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白的神情平静而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林曦则陷入了纠结,她狠狠地闭了闭眼。再度抬头,看着面前清俊的男子,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内心。

    林曦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清高的人。天天辛苦工作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她天生喜欢奉献、热爱劳动吧。

    一瞬间,林曦很像直接接收这份好意。可是,谢墨白刚才是怎么对付各位集团总裁的,又是怎么评价郭正的。言犹在耳,记忆犹新啊

    她自嘲地想,谢墨白的手段可真是有的放矢、直指人心。

    利而诱之啊……

    郭正忍不住要为国昌工业,争取一份特别的分红。而自己也难以拒绝,一份可以帮助自己快速搭建上层人脉网络的资料。

    只是,每一份礼物,都在暗中标上了价码……

    林曦定了定心神,把材料放回办公桌上,缓缓推回给谢墨白。她扯出一抹笑容,委婉地道:“小谢总,这份资料价值太高。如果交给我个人处置,恐怕不太妥当。”

    谢墨白看着她的面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林曦,你对我又何必如此防备呢?”

    他原本端坐的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声音也低落了不少:“你这么见外,反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林曦没想到,谢墨白会直接挑明她的回避,刚想要解释。

    可是,谢墨白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已经接着缓缓道:“我若对你冷淡,唯恐你心中生怨。若为你着想,似乎又显得别有所图。”

    他的右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随意地撑住了额头,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目光穿过金丝镜片,透出几分克制与隐忍,似乎要直直地照入林曦的心底。

    谢墨白的声音缓慢而缥缈,低声道:“是进亦误,是退亦误。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进退两难。也没有谁似你这样,令我举止失措。”

    他仿佛轻声呢喃,又似在诚心求教:“林曦,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林曦也算伶牙俐齿,她有千百种道理可讲,有千百句话语辩解。

    可是,谢墨白,这个刚才在集团会议上挥洒自如、游刃有余应对一切的年轻男子,现在眉宇微蹙,尽是落寞。他的目光浓黑深重,满是真挚。

    她只觉得,被谢墨白这样注视着,又如夏夜月光柔和地从四面八方洒落过来。林曦心底一颤,那些客套的推辞,她实在说不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曦这才底气不足地道,“蒙您错爱,愿意把这么重要的材料,交给我来处置。我只是怕自己能力不足,没能发挥材料的最大价值,反而辜负了小谢总的信任。”

    谢墨白唇角微弯,但声音却依旧柔和:“是不是错爱,你说了不算。”

    林曦心里一颤,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没想到,谢墨白反倒从套话之中,挑出了关键词,加以发挥。她抬起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谢墨白却发现,林曦的态度已经有些软化。他含着笑意,微微垂眸。他见识过的精英人物,数不胜数。即使在这些人中,林曦也算得上意志坚定。

    她在工作中极为坚韧、冷静和理智,可是在自己面前,多少会有几分退让和心软。无论是何原因,但是会对自己心软就是好事。

    谢墨白没有再继续试探林曦的底线,只是给了一个很体面、很合理的理由。

    “这些资料是有价值,但是对于集团来说,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还差这一份吗?难道我都要牢牢攥在自己一个人的手里?”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林曦却没有这么天真。

    谢墨白手握着大把的资源。诚然,这些资源,他总会分一些出去。甚至可以说,他手指缝里露出去的一丝半点,对常人来说,都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蛋糕分给谁、不分给谁,机会给你、还是给他,这既是大有讲究,也同样在谢墨白的一念之间。

    谢墨白见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林曦,继续劝说。他的声音温和并不带压迫,好似在和林曦商量:“你是我的总助,我的左膀右臂。如果你能快速成长起来,对我也是莫大的好事。你实在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墨白甚至玩笑地问:“林曦,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他自我调侃道:“总不会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林曦也无奈地道,“小谢总,瞧您这话说的。我可没有这么看您。”

    “这就好。”谢墨白干脆地接过话头:“在你面前,我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所谓栽培人才,培养腹心。难道是全凭一张嘴,空口画大饼、空手套白狼吗?”

    他冷静地道:“那是要给待遇、给资源、给机会的。曹安国、赵康年、万宁、孙云起……”谢墨白一口气报出了十来个名字,“这些远的且不必说,就最近一个,你也熟的,张扬。他也没少得到董事长的厚爱和关照。”

    “张扬这个年纪,就做到国昌文旅的副总裁。董事长对他的提拔,也是不遗余力,煞费苦心了。提前铺好路子、搭好台子、选好陪衬,然后让他登台唱戏,赢得满堂喝彩。”

    “怎么,这种待遇他们享得,你就享不得?”谢墨白反问道。

    谢墨白说地实在坦诚。如果换一个人,恐怕立即就要被他说服了。然后就是,君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林曦毕竟没有容易被说服。谢墨白能这么说,林曦却不能当成是理所当然。

    的确,在职场上,上司栽培拉拢下属,下属对上司鼎力相助,这太司空见惯。不然,那么多派系,是怎么来的?

    用人方面的远近亲疏,如论哪个集团都避免不了。老板都喜欢提拔信得过的手下,这也无需讳言。

    可是,很多事情,哪有这么黑白分明?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无法察知其中的微妙。她和谢墨白现在的关系,实在很难界定。谢墨白对她,可不是单纯的提拔栽培。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放下包袱,接受这份好意。

    谢墨白见林曦但思不语,他声音柔和,轻声道,“更何况,张扬之于董事长,又哪里比得上你对我这般重要?”

    林曦越发地无奈和苦恼。谢墨白的做法,退一步可以说是栽培下属,进一步便是追求自己。若他真是摆明车马,表达心意,也就罢了。林曦狠狠心、咬咬牙,干脆说个明白、直接拒绝。

    但谢墨白实在太聪明、太难缠了!

    他就踩在那根界线上。打着爱惜人才、体贴下属的旗号,一点一点地攻城掠地。哪怕林曦想要疏远他、拒绝他,都无从着力。

    可是偏偏,林曦心里又清楚,谢墨白对她的好意和用心,已经超出了上司对待下属的分寸和界线,哪怕这个界线正在逐渐模糊。

    甚至,林曦也心知,这就是在温水煮青蛙,是一步步的试探和接近。谢墨白想让自己,习惯他的帮助、依赖他的扶持。

    可即便如此,林曦对谢墨白都讨厌反感不起来。

    毕竟,一个年纪轻轻、能力出众、仪表不凡的单身高富帅,和你朝夕相处,处处把你放在心上。你想要的前途和舞台,他愿意给你。你没想到的行行种种,他为你提前打算。而且,还没有提出什么非分要求。

    林曦也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谢墨白对她好,就是有错有罪吧?这也太无理取闹。

    不过,她也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好意。倒不是说,林曦有多清高,做不出来吃掉糖衣、退回炮弹这种事情。

    关键是,谢墨白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如此的手段、如此的心机。接下他的心意和付出,再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林曦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

    何况,谢墨白的父母和家庭,真是太麻烦了。所以,他从来就不在林曦的人生规划之中。但谢墨白显然不这么想。

    在看待二人关系方面,他们的想法背道而驰,这才是林曦烦恼之源。

    林曦也开始理解师兄林珹的忠告和担忧。因为,她和谢墨白的关系如何发展,主动权并不完全由她掌控。

    林曦正烦心之时,谢墨白倒是笑着问:“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面容姣好的女子,无奈而烦恼地看了谢墨白一眼。话都叫你说完了,我还能怎么样?

    林曦做决定,算得上干脆利索了。这份材料、这份好意,她是非接不可了。

    毕竟,她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不能直接和谢墨白说,我觉得你别有用心,对我有所图谋吧?

    谢墨白又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人家是职场性骚扰了,还是要求女性下属提供特殊服务了?人家甚至一举一动都教养十足、风度过人,根本没有任何逾越社交距离的唐突举动。

    林曦要真这样贸然指责,反而显得自作多情,除了让彼此尴尬,真没半点好处。

    只能说,谢墨白确实比她棋高一着。他做事,看上去如春风春雨,温温和和,并不强硬。可是实际上,却并没有给人别的、更好的选择。

    但是,林曦也并不打算完全顺从谢墨白的心意。谢墨白问,他说的难道不对吗?林曦顺势化被动为主动,“小谢总说的当然都对。”

    她迎着谢墨白的目光,不闪不避,眉毛一扬:“只是,小谢总对我这么好。您就不怕……让我有所误会吗?”

    林曦半是玩笑地道,“您魅力过人,我还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对小谢总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而回应她的,却是谢墨白的笑声。他神情愉悦地反问道,“林曦,你有这么容易被打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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