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晚上我们不睡觉?”乌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头一直往下坠,又马上抬起来,整只鸦摇摇晃晃地停在禾音肩上。

    “再等等,应该快了。”禾音半坐着,头靠在墙上,没睁眼,却精准无误地扶正了摇摇欲坠的乌鸦。

    片刻后,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禾音迅速下床,眼神一片清明,她没走门,从窗口翻了出去,猫腰隐藏在树丛间。

    住宿楼的门开了一条缝,有颗头鬼鬼祟祟探出来,很谨慎,往四周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外面没人才门缝里钻出来。

    乌兹睁大眼睛,勉强通过干瘦矮小的身材辨认出那人是三叔。

    他形迹可疑,一路躲闪,每走一段距离都会停下来,躲到连廊的柱子后面观察周围的情况。

    半夜三更,天很黑,连廊里原本那些照明的灯笼全部暗了下来,加上没有月亮,整个副本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浓重的夜色中很难看清东西。

    禾音其实跟的很紧,只是她走路没有声音,又总能在三叔回头前闪进掩体,所以没被发现。

    跟了一段路后,乌兹彻底清醒了,盯着三叔的背影幽幽道:“原来就是他害得鸦大晚上不能睡觉。”

    禾音神色也算不上好,摸了摸乌鸦的头,以示安抚。

    七绕八绕走了一圈,三叔最后停在了王峰死亡的那口水井前。

    这一块地儿白天就很阴森,到了晚上阴气更重,槐花坠下来,风吹过一晃一晃,远远看着就像一具具吊死的尸体。

    原本挂在井口的死尸不见了,但是泥地上还残留着拖痕,井里死水的臭气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这儿湿气很重,不出片刻衣服就潮了,贴在皮肤上,阴冷,三叔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不敢往井口看,别过头,一条手臂使劲往外伸,勉强能够到井。

    水井附近没有掩体,禾音没有靠近,眯起眼睛观察。

    似乎是个……瓶子?

    瓶内液体倾倒而下,碰到水面的那一瞬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三叔明显有些慌,手上倾倒的幅度更大了,小小一瓶液体很快被倒光,他又抖了几下,确保没有浪费。

    他絮絮叨叨地说:“圣水啊,保佑我平安过本。”

    圣水?

    禾音捡了块石子,看准时机扔向槐树,石头飞入树丛间,撞上树干,砸下了一串槐花。

    “簌簌”声响起,带着露气的花束擦过三叔的手臂,触感冰凉、湿漉,瞬间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东西?

    三叔呼吸一窒,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里,满脑子都是下午王峰死时的惨状,他压根不敢往那个方向看,手忙脚乱地丢掉了瓶子,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等那个惊慌失措的人影彻底不见之后,禾音才从掩体后走出来,她走到井边,站在壁口边缘,微微倾身。

    除了更黑以外,井里面和白天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这时,水面突然冒泡了,黑色的液体撑起一个个水泡,变大,最后破裂,深处有动静,有什么东西上来了。

    温度骤降,水腥味愈重。

    禾音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

    一缕缕的发丝浮起,水面下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东西,缓缓上升,最后在距离水面咫尺的地方停下。

    一张惨白的人脸。

    很眼熟,她见过的,练戏场上出现在短发女人面前的女鬼,也是杀了王峰的那位。

    井中人掀起了眼皮,没有瞳仁的眼球一片浑白,泡发的皮肤下隐隐能看出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她朝禾音伸出了手,穿过水面,作势要将人抓下水。

    这手伸到一半时又顿住了。

    眼前人面无惧色,甚至还有几分冷漠,好似一个看客。

    女鬼这时也认出来了,这是那个朝自己抛媚眼的玩家,也是那个在练戏场看戏的人。

    禾音就这么静静地和她对视。

    乌兹瞥了眼井里的人,有些担心,“她不知道你的身份吧,会不会对你下手?”

    就在它问出这句话的下一秒,水里的女鬼又慢慢地沉了下去,竟然真的没对外面的禾音做什么。

    乌兹:“……?”

    所以……她是出来干嘛的?

    “违背规则还偷偷摸摸在往井里倒东西的人她都没杀,又怎么会来杀我呢。”禾音语气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干。”

    说完,她蹲下身,顺着坡度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摸索,捡起了那个被三叔扔掉的瓶子。

    一个很小的瓶子,一手能握住,锥形,瓶身是半透明的黑色,里面的液体已经被倒光了,只剩下内壁上沾着的几滴,黑色的,略粘稠。

    这仅剩的几滴液体上面若有似无地缭绕着几缕灰色的雾气,隐隐带着几分不详的气息。

    禾音捏着瓶颈,抬起手臂,对着微弱的天光继续观察,不曾想,这瓶子底部竟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字——

    【Z】

    她一愣。

    记号?还是标志?

    玩家道具不像副本道具,员工碰触时不会出现使用说明,也不会浮现任何字体。

    这东西有问题。

    “这是啥?”

    “让那个三叔有恃无恐的东西。”

    乌兹好奇地凑上前看了两眼,随后表现出了明显的排斥,十分厌恶地飞远了些,“好绝望的死人气息,鸦不喜欢。”

    禾音追问:“绝望的死人气?”

    “嗯,这东西有股很绝望的死人气,不过鸦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禾音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儿,选择把瓶子收进手环。

    乌兹这才飞回来,又变回了往日里活泼的样子,叽叽喳喳问她:“咱们接下来干啥?”

    “回去,睡觉。”前半夜唱戏,后半夜又这么折腾,现在事干完了,禾音一下就没了精神,眼中满是倦色,她低声喃喃,“这样下去不行……”

    算起来,她已经五天四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乌兹极为认同,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没错,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么点破工资还得不分昼夜地干活,太欺负人了。”

    ***

    翌日。

    陈知夏最先起床,提着一颗心敲响了其他玩家的房门,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

    所有人都到齐后,她松了口气,“还好,昨天晚上没死人。”

    陆弛打着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神色倦怠至极,随口道:“哟,这么紧张我们的生死啊?”

    “昨天那个NPC演成什么样你们都看见了,我可不希望因为NPC戏没唱好结果连累到自己头上,活着上台,对我们彼此都好。”

    短发女人:“慌什么,昨天他搞成那样不还是没人死吗。”

    “她说的有道理,活着上台,尽快过本才是最要紧的。”三叔喉咙有些哑,鼻音很重,听着像是感冒了。

    “你生病了?”

    三叔借势咳了几声,“昨晚睡觉没盖好被子,人老了,身子没有你们年轻人硬朗。”

    乌兹撇嘴:“明明是被吓得。”

    武一适时出现,像往常一样领着众人去拜相公爷。

    祠堂门前。

    前两个人的死敲响了警钟,短发女人又变回了之前畏手畏脚的样子,习惯性地往后瞅,想叫那个新人先进。

    她看见站在队伍最后的禾音,刚想出声时那人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目光沉沉,视线无形之中带了股压迫感,她心脏猛地一跳,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不对劲!

    短发女人心底的猜忌愈重。

    好在这会儿陈知夏主动上前,打了头阵。

    今天的祠堂变化很明显,四周墙上那些人偶全部下来了,摆在地上,密密麻麻围住了铜像,只留下一条极窄的路,供玩家上前跪拜。

    一打开门看到这种场景,陈知夏的脚步瞬间停滞,后背汗毛倒竖。

    太瘆人了。

    后面的人在催,她干咽了几口唾沫,往里走了几步让出位置。

    其余玩家一个接一个的进门,然后被门内的场景镇住,震惊之后马上和别人抱团站一起。

    禾音是最后一个进门的,进来时那四个人已经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拳。

    她冷淡地瞥了眼,随即收回视线,没有过去,安静地站在正中央。

    “嘎吱”

    大门合上了。

    承重柱上的蜡烛光突然暗了下去,屋内顿时一片漆黑,人群稍有骚动,又很快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紧张的呼吸声。

    烛火重新点燃,照亮了屋内场景,地上数不清的人偶娃娃一百八十度转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屋子里的玩家,猩红的嘴巴咧起了笑。

    是一种奸笑,得逞的奸笑。

    几名玩家后背紧贴房门,手都在抖了还强装镇定,谁也不敢上前。

    “什么玩意儿,长得真丑。”乌兹看不惯这些东西,骂骂咧咧地移开了视线,看到那堆玩家后又嫌弃道,“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禾音不对这些人抱有希望,她往前走了两步,半蹲下身,近距离细细打量了一下人偶,这脸画的确实很丑,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制作者的水平就是如此。

    然后,在一众惊疑的视线中,她拿起了一个人偶,一手按头一手握身,轻巧地往反方向一扭,木制人偶的头断了。

    短发女人失声尖叫:“你在干什么?!”

    禾音没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东西设计的挺精巧,断头截面没有穿帮,这会儿正在往外溢血色液体,散发着腥气。

    在血即将碰到她手的那一刻,禾音把断成两截的人偶扔了出去。

    残肢飞进人偶群中,击倒了一片。

    监控室爆发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啊!!!她知不知道定制一个人偶道具有多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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