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出狱了。
天上的云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在乐游脚下扫过阴影，就这么重复了几十次，也丝毫不见监狱大门有要开的迹象。
乐游看看手机，确定是今天没错，他摸摸旁边狼头，说：“咱们没找错监狱吧。”
莫笙翻了下狼眼，没理他。
太阳升到正头顶，照亮大门的一角，黑漆漆的门从里面打开，狱警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
她的眼睛被帽子遮住，只漏出瘦削的下半张脸。
乐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旁边的狼就迫不及待扑了上去，耷拉着舌头要莫忧摸头。
乐游：……你是条二哈吧。
莫忧很给面子地摸了两下，干裂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随即便收了回去，又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
乐游敬畏这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姐姐，但仅仅是敬畏，一丝姐弟的亲情似乎都没有，以认识但不熟的关系相处着。
具养母所说，莫忧是一个除魇者，神秘古老的职业，以帮别人摆脱梦境所致苦海为工作。这一类人对情感的感知极低，就像被剥离了情丝，他们几乎对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存在。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乐游脑袋里就蹦出来一个词——
机器人。
让别人不能做梦的机器人。
奇怪又贴切的描述。
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养母愣了一下，又笑笑，说：“也不一定，不是所有除魇者都对所有情感感知都很低。”
“对什么情感感知不低？”
养母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或许，爱情。”她说完又补充，“这不能以偏概全，遇到自己爱的人情丝就不受控制了。”
那时候小，乐游对这番话似懂非懂，到后来大一点也没想过段对话。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除魇者确实是对几乎所有人都不热情。
莫姐是，程哥也是。
就比如现在，几年不见，莫姐没流露出一点怀念，坐在车里时，她总是看着窗外，一只手摸着莫笙。
其实也不是吧，她对莫笙就挺热情的。
哦，他不是人。
今天的天气奇怪，莫忧出来时有多晒，现在就有多阴，要下雨了，空气都带些潮湿，闷闷的。
监狱的位置很偏僻，离市区不近，路上就他们一辆车。
很久了窗外似乎也只有树和路。没完没了一样。
开始下雨了，黑云底得像是要盖在人头上，车窗被雨打得模糊。
车停了。
莫忧睁开眼，翻下盖在眼前的帽子，问：“到了？”依稀可以看到车的左侧是悬崖，只有矮矮的栏杆挡着。
“没，前面有个大爷瓜掉一地，挡着路了。”熄了火，乐游准备打开车门，下去帮大爷捡瓜。
“别下去。”莫忧出声制止，她透过窗户看向车前，一个西瓜从栏杆滚到车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去捡西瓜。他戴着宽沿帽，把他的整张脸都挡住了，只能看见他长到胸前的白胡子。夹着雨滴的风刮过衣裳，称得老人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瘦弱。他搭的红色帐篷和帐篷下停的小货车却完全不像他的东西。
“卖瓜的？”乐游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路上的西瓜很多，几乎没有可以供车过的地方，那老人的行动又慢得可怜。
眼看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到数字五，乐游没再等着老头子把瓜捡完。他啧了一声，询问：“姐我要不下车帮他捡捡？他这么捡到家估计都明年了。”
莫忧没回答，乐游当她默认了，便下了车。
路上的西瓜比车上看到的要多得多，而且又大又绿，看着像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车下也滚满了西瓜，密集恐惧症看见估计要疯。
“我去。”看见这些乐游瞬间崩溃，对于急性子说这些简直不要太致命。
“大爷，我帮你捡。”话音没落他就弯腰捡了起来。
老头子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抱着几个大西瓜放到货车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边站了一个人，雨打在她的帽子上，雨滴又大又重，像子弹一样。
“姐你怎么下来了？”乐游把两个西瓜扔到车上，抹两下脸上的雨水，又说：“我帮他就行，你快上去吧，雨挺大的。”
说完他没再管莫忧。这西瓜好像怎么也捡不完一样，捡了半天刚才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比开心消消乐里的鸡还多。
饶是身强力壮如乐游他也累得很，老头子的动作却一点没慢，实在受不了时乐游才开口：“大爷，你这货车哪买的，怎么跟黑洞一样。”
那老头子终于舍得开口，却说句没头没脑的话：“直接撵过去就行了。”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很清朗，还带些国泰民安的沉稳。那声音说他三十岁也不为过，哪有他七老八十的样子。
乐游却没在意那没多，傻乎乎地说：“啊？这怎么行。”
老头抱着西瓜，一眼看过去像水墨画上滴上两滴墨绿色的颜料。
莫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乐游旁边，冷眼看着老头，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给穿透了。
老头缓缓抬起头……
刺耳的鸣笛声忽然响起，接着就是西瓜一个个裂开的声音，然后是金属相撞的车祸声音。
眼前的老头没了。
他的帽子掉在地上，西瓜的汁水渗透帽子，像沾满了血。
硝烟被雨水打在地上，车没着，开车冲过来的人着了。
“你们干嘛呢？!这路多窄你们不知道啊？去监狱的路上还弄这么多西瓜准备送给犯人吃啊？!”
是个暴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雨太大，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莫忧和乐游都没说话，因为这些西瓜不是他们的，而西瓜的主人……
没了。
留了个帽子在这。
暴躁哥骂完就开车走了，继续往监狱的方向开去，他的白车上溅到了西瓜汁，车轮撵过的地方依稀留下一丝红腻，混着从那边流过来的雨水往他们的车这边流来。
乐游被雨滴打得有点懵：“莫姐，这……？”
莫忧把准备掏出来的枪塞回去，把帽子压得更底，边往车上走边说：“撵过去。”
上了车，莫笙叫了两声，莫忧顺顺他的猫，他便安静了。
西瓜太多，浓浓的汁水流在路上，说是有了一场连环车祸都有人信。
缓缓地，沿着路往下流。
没一会儿天又晴开了，路上有了一两辆车，但都是压犯人的。
“真邪门了。”乐游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那大爷的眼是红的。”
听到这，莫忧睁开眼：“你看见了？”
“你没看见？就那车撞过来的时候，大爷脸才抬起来。”
莫忧想了想，问：“你不害怕？”
乐游笑两声：“那有什么怕的，我就是干除邪的，虽然也就那两把刷子吧，”他通过后视镜看莫忧，“对了，姐你这五年不在还不知道吧，我妈把我送给我师父教了两年，现在专除邪祟，偶尔算算命。”
“嗯。”
“但是…姐，你觉没觉得那大爷有点眼熟。”
“没。”
“哦。”
莫忧说谎了，她不耳背，听见那老头的声音了，和五年前送她进监狱的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令她奇怪的是，乐游见过那老头？换了副样子还觉得他眼熟。
“姐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个屁，她比乐游知道的多。
乐游像是逮到了什么机会，带点兴奋地说：“我猜，我们遇到脏东西了，是鬼是妖不太清楚……”
他侃侃而谈，说的都是扯淡，莫忧默默拔两撮莫笙的狼毛，搓成球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唉？怎么现在才五点？”
天上的云像是喝醉了酒，晃晃悠悠，在乐游脚下扫过阴影，就这么重复了几十次，也丝毫不见监狱大门有要开的迹象。
乐游看看手机，确定是今天没错，他摸摸旁边狼头，说：“咱们没找错监狱吧。”
莫笙翻了下狼眼，没理他。
太阳升到正头顶，照亮大门的一角，黑漆漆的门从里面打开，狱警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
她的眼睛被帽子遮住，只漏出瘦削的下半张脸。
乐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旁边的狼就迫不及待扑了上去，耷拉着舌头要莫忧摸头。
乐游：……你是条二哈吧。
莫忧很给面子地摸了两下，干裂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随即便收了回去，又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
乐游敬畏这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姐姐，但仅仅是敬畏，一丝姐弟的亲情似乎都没有，以认识但不熟的关系相处着。
具养母所说，莫忧是一个除魇者，神秘古老的职业，以帮别人摆脱梦境所致苦海为工作。这一类人对情感的感知极低，就像被剥离了情丝，他们几乎对所有人都没有感情存在。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乐游脑袋里就蹦出来一个词——
机器人。
让别人不能做梦的机器人。
奇怪又贴切的描述。
他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养母愣了一下，又笑笑，说：“也不一定，不是所有除魇者都对所有情感感知都很低。”
“对什么情感感知不低？”
养母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或许，爱情。”她说完又补充，“这不能以偏概全，遇到自己爱的人情丝就不受控制了。”
那时候小，乐游对这番话似懂非懂，到后来大一点也没想过段对话。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除魇者确实是对几乎所有人都不热情。
莫姐是，程哥也是。
就比如现在，几年不见，莫姐没流露出一点怀念，坐在车里时，她总是看着窗外，一只手摸着莫笙。
其实也不是吧，她对莫笙就挺热情的。
哦，他不是人。
今天的天气奇怪，莫忧出来时有多晒，现在就有多阴，要下雨了，空气都带些潮湿，闷闷的。
监狱的位置很偏僻，离市区不近，路上就他们一辆车。
很久了窗外似乎也只有树和路。没完没了一样。
开始下雨了，黑云底得像是要盖在人头上，车窗被雨打得模糊。
车停了。
莫忧睁开眼，翻下盖在眼前的帽子，问：“到了？”依稀可以看到车的左侧是悬崖，只有矮矮的栏杆挡着。
“没，前面有个大爷瓜掉一地，挡着路了。”熄了火，乐游准备打开车门，下去帮大爷捡瓜。
“别下去。”莫忧出声制止，她透过窗户看向车前，一个西瓜从栏杆滚到车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去捡西瓜。他戴着宽沿帽，把他的整张脸都挡住了，只能看见他长到胸前的白胡子。夹着雨滴的风刮过衣裳，称得老人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瘦弱。他搭的红色帐篷和帐篷下停的小货车却完全不像他的东西。
“卖瓜的？”乐游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
路上的西瓜很多，几乎没有可以供车过的地方，那老人的行动又慢得可怜。
眼看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到数字五，乐游没再等着老头子把瓜捡完。他啧了一声，询问：“姐我要不下车帮他捡捡？他这么捡到家估计都明年了。”
莫忧没回答，乐游当她默认了，便下了车。
路上的西瓜比车上看到的要多得多，而且又大又绿，看着像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车下也滚满了西瓜，密集恐惧症看见估计要疯。
“我去。”看见这些乐游瞬间崩溃，对于急性子说这些简直不要太致命。
“大爷，我帮你捡。”话音没落他就弯腰捡了起来。
老头子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抱着几个大西瓜放到货车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边站了一个人，雨打在她的帽子上，雨滴又大又重，像子弹一样。
“姐你怎么下来了？”乐游把两个西瓜扔到车上，抹两下脸上的雨水，又说：“我帮他就行，你快上去吧，雨挺大的。”
说完他没再管莫忧。这西瓜好像怎么也捡不完一样，捡了半天刚才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比开心消消乐里的鸡还多。
饶是身强力壮如乐游他也累得很，老头子的动作却一点没慢，实在受不了时乐游才开口：“大爷，你这货车哪买的，怎么跟黑洞一样。”
那老头子终于舍得开口，却说句没头没脑的话：“直接撵过去就行了。”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很清朗，还带些国泰民安的沉稳。那声音说他三十岁也不为过，哪有他七老八十的样子。
乐游却没在意那没多，傻乎乎地说：“啊？这怎么行。”
老头抱着西瓜，一眼看过去像水墨画上滴上两滴墨绿色的颜料。
莫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乐游旁边，冷眼看着老头，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给穿透了。
老头缓缓抬起头……
刺耳的鸣笛声忽然响起，接着就是西瓜一个个裂开的声音，然后是金属相撞的车祸声音。
眼前的老头没了。
他的帽子掉在地上，西瓜的汁水渗透帽子，像沾满了血。
硝烟被雨水打在地上，车没着，开车冲过来的人着了。
“你们干嘛呢？!这路多窄你们不知道啊？去监狱的路上还弄这么多西瓜准备送给犯人吃啊？!”
是个暴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雨太大，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莫忧和乐游都没说话，因为这些西瓜不是他们的，而西瓜的主人……
没了。
留了个帽子在这。
暴躁哥骂完就开车走了，继续往监狱的方向开去，他的白车上溅到了西瓜汁，车轮撵过的地方依稀留下一丝红腻，混着从那边流过来的雨水往他们的车这边流来。
乐游被雨滴打得有点懵：“莫姐，这……？”
莫忧把准备掏出来的枪塞回去，把帽子压得更底，边往车上走边说：“撵过去。”
上了车，莫笙叫了两声，莫忧顺顺他的猫，他便安静了。
西瓜太多，浓浓的汁水流在路上，说是有了一场连环车祸都有人信。
缓缓地，沿着路往下流。
没一会儿天又晴开了，路上有了一两辆车，但都是压犯人的。
“真邪门了。”乐游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那大爷的眼是红的。”
听到这，莫忧睁开眼：“你看见了？”
“你没看见？就那车撞过来的时候，大爷脸才抬起来。”
莫忧想了想，问：“你不害怕？”
乐游笑两声：“那有什么怕的，我就是干除邪的，虽然也就那两把刷子吧，”他通过后视镜看莫忧，“对了，姐你这五年不在还不知道吧，我妈把我送给我师父教了两年，现在专除邪祟，偶尔算算命。”
“嗯。”
“但是…姐，你觉没觉得那大爷有点眼熟。”
“没。”
“哦。”
莫忧说谎了，她不耳背，听见那老头的声音了，和五年前送她进监狱的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令她奇怪的是，乐游见过那老头？换了副样子还觉得他眼熟。
“姐你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
个屁，她比乐游知道的多。
乐游像是逮到了什么机会，带点兴奋地说：“我猜，我们遇到脏东西了，是鬼是妖不太清楚……”
他侃侃而谈，说的都是扯淡，莫忧默默拔两撮莫笙的狼毛，搓成球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唉？怎么现在才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