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萌感觉自己伤得并不重,却被强制住院七天。

    这七天也没有特殊治疗,除了腹部伤口换药,就是平躺。每当她想起床活动时,就有护士过来喊停。

    吴领队来过一次,告诉她有医疗保险,不用担心费用的事。另外,队里已经帮她办理退赛手续,让她安心养伤。

    一想到这些,冷萌就把床单拧成麻花,可惜解不了恨,弄坏了还得赔,只好又默默还原。

    郁闷!真是太郁闷了!

    她问了好几次护士,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对方总说不知道。她只好冲到医生办公室寻求答案,竟然被告知怀孕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自己可以给自己怀孕吗?”冷萌拍着桌子站起来。

    “这个结果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但你的HCG值偏高,在排除相关疾病后,我们认为你怀孕了,属于早期妊娠。”琼斯医生一本正经地说道。

    早就听说外国医生不靠谱,效率低下不说,甚至当着患者面上网搜索,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冷萌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医生,虽然人到中年一脸褶子,依然是金发碧眼大红唇,头顶虚拟显示屏闪着红色关键词——“专业”。

    这么专业还搞错这么简单的问题?

    受伤醒来后,冷萌发现自己获得了一项神奇的技能——如果对某人好奇,只需集中精神盯着对方看几秒,就能在头顶看见此人当下的内心关键词。

    琼斯医生继续解释:“和你一起受伤的唐先生,子弹贯穿他的gao丸,正好击中你的zi宫。这种概率虽然微乎其微,但我们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冷萌噗嗤一笑:“你当我白痴呢?那是子弹,表面高温,细菌病毒都烧死了!还孕育什么生命?再说了,那颗子弹连腹直肌都没打穿,最多伤到我的皮下脂肪!”

    琼斯医生口唇微张,面上表情变幻莫测,原本以为自己的权威身份,可以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相信怀孕过程,结果被轻易拆穿。实在不该鬼迷心窍做了这笔违法买卖,搞不好要搭进去自己的职业生涯,还得坐牢。

    冷萌也后悔自己的表现过于激烈,毕竟孤身一人,异国他乡,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阴谋,拆穿敌人只会让自己处于更深的危险。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病房了。”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逃跑。冷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转身就走。

    “站住!”琼斯医生唰地站起来,上半身越过办公桌死死抓住冷萌的胳膊,后者尖叫,前者安抚:“别叫,求求你,别叫!听我解释!”

    好不容易两人平静,琼斯医生抓起内线电话:“请唐太太到我办公室来。”

    十分钟后,谢美祎来了。

    冷萌以为唐太太是唐姓富豪的妻子,不曾想是位看不出年龄的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满头银发,皮肤虽然干涸松弛,但光洁白晳。穿一件淡粉色无袖洋装,搭白色羊绒半袖,装饰只有珍珠耳钉,以及类似海洋和雪松的香氛。头顶的关键词是“慈爱”。

    谢美祎也微笑着打量冷萌,眼里流露出认可和满意。“很抱歉因为我们的原因使冷小姐受伤。我知道这件事很唐突……”她迟疑片刻,接着说:“但你确实怀孕了。”

    冷萌轻轻一哼,头偏向别处。

    “是我安排的。”谢美祎缓缓道来:“和你一起受伤的人叫唐唯烈,我孙子,他伤得很重,医生说可能救不回来。而你只是皮外伤,又刚好处于排luan期,情急之下,我请琼斯医生做了试管婴儿,植入你体内,已经七天了。”

    什么?

    冷萌听得懂每句话,却无法将这些内容与自己联系起来。她紧紧咬住下唇,试图回忆一点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里有你的病历,需要的话,可以用翻译软件看一下。”谢美祎话音刚落,琼斯医生便抽出一个文件夹,放在桌面上推给冷萌。“另外,你对第一天的昏迷时长可有过怀疑?”

    冷萌的呼吸沉重,很快变成急促的喘息。

    琼斯医生早有准备,给她扣上氧气面罩。

    谢美祎后悔自己语气不好,放低姿态说:“算我求你,只要你生下这孩子,什么条件都可以。”

    “我想回家!”冷萌不接受。她如此年轻,大学才上了两年,恋爱都没有谈过,怀孕生子是什么鬼?

    “不行,要等到胎儿稳定。”谢美祎否决。

    “我管你稳不稳定!”冷萌抬起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桀骜。“就算怀孕,我也会去流掉的!”

    “你敢!”谢美祎气结,严厉的目光刺向冷萌。

    先前看资料,说是中产家庭的孩子,家教良好,双商颇高,又是运动员,身体好。现在看来,这姑娘个性鲁莽、目无尊长,还有点超乎年龄的冷酷无情。

    “你看我敢不敢!”

    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如此,谢美祎理了理耳边整洁的银发,慢条斯理地说:“你敢弄死它,我就弄死你。”

    冷萌被怼得哑口无言,稍微想了想,现在不是正面硬刚的时候,双方实力悬殊,先认怂再说。

    “我知道,你是三源集团的老太太,弄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但我现在心情很差,我想回家,想妈妈……呜……啊啊……”遇到这种事情是真委屈,又想到妈妈,冷萌鼻子一酸,嚎啕大哭。

    琼斯医生见状扯出一张医用护理巾,把冷萌的口鼻罩住,急切地说:“冷静!冷静!你这样哭会引起呼吸性碱中毒的!”

    这么一说,冷萌哭得更大力了。

    谢美祎忍无可忍,大声喝道:“别哭了!”

    冷萌收声,转为抽泣。

    “回家的事,要看琼斯医生的意见。”谢美祎说。

    琼斯医生闻言一挑眉,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斟酌着给出意见:“从检查结果来看,胚胎移植成功,后续发育是优胜劣汰的过程,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情绪的稳定也很重要……”

    “那好。”谢美祎站起身,走到冷萌面前,怼脸直视。“你最好给我平安无事!想什么时候走?我会派人24小时保护你。”

    “现在,立刻,马上。”

    谢美祎闻言怒目而视。

    冷萌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慈爱?就这还慈爱?什么破技能,一点儿也不准!

    ****

    谢美祎信守承诺,很快为冷萌安排了当天傍晚直飞的航班。

    “冷小姐,这边请。”空姐优雅地半转身体,走在冷萌左前方两步的位置,遇到上楼梯,伸出左手示意,提示去往头等舱的方向。

    第一次坐头等舱,不会遇见明星吧?她情不自禁地想。

    结果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还有一个中年大叔,正面红脖子粗地跟空姐嚷嚷:“这个地方没人我怎么就不能坐了?”

    空姐小心翼翼地解释:“如果您要坐在这边,只需办理升舱手续,补足差额就可以了。”

    “意思我要再交钱是吧?可这个座位又没人,我坐坐怎么了?如果有人来,我再让给他。”大叔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时,引导冷萌进来的空姐快步走到跟前。“不好意思,这个座位的旅客登机了。”

    大叔瞟了一眼跟在空姐身后的冷萌,用下巴指了指另一处空位。“让她坐那儿呗。”

    冷萌无语,见过火车霸座,没见过飞机霸座的。

    空姐不厌其烦地说着对号入座的道理,大叔这才起身,嘴里愤愤不平地说:“行行行,她坐这里,我坐那里。”

    空姐暗暗咬牙,仍然彬彬有礼。“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回到经济舱自己的座位。”

    大叔撇嘴顶腮,鼻孔喷气,一副我很讲道理但你们怎么不懂变通的样子。“我父亲今年79了,飞长途很辛苦,我特地给他买了头等舱,我走了谁照顾他?”

    空姐当即回复:“我们会照顾他的。”

    谁知大叔不肯罢休,反复强调老人年龄,又绝口不提升舱。空姐也再三表示,会照顾好老人的。就这么车轱辘似的转圈。

    冷萌无法落座,闲着也是闲着,便聚精会神地看了看大叔头顶,关键词——“无赖”,又看了看闭眼端坐,犹如神仙入定的白胡子老头,显示“无耻”。

    真是一对亲父子!

    空姐则头顶“无奈”,低声用耳麦摇人,请求支援。

    这时进来一个短发小姐姐,宽大的工装裤,皮夹克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式内衣和一截雪白的腹肌,要死不活的样子很配“无聊”这个关键词。

    “无聊”小姐姐拍拍“无赖”大叔的肩,一脸冷漠。“嘿,我的位子。”

    “凭什么就是你的位子?随便来个丫头就是你的位子!”他可能在想,自己这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中年才俊都舍不得坐头等舱,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凭什么?

    话音未落,小姐姐揪着衣领就把大叔提溜起来,臂力之惊人,令在场人员的嘴巴都张成O型。前来支援的男空乘正好进来,小姐姐像扔沙袋一样把大叔扔给他们。“别说了,拖走。”

    白胡子老头终于睁开眼睛,一看形势不妙,欲言又止。

    头等舱恢复了应有的安静,空乘人员在进行最后的检查提示,准备起飞。

    冷萌偷偷看了一眼“无聊”小姐姐,崇拜之情溢出眼底。忍不住又看一眼,小姐姐似有感应,也回头看她,而她眼前一黑,再醒来时,下巴被人托在手里。

    “你还好吧?”幸亏小姐姐眼疾手快,否则某人的下巴就磕上小桌板了。

    “唔……谢谢……”冷萌感觉脑袋很重,像一团搅不动的面糊。

    这是怎么回事,看美女有罪吗?

    两个空姐过来询问安抚了一阵子,帮她躺下,盖好毯子,说有事随时按铃。

    空姐走后,冷萌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我叫陆珈,老太太让我来的。”

    一夜无事,落地已是清晨。

    国际到达厅的人们手捧鲜花,热情拥抱,营造着一种相见真好的感觉。

    “萌萌!萌萌……”人群中,披肩卷发,表情夸张的王绢女士使劲挥舞着右手,激动的双脚不断做着跳跃运动。

    “妈妈。”冷萌轻轻喊了声妈妈,小嘴一瘪,又委屈上了。

    “你可回来了,妈妈快急死了!”王绢抱着女儿从头摸到脚,又抓住肩膀翻了个面,仔仔细细检查。“我看看,还伤着哪儿没有?都好了吧?”

    “好啦好啦,子弹打中我的时候力量已经很弱了。”

    “再弱也是子弹!你知不知道,我一周都没睡好!时时刻刻都想飞到你身边,可你爸不让,说我去了也没用,不如在家等着。”

    “我爸说得对。嗯?我爸呢?”

    “你爸在那边咖啡馆等你!”王绢兴奋地手一指,挽着女儿的胳膊向大厅西侧走去。“你还没吃早饭吧,先来个面包垫垫肚子。”

    岂止是没吃早饭,她连晚饭都没吃。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冷萌一眼就看见独自坐在窗边的冷益辉,藏蓝色西装,黑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正神情专注地讲着电话,颇有些叔圈男神的魅力。

    “爸爸!”冷萌小声但雀跃地打了招呼。

    “老公!”王绢则喜笑颜开,小鸟一样向丈夫奔去,冷萌被拉扯着跟上。

    冷益辉伸手示意请勿打扰,继续讲电话,十几秒结束通话才抬眼看女儿。“你回来了。”

    “嗯。”冷萌点点头,期待爸爸再说点什么。

    “事故责任判了吗?有赔偿吗?”

    “没,嫌犯死了。”

    “算了,人没事就好。”

    对话结束,暂时冷场。

    冷益辉起身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呀?那晚上一起吃饭吗?”王绢蹙眉,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丈夫走出来。

    “说不准,晚点再联系。”冷益辉看了一眼手机,却没看妻女一眼,就向门口走去。

    “晚点我就不好订餐厅了……”王绢有些失落,但还是紧跟丈夫步伐,将他送出咖啡馆门外。

    冷萌那颗因为终于回家而充满欢喜的心,逐渐沉到谷底。她很好奇爸爸的内心世界,就用技能看了一下,结果显示爸爸是个“无情”的人。

    那妈妈呢?妈妈头顶“无知”。也对,妈妈是个恋爱脑。

    忽然,冷益辉撇下王绢,快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住……一个白胡子老头的手。

    呃!

    冷萌迅速背转身去,假装挑选面包,一个菠萝包就出现在嘴边。她视线上移,发现是“无聊”小姐姐,心下了然。这就是谢美祎说的,会24小时保护(监视)她的,陆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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