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冬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原先张三牛等人不敢得罪姚含章，任凭傅彦一路上如何叫嚷也不放。几人就将他挪送到京兆府。
可京兆府的人见这事也是麻烦，不管是乐安郡主，或是御史大夫之子，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哪里敢收下傅彦，拉着张三牛不肯让走，非得让他送回金吾卫。
几人在那拉拉扯扯，傅彦一直坐在那喊疼，也没人顾得上他，突然就倒在地上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后面他那个当御史大夫的老爹赶到时，只看见了儿子的尸体，痛心疾首，泣不成声，险些没晕过去。听到是靖侯府的婢女打死的，要求京兆府和金吾卫必须给个交代，势必要严惩凶手。
出了人命，京兆府也不敢推诿了，现在派了衙役过来就要逮捕雪冬。只是毕竟是侯府，现在那些人也只敢在门口先请示，不敢硬闯。
褚景卉皱眉，雪冬几人都是从小学的武艺，下手极有分寸，不可能会出现误杀之事。
她问雪冬:“你下重手了？”
雪冬摇头:“我是看好了后腰挠骨这些位置打的，虽疼但不致命，且摔落马时也无撞击头部。”
御史大夫傅安是朝中老臣了，一路熬资历熬来的，虽其人不太受陛下重用，但终归是御史台之首，监察百官言行，闹起来，天子有时都要畏其锋芒。若雪冬就这么被押走，京兆府惧其威势，严刑逼供，胡乱定案也不是没可能，姚含章现下也没心情吃饭了。
“我陪你去京兆府，此事恐不能善了。”
轰隆隆，夏日天气多变，刚刚还是烈日当空，转眼间就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傅安往日是最注重礼仪之人，他不过二子一女，子嗣稀少，不惑之年才有了这个幼子，视若珍宝，现惨失爱子，也顾不得形象可言，于府衙门口就伏在儿子身上痛哭。
姚含章赶马过来看见此情景，见他白发苍苍，也觉得有几分不忍，下马朝着傅安行礼:“傅大人，节哀。”
姚含章常出入宫闱，傅安也是认得的，见到祸首，忍不住怒目圆睁，双眼通红:“乐安郡主，不知我儿哪里得罪了你，竟生生打死了他！”
心中恨意翻涌，只恨不能一剑杀死姚含章。可傅安到底为官多年，悲痛之中还残留些许理智，深知自己不能对她做什么，心中怨恨无处发泄。
他站直起身，目光灼灼盯着后面的雪冬，语含冰霜:“这是不是就是打死我儿的贱婢，来人，将其压入台狱，判罪定刑！”
傅安早就想好了，他要将此人重刑至死，以泄心头之恨，告儿子在天之灵。
姚含章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一举动:“傅大人，御史台狱只为监察百官，雪冬一介庶民，凡事自有京兆府和大理寺定夺，担不得御史台兴师动众。”
她此时身着一身雪青窄袖襦裙，神情肃穆，眼神凌厉，含着不容人侵犯的威严，站在雪冬前，与傅安隐隐行对立之势。周围衙役望而生畏，进退两难，连刚刚一直在安慰傅安的两位少尹大人都低头不敢多言，深怕被别人注意到自己，只内心暗自祈祷府尹大人快点赶来。
傅安倒是愕然，他原先觉得姚含章是把那婢女送上来赔罪，已是万分不甘，没成想这人还一副维护之态。随即气的浑身发抖，左右之人迅速扶着他。
“好，好啊！好一个乐安郡主，纵仆行凶，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他抖着手，指着姚含章怒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一个郡主背靠侯府，就能如此仗势欺人了！”
姚含章:“此事若查清是雪冬所至，别说雪冬，我亦随大人处置，只是如今尚有蹊跷，傅大人如此行事，怕会放过罪魁祸首”
“强词夺理，我儿素日身体康健，今天上京，只与你们交手过，除了你们，还有什么罪魁祸首。”
“雪冬下手极有分寸，是与不是，让仵作一验便知。”
傅安气急:“你年纪轻轻，却如此狠毒，竟要毁我儿身体！你！”
一怒之下，傅安竟这么晕了过去，姚含章蒙了，心想别被自己气死了，有个京兆府少尹明显也这么想，他快步上前探了鼻息，见他还有呼吸就松了一口气。
京兆府门口如今乱成一团，尸体还放在一边，苦主又晕了过去，左右之人抱着在那里乱叫乱喊，从刚刚开始这周遭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怕不到晚上，这谣言就要满天飞了。姚含章看着此处乱象，只觉头痛非常，抓着那个少尹，喊道:“快让人把尸首和傅御史抬进内堂，再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看诊。”
那个少尹是个还未成婚的年轻男子，被貌美女子突然抓手，一瞬间还有些羞涩脸红。随即也反应过来，吩咐抬尸抬人。
一群人乌泱泱地进去里面，见无热闹可看，百姓才渐渐退去，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看大夫已经过来诊治，姚含章松了口气，她端坐在椅上，借着茶盏，不动声色地与夏芒交流。刚刚趁着混乱，夏芒就跑去殓房看了傅彦的尸首。
“可有发现疑点？”
夏芒小声说着:“奴婢粗略查看了一下，那人面色青紫肿胀，身体只略微僵硬，还有点余温，这与他们说的都对得上。也拿针刺了喉咙，并未有毒。”
若一切无异，那雪冬就是唯一凶手了，姚含章眉目冷凝，难不成这个人真的是单纯体弱？
夏芒像想起来什么，继续跟姚含章说道:“衙役盖布之时，我看到他腹部似乎略微大些，不似寻常男子。”
旁边的雪冬听到也赶紧说:“是，我之前与他照面之时就觉得奇怪，此人身形并不壮硕，为何肚子看起来要比常人大上一点，就像，就像——”
“如女子怀胎五六月般！”
夏芒一锤定音，姚含章觉得惊奇，之前她一门心思全在辛夷身上，并无太过注意这人，但是也看到傅彦身材瘦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肚子。
若是这般，让仵作验尸，或可证明雪冬清白。
可那傅御史看起来似乎是个食古不化之人，若是他执意不肯，这事就难办了。
姚含章思考着对策，就听一男子喊她:“含章。”
门口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头戴镶金祥云冠，身着一件月白窄袖袍衫，腰间挂着墨玉镂雕云雷佩玉彰显身份尊贵，他笑容如沐春风，与南康公主极相似的瑞凤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姚含章。
姚含章估摸着他也应该来了，起身给他福了个礼，她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表情却十分淡漠，冲他喊道:“二殿下好。”
京兆府统管京兆十二县，察谷物丰欠，理刑狱罚典，设牧一员为长官，由亲王代理，这位置形同虚设，只挂名，还是由府尹管一府事，之前是由广平老王爷领着府牧一职，他是陛下的叔叔，年龄大，不喜管事。前些年出了个悬案，京兆府差事没办好，他顺坡下驴就辞了这个头衔，而后因陛下兄弟少，无合适人选，空置了多年。去年，褚知闲自告奋勇，领下职位，一扫历来几位王爷的懒散作风，三天两日过来点卯不说，经常跟着府尹等人外出办差，在京都博得了一个勤政亲贤的好名声。
此事关乎朝中重臣和靖侯府，他定是要过来的，褚知闲不知道姚家拒亲之事，看见姚含章对他冷淡还以为她在为傅家之事忧神，忙上前两步安慰她:“刚刚我已听属下说了，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关系，你是阻止傅彦行凶，只是手下之人行事鲁莽，依律判刑即可。”
对于权贵而言，把一个奴仆交上去顶罪，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
褚知闲说得轻描淡写，姚含章却觉得恶心欲呕，她从不喜欢世家这种以人为猪狗的做法，且不说雪冬与她的情谊，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能白白送死，褚知闲这人如此凉薄，若和前世那般夺了皇位，也不知百姓要如何受苦。
“此事尚未定论，我相信京兆府众人都是能干的，定会查出真相。”
姚含章自小娇纵，说完也懒得搭理他，只一心看大夫为倒在椅上的傅安诊治。
见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褚知闲有些堵心，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姚含章脾气从小就这般，不高兴就爱给人摆冷脸，实在太不好了些，若娶她为妻，丈夫定是要做小伏低，毫无尊严
想到这个他心里就不喜，烦躁地把手中纸扇拿起来挥了挥，转眼看见那张娇艳欲滴的芙蓉面，又想到靖侯府与长公主于朝中势力。
罢了，等娶回家还不是都要听他的。转念间，褚知闲还是笑得温和，他俯身看着姚含章，仿佛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心地良善，那婢女为你办事多年，只是此事证据确凿，若傅御史一气之下告到父皇那里，也是麻烦。在京兆府这，我也会为你周全，尽量留她一条命，嗯？”
怕昏迷的傅安听到，他凑近到姚含章耳边低语，感觉到一阵暖风拂过自己耳畔，姚含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桃花眼炸开睁圆，一把就将这人推开，她轻抚着自己胸口，完了，这下感觉真的要吐出来了。
“那个……其实此事还有许多疑点，尚不到定案之时。”
旁边声音细弱蚊吟，却在尴尬的氛围里格外清晰，姚含章看去，是那位年轻的少尹小哥。
褚知闲被姚含章推开的举动给伤到了，但是这人一贯要面子，又爱装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心里烦这小官胡乱瞎说，面上却无怒色，刚想开口喊他下去。
可姚含章却先开口了:“这位大人，烦请您说说，你觉得此案还有哪些疑点。”
张长明刚升京兆府少尹，原先只是个仓曹参军，头一次遇到这么多贵人，他本身胆子也小，现在听到郡主问话，紧张起来，就觉得头有点发胀。
只听他小声说道:“卑职见傅少爷所骑之马，是西南的乌蒙马，其力健，善走山路，京城十分罕见。然而乌蒙马体型矮小，傅少爷那匹约莫四尺出头，摔下来不足以致命，傅少爷落马时又以手撑地，却只有手腕处轻微骨折，其余关节皆无受损，可见力道不重。且傅少爷一路从城门过来之时还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是等到京兆府之后才突然喊痛的，不久后就倒下了。其行为举止并不符一个重伤之人，倒像是突发顽疾——”
“我儿身强体健，从未有过什么隐疾！”
傅安悠悠转醒，听见这一番话，愤怒不已，他五内如焚，话音却未带什么怒色，幽深眼眸平静地看向张长明，可张长明却感到一股冰寒冷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敢多嘴。
“傅大人，丧子之痛心如刀割，我们都有血肉至亲，也明白您为子心切，可难道您不想查出真相，以慰他在天之灵吗？或是有其他凶手，逍遥法外，他在泉下如何安宁？”
姚含章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看向张长明的目光，言辞恳切，傅安也略被说服了，只是他依旧坚持:“验尸免不得开膛破肚，届时尸身不全，如何入六道轮回！郡主若再说此法，我就告于殿前，求陛下为我做主。”
见他固执己见，姚含章一颗心跌到谷底，想着要不就让他把这事闹大算了，陛下都比他好说话的多。
就听此时，一气喘吁吁的女声传来:“若是能保尸身齐全，是不是就能验尸！”
讶异转头，正是跑得满身汗，正扶着门喘气的辛夷。
可京兆府的人见这事也是麻烦，不管是乐安郡主，或是御史大夫之子，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哪里敢收下傅彦，拉着张三牛不肯让走，非得让他送回金吾卫。
几人在那拉拉扯扯，傅彦一直坐在那喊疼，也没人顾得上他，突然就倒在地上了，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断气了。
后面他那个当御史大夫的老爹赶到时，只看见了儿子的尸体，痛心疾首，泣不成声，险些没晕过去。听到是靖侯府的婢女打死的，要求京兆府和金吾卫必须给个交代，势必要严惩凶手。
出了人命，京兆府也不敢推诿了，现在派了衙役过来就要逮捕雪冬。只是毕竟是侯府，现在那些人也只敢在门口先请示，不敢硬闯。
褚景卉皱眉，雪冬几人都是从小学的武艺，下手极有分寸，不可能会出现误杀之事。
她问雪冬:“你下重手了？”
雪冬摇头:“我是看好了后腰挠骨这些位置打的，虽疼但不致命，且摔落马时也无撞击头部。”
御史大夫傅安是朝中老臣了，一路熬资历熬来的，虽其人不太受陛下重用，但终归是御史台之首，监察百官言行，闹起来，天子有时都要畏其锋芒。若雪冬就这么被押走，京兆府惧其威势，严刑逼供，胡乱定案也不是没可能，姚含章现下也没心情吃饭了。
“我陪你去京兆府，此事恐不能善了。”
轰隆隆，夏日天气多变，刚刚还是烈日当空，转眼间就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傅安往日是最注重礼仪之人，他不过二子一女，子嗣稀少，不惑之年才有了这个幼子，视若珍宝，现惨失爱子，也顾不得形象可言，于府衙门口就伏在儿子身上痛哭。
姚含章赶马过来看见此情景，见他白发苍苍，也觉得有几分不忍，下马朝着傅安行礼:“傅大人，节哀。”
姚含章常出入宫闱，傅安也是认得的，见到祸首，忍不住怒目圆睁，双眼通红:“乐安郡主，不知我儿哪里得罪了你，竟生生打死了他！”
心中恨意翻涌，只恨不能一剑杀死姚含章。可傅安到底为官多年，悲痛之中还残留些许理智，深知自己不能对她做什么，心中怨恨无处发泄。
他站直起身，目光灼灼盯着后面的雪冬，语含冰霜:“这是不是就是打死我儿的贱婢，来人，将其压入台狱，判罪定刑！”
傅安早就想好了，他要将此人重刑至死，以泄心头之恨，告儿子在天之灵。
姚含章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一举动:“傅大人，御史台狱只为监察百官，雪冬一介庶民，凡事自有京兆府和大理寺定夺，担不得御史台兴师动众。”
她此时身着一身雪青窄袖襦裙，神情肃穆，眼神凌厉，含着不容人侵犯的威严，站在雪冬前，与傅安隐隐行对立之势。周围衙役望而生畏，进退两难，连刚刚一直在安慰傅安的两位少尹大人都低头不敢多言，深怕被别人注意到自己，只内心暗自祈祷府尹大人快点赶来。
傅安倒是愕然，他原先觉得姚含章是把那婢女送上来赔罪，已是万分不甘，没成想这人还一副维护之态。随即气的浑身发抖，左右之人迅速扶着他。
“好，好啊！好一个乐安郡主，纵仆行凶，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他抖着手，指着姚含章怒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一个郡主背靠侯府，就能如此仗势欺人了！”
姚含章:“此事若查清是雪冬所至，别说雪冬，我亦随大人处置，只是如今尚有蹊跷，傅大人如此行事，怕会放过罪魁祸首”
“强词夺理，我儿素日身体康健，今天上京，只与你们交手过，除了你们，还有什么罪魁祸首。”
“雪冬下手极有分寸，是与不是，让仵作一验便知。”
傅安气急:“你年纪轻轻，却如此狠毒，竟要毁我儿身体！你！”
一怒之下，傅安竟这么晕了过去，姚含章蒙了，心想别被自己气死了，有个京兆府少尹明显也这么想，他快步上前探了鼻息，见他还有呼吸就松了一口气。
京兆府门口如今乱成一团，尸体还放在一边，苦主又晕了过去，左右之人抱着在那里乱叫乱喊，从刚刚开始这周遭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怕不到晚上，这谣言就要满天飞了。姚含章看着此处乱象，只觉头痛非常，抓着那个少尹，喊道:“快让人把尸首和傅御史抬进内堂，再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看诊。”
那个少尹是个还未成婚的年轻男子，被貌美女子突然抓手，一瞬间还有些羞涩脸红。随即也反应过来，吩咐抬尸抬人。
一群人乌泱泱地进去里面，见无热闹可看，百姓才渐渐退去，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看大夫已经过来诊治，姚含章松了口气，她端坐在椅上，借着茶盏，不动声色地与夏芒交流。刚刚趁着混乱，夏芒就跑去殓房看了傅彦的尸首。
“可有发现疑点？”
夏芒小声说着:“奴婢粗略查看了一下，那人面色青紫肿胀，身体只略微僵硬，还有点余温，这与他们说的都对得上。也拿针刺了喉咙，并未有毒。”
若一切无异，那雪冬就是唯一凶手了，姚含章眉目冷凝，难不成这个人真的是单纯体弱？
夏芒像想起来什么，继续跟姚含章说道:“衙役盖布之时，我看到他腹部似乎略微大些，不似寻常男子。”
旁边的雪冬听到也赶紧说:“是，我之前与他照面之时就觉得奇怪，此人身形并不壮硕，为何肚子看起来要比常人大上一点，就像，就像——”
“如女子怀胎五六月般！”
夏芒一锤定音，姚含章觉得惊奇，之前她一门心思全在辛夷身上，并无太过注意这人，但是也看到傅彦身材瘦高，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肚子。
若是这般，让仵作验尸，或可证明雪冬清白。
可那傅御史看起来似乎是个食古不化之人，若是他执意不肯，这事就难办了。
姚含章思考着对策，就听一男子喊她:“含章。”
门口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头戴镶金祥云冠，身着一件月白窄袖袍衫，腰间挂着墨玉镂雕云雷佩玉彰显身份尊贵，他笑容如沐春风，与南康公主极相似的瑞凤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姚含章。
姚含章估摸着他也应该来了，起身给他福了个礼，她举止优雅，如行云流水，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表情却十分淡漠，冲他喊道:“二殿下好。”
京兆府统管京兆十二县，察谷物丰欠，理刑狱罚典，设牧一员为长官，由亲王代理，这位置形同虚设，只挂名，还是由府尹管一府事，之前是由广平老王爷领着府牧一职，他是陛下的叔叔，年龄大，不喜管事。前些年出了个悬案，京兆府差事没办好，他顺坡下驴就辞了这个头衔，而后因陛下兄弟少，无合适人选，空置了多年。去年，褚知闲自告奋勇，领下职位，一扫历来几位王爷的懒散作风，三天两日过来点卯不说，经常跟着府尹等人外出办差，在京都博得了一个勤政亲贤的好名声。
此事关乎朝中重臣和靖侯府，他定是要过来的，褚知闲不知道姚家拒亲之事，看见姚含章对他冷淡还以为她在为傅家之事忧神，忙上前两步安慰她:“刚刚我已听属下说了，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关系，你是阻止傅彦行凶，只是手下之人行事鲁莽，依律判刑即可。”
对于权贵而言，把一个奴仆交上去顶罪，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
褚知闲说得轻描淡写，姚含章却觉得恶心欲呕，她从不喜欢世家这种以人为猪狗的做法，且不说雪冬与她的情谊，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能白白送死，褚知闲这人如此凉薄，若和前世那般夺了皇位，也不知百姓要如何受苦。
“此事尚未定论，我相信京兆府众人都是能干的，定会查出真相。”
姚含章自小娇纵，说完也懒得搭理他，只一心看大夫为倒在椅上的傅安诊治。
见她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褚知闲有些堵心，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姚含章脾气从小就这般，不高兴就爱给人摆冷脸，实在太不好了些，若娶她为妻，丈夫定是要做小伏低，毫无尊严
想到这个他心里就不喜，烦躁地把手中纸扇拿起来挥了挥，转眼看见那张娇艳欲滴的芙蓉面，又想到靖侯府与长公主于朝中势力。
罢了，等娶回家还不是都要听他的。转念间，褚知闲还是笑得温和，他俯身看着姚含章，仿佛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心地良善，那婢女为你办事多年，只是此事证据确凿，若傅御史一气之下告到父皇那里，也是麻烦。在京兆府这，我也会为你周全，尽量留她一条命，嗯？”
怕昏迷的傅安听到，他凑近到姚含章耳边低语，感觉到一阵暖风拂过自己耳畔，姚含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桃花眼炸开睁圆，一把就将这人推开，她轻抚着自己胸口，完了，这下感觉真的要吐出来了。
“那个……其实此事还有许多疑点，尚不到定案之时。”
旁边声音细弱蚊吟，却在尴尬的氛围里格外清晰，姚含章看去，是那位年轻的少尹小哥。
褚知闲被姚含章推开的举动给伤到了，但是这人一贯要面子，又爱装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心里烦这小官胡乱瞎说，面上却无怒色，刚想开口喊他下去。
可姚含章却先开口了:“这位大人，烦请您说说，你觉得此案还有哪些疑点。”
张长明刚升京兆府少尹，原先只是个仓曹参军，头一次遇到这么多贵人，他本身胆子也小，现在听到郡主问话，紧张起来，就觉得头有点发胀。
只听他小声说道:“卑职见傅少爷所骑之马，是西南的乌蒙马，其力健，善走山路，京城十分罕见。然而乌蒙马体型矮小，傅少爷那匹约莫四尺出头，摔下来不足以致命，傅少爷落马时又以手撑地，却只有手腕处轻微骨折，其余关节皆无受损，可见力道不重。且傅少爷一路从城门过来之时还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是等到京兆府之后才突然喊痛的，不久后就倒下了。其行为举止并不符一个重伤之人，倒像是突发顽疾——”
“我儿身强体健，从未有过什么隐疾！”
傅安悠悠转醒，听见这一番话，愤怒不已，他五内如焚，话音却未带什么怒色，幽深眼眸平静地看向张长明，可张长明却感到一股冰寒冷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敢多嘴。
“傅大人，丧子之痛心如刀割，我们都有血肉至亲，也明白您为子心切，可难道您不想查出真相，以慰他在天之灵吗？或是有其他凶手，逍遥法外，他在泉下如何安宁？”
姚含章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看向张长明的目光，言辞恳切，傅安也略被说服了，只是他依旧坚持:“验尸免不得开膛破肚，届时尸身不全，如何入六道轮回！郡主若再说此法，我就告于殿前，求陛下为我做主。”
见他固执己见，姚含章一颗心跌到谷底，想着要不就让他把这事闹大算了，陛下都比他好说话的多。
就听此时，一气喘吁吁的女声传来:“若是能保尸身齐全，是不是就能验尸！”
讶异转头，正是跑得满身汗，正扶着门喘气的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