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讲题的时候,王盛丰在讲台下游走,看学生们做的笔记,时而点评,时而摇头叹气。

    郭宇自顾在讲台上讲,李小文压根没有心思去听他讲什么,这缺心眼今天脑袋漏风了吧,王盛丰脸更黑了他都没看出来。

    王盛丰游走到徐娆徐娆身旁,轻扫了一眼她记的笔记,答案倒是写满了,只是理解力大概为零。

    “只知道抄答案有什么用?”王盛丰厌烦地睨了她一眼,继续放慢游走的步子,嗤笑道:“全班五十六个人,及格30个,五十分以下的学生有八个。”

    “这八个人中,就一个女生。”他折返回徐娆的书桌旁,开门见山地问道:“徐娆同学,你是怎么做到的?”

    “课上发呆的时候,就算有只耳朵打开听个风,也不至于考这么点啊?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一天到晚跟社会上那些女混混一样到处跑。”

    徐娆握着笔的手捏得越来越紧,王盛丰口中的烟味在头顶盘旋,真的感觉快压抑死了。

    还好这时讲台上的人停下声来,不卑不亢地请求道:“老师,我在讲题的时候,你能别在下面说话打扰同学们吗?”

    班上发出一片唏嘘,个个睁圆了眼睛看着讲台上的人。

    平日里王盛丰在班上连成绩好的人都不怎么敢接他的话,坐在后头的那几个刺儿头被他揍了一次后,也只敢在心里记他一笔,在课上压根不敢跟他唱反调。

    “这家伙疯了吧?”李小文盯着台上的人,在心里发问。

    肯定没救了!

    “滚下去!”王盛丰当即走上讲台,将郭宇赶下去,”自以为是,你真以为你那点小聪明就能有资格在讲台上指手画脚吗?”

    “我告诉你,比你聪明的学生多的是,你那点墨水不用说到大学,就是在高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给你个滑梯拿当通天电梯使,自作聪明!”

    郭宇回到座位,拿起笔无所谓地在试卷上勾勾画画,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王盛丰继续骂了一分多钟。

    李小文小幅度搬着凳子往徐娆的方向移了移,“王盛丰就是有脑袋有结石,肝上有三昧真火,有大病,别搭理他。”

    “成绩好的他要骂,在他课上听课回答他问题的也要骂,他就是个神经病。”

    徐娆点了点头。

    或是余光看见李小文移凳子的动作,王盛丰骂完郭宇,注意力又转到徐娆身上。

    “一天有点时间就到处鬼混,自己都不对自己负责。”

    他正骂着,徐娆抬起头,刚好与他对视。

    “别看我,说的就是你。”王盛丰的下巴朝她抬了抬。国庆假期他去医院,有两次都在医院门口撞见她,有次她的手里还抱着一堆言情小说。

    想到这,王盛丰只想到一句话:烂泥扶不上墙。

    “怎么,这次又是哪个死了,所以期中考试考这么差,天天跑去医院看小说。”

    “你爸不是早死了吗,还没走出来呢?”

    一句话,班上又开始窃窃私语。

    李小文厌恶地看着王盛丰,气得想飚脏话。

    “傻逼东西!”后桌的两个男同学同时低声骂道。

    徐娆听在心里,眼睛里像是被人泼了酸,激得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刚来班上,她以为自己在这个学校的噩梦应该就是那几个偶尔对她冷嘲热讽的女同学,没想到真正让她感到恶心的,却是老师。

    那些以前揍他的学生怎么不把他揍死呢?

    王盛丰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又说:“别怪王老师说话不好听,成绩差就是成绩差,要跟我讲道理,前提就是有个看得下去的分数。”

    “这不是话好不好听的问题。”徐娆死死盯着他的脸,这一刻她看着那张黑脸,只感觉到愤怒,血脉偾张,气得想吐,“这是一个人的基本素质问题。”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素质!更不要说师德!”

    徐娆声音颤抖,但绝不是吓的,而是气的。

    “站起来!”王盛丰怒斥。

    徐娆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努力控制自己的双腿不发颤,“王老师,请问我数学不好是影响到你的生命健康了吗?”

    “因为我数学不好,所以我是去街上当杀人犯了吗?”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在跑出来之前,徐娆一把将其抹掉,如果放任流出来,她就只记得哭了。

    “继续说啊!”王盛丰抱着手,像是在看戏。

    “我数学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跟别人死没死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自己学生的成绩下滑,你比谁都高兴。三言两语就自豪地嚷嚷污蔑自己的学生作弊,比起我考的那低贱三十八分,您更了不起更低贱。”

    “连死者都能挂在嘴边用来羞辱别人,您真的别说低贱了,连人话都不会说,或许从你的嘴巴里出来的话,只有那些框框架架的数学知识,才勉强算是句人话!”

    “很气吗?”王盛丰脸上挂笑,“我现在站在这个讲台上,我就是有资格说你,怎么了?”

    “那只能证明猴子跳上三尺讲台桌,屁本事没有,就屁股最红。天天屁股朝人,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班上又好似唏嘘声一片。

    李小文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口,徐娆压根没注意。

    她忘了当天是怎么出的教室门,反正说完那几句话,王盛丰的屁股脸真成了黑红屁股,并且叫她滚出教室。

    她迈出教室门的那一刻,心境无比开阔。

    离开教室后,王盛丰在班上骂了她七八分钟,并且将怒气全撒在班里的同学身上,扬言她的家长什么时候来学校跟他说个明白,他什么时候来给同学们上课。

    那节课还没结束,王盛丰就提着包儿走了。在下课之前,李霞接到他的电话,急冲冲赶来问是什么情况。

    “徐娆呢?”李霞扫了眼徐娆空荡荡的位置问李小文。

    李小文摇头,“不知道,她在课上就被数学老师赶出去了。”

    “怎么回事?”李霞问班上的人,“又怎么气着王老师了?”

    “老师,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其实主要是怪数学老师。”郭宇举起手说道。

    “对啊!”李小文又举起手,“徐娆她只是数学差了点,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数学老师说得好难听。”

    “就是嘛!”班里有十几个人跟着附和道。

    坐在前排的同学也说:“拿人家逝去的亲人来骂人,确实挺过分的。”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有人画蛇添足,趁机告状王盛丰脾气古怪折磨人的。

    而现在,比起心境开阔,徐娆更多是觉得空落落的。

    她跑到学校后面的小花园里坐了半节课,一直在哭。

    心里一直在骂王盛丰,要不是他的那张烂嘴,她也不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国庆假期第四天早上,赵曲灵走了,凡青阿姨整个国庆都没回来。那两天母亲在医院里也没回来。

    那天一早,她跟往常一样跑去医院,却只看见母亲在赵曲灵的病房里收拾东西,眼眶红红的。

    她找不到赵曲灵和张凡青,所以抱着母亲在病房里哭了很久。

    母亲让她把自己的小说抱回去,她失魂落魄抱着小说走出医院,撞见小心眼的王盛丰没问好,所以被他一直记着。

    从殡仪馆回来之后,呆在家里时不时就会听到楼下传来哭声。

    母亲让她去送饭,她和林柯一两人端着饭菜在三楼楼道里站着,听见门后的抽泣声,谁也不敢去敲门。

    第二天晚上,她端着饭敲响那扇木门。

    凡青阿姨终于开门拉她进去,将盖在古筝上的白纱掀开,拉着她的手让她去弹古筝。

    “灵灵不是说要谈茉莉花给妈妈听吗?”凡青阿姨难得端起饭碗,拉来一条长凳,坐在古筝前等她弹奏。

    徐娆坐在古筝前,望着阿姨满怀希望的眼睛,心想如果自己那几天能认真跟赵曲灵学一学,哪怕会弹一首简单的曲子也好啊!

    那天晚上,凡青阿姨只吃了两口饭,知道自己听不到那首曲子的旋律后抱着她哭了好久。

    “狗屁王盛丰!”

    徐娆一边哭一边骂,刚结痂没几个月的伤口又被撕开,新伤旧伤一起,徐娆上午余下的课都没去上,就呆在僻静的角落哭个痛快。

    *

    “你不去吃饭又不在教室,你在这干嘛呢?”

    一道声音自树后方传来,徐娆抹掉眼泪,眼睛四周又红又肿。

    张懋凡在食堂和教室都没找到她人,特意去小卖部里买了一些面包还有喝的。

    “我在骂王盛丰。”徐娆鼻子不通气,只能用嘴呼吸,一抽一抽地回他。

    “王盛丰确实该骂!”张懋凡没有问原因,撕开一包肉松面包放到她手上,“不过骂人也要有力气才骂得尽兴。”

    张懋凡说:“如果要吐槽,可以对我说出来,反正我也讨厌王盛丰。”

    林柯一今天也是有点魂不守舍的。

    他今天来上学听林柯一说楼房里凡青阿姨家的女儿在国庆期间生病走了。林柯一还说徐娆跟她玩得很好,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去医院看她。

    他也只是知道那个经常穿旗袍的阿姨的女儿生病在医院,没想到这么严重。

    “我爸没了,好不容易有个好朋友也......”徐娆低垂着头,“我是什么寡宿命吗?”

    “你想多了。”张懋凡回应她。

    如果她是寡宿,那自己是什么,孤辰吗?还是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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