吃人事件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但是都是长期战乱导致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的人性扭曲,而狂牙的出现极为异常,两军虽然时有争斗,但是从未出现过让百姓缺食少衣的现象。那些狂牙反倒是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只保留了少部分人的思维,更多时候只会毫无意识的攻击、啃食人类,初步怀疑是药物或者病毒所致。

    可是研究结果还未出来老会长突然同狂牙一般经常暴力、狂躁,他自知自己无可救药,在具有意识的那个晚上上吊自杀了。现在新会长刚继任不到一年时间,继承老会长遗志在双方之间周旋,但是老一辈的情分算是尽了,双方若不是忌惮中合会的先进科技,怕不是早已撕破脸。

    在场的人听着叶珩安的描述仿佛天方夜谭,自己深陷其中的现实却似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裴乔一缕缕思绪,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乘务长不怀好意的?”

    “从西烈军易主后,时局动荡,防止不可控因素增多,三方两个月前明确签订减少盛财域的通行车次,由三天一趟改为半月一趟,之前列车所到之处均由中合会管辖,乘客所到之处也是一片安宁,并未察觉什么异样。”叶珩安抱着小女孩的手臂有些酸麻,他轻轻换了一下手,每说一句话白色的气体就随着唇部奔涌而出。

    他继续说道:“最近听传西烈军想获取更多科技人才加强自己的武装力量,于是从盛财域偷运人才,但是他们没有实际的信息实权,只能盲选,对于那些挑剩下的人在知道真相后自然是不会再放回去的,索性送到邑塞喂狂牙。而我正是半月前跟随列车到盛财域的,按时间计算这是半月以来唯一一趟通往玉关的车辆,而那乘务员却说他一星期前来过这,所以想来他必是西烈军的人。”

    裴乔一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去盛财域?还有我们这些年看到的国事新闻难道是假的?前段时间不还说国王接见他国国王,发展双边贸易往来,难道这也是假的?”

    “战争里的人谁不向往盛财域?若不是来去有诸多限制,那里怕是早就挤满了我这般逃避战争的人。至于国王……早在30年前就没有任何实权了,不过是摆在大家面前让所有谎言更加圆满的一个角色罢了,说白了,信息时代你以为你看到了全部真相,其实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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