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苹果网络台的摄影棚人声鼎沸,灯光将四下照的亮如白昼,小小的演播室挤着上百号人,吐出的二氧化碳把室温拉高了好几度。

    这是histar选秀节目的录制现场,台上选手正在劲舞,台下评委席却空空荡荡,评委不会陪着这些初出茅庐的丫头录大夜,他们的部分要到白天才会安排。

    现场画面通过移动端直播了出去,网络上,不知疲倦的粉丝正在给自家妹妹打call,一排排弹幕刷个不停。

    有榜一大哥刷了艘游轮,瞬间清屏,效果壕华,弹幕红字也活像对春联似的浮在屏幕上:

    【珠珠的腰,杀人的刀;珠珠的眼,塞纳的水;珠珠放心飞,粉丝永相随!】

    台上选手完成一个高难度舞蹈动作,利落的挺胸、甩头,红色长卷发飘飞,一张白皙靓丽的脸停在镜头前。

    一滴汗珠从她额头滴落,沿着光滑的额角、侧脸、下巴尖,勾勒出立体的轮廓。

    对着镜头,她一勾唇。

    真称了那句眼如春水腰如刀。

    瞬间,欢呼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虞珍珠选手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劲歌辣舞……”主持人讲着让人脚趾扣城堡的台词上来。

    虞珍珠向观众和镜头鞠了个快九十度的躬,在主持人cue下个流程时退场。

    下个上场的选手人气稍弱,上台时,台下掌声仍是为虞珍珠而响。

    这是当然,虞珍珠是全场实力第一、人气第一,金字塔第一把座椅稳稳当当,大家默认她一定会冠军出道,星途坦荡。

    虞珍珠进入后台,外面的声音分贝陡然降了下来。

    她推开大化妆间的门,在这一瞬间,室内静了一静。

    ——根据她不长不短的人生阅历和社交经验来看,这显然就是正在讲某个人坏话结果当事人好巧不巧走进来的那种安静。

    虞珍珠目不斜视,在自己的妆台上开始卸妆。

    镜子里照出她的半身,腰肢盈盈一握,胸脯饱满,锁骨洒满亮片,眉心由化妆老师为她精心勾勒了一朵花。

    她有张圈中少见的小圆脸,这种脸型一般不怎么上镜,但因为她头小、骨骼立体,所以既然顶住死亡镜头,又有几分独特的可爱招人疼。

    观众缘大半看脸,所以她从参加这档选秀第一天起就比别人人气高。

    从三月海选到六月总决赛,该档节目爆成国民综艺,她虞珍珠也从有点漂亮的素人升级成了选秀小花,下楼买个关东煮还得戴上眼镜口罩。

    当然,以上是“大半。”

    还有一半,是公司运作。

    虞珍珠所在的关西传媒娱乐,与投资商有一定裙带关系,在这档节目开办时,就已经要到了一个出道名额。

    要到名额不奇怪,奇的是,这名额居然越过了公司的诸多漂亮姐姐,花落到了她新人虞珍珠身上。

    同公司选手在节目内造谣,说她陪了副总睡觉,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力捧她。

    虞珍珠花了十分钟卸妆,披上外套利落的朝外走。她的大夜录制结束,可以回去睡几个小时,准备夜里的总决赛,那时会面向真人评委、真人观众,是真正的大戏。

    “——乡下来的穷丫头,一身假货,别人给她几个好脸,她真拿自己当回事。”

    话音从隔壁桌传来,是关西的另一名选手冯曦羽。

    虞珍珠停下脚步,漂亮剔透的眼珠子往声源瞥。

    “别误会,”冯曦羽拿着把梳子梳头,怪腔怪调,“我不是说你 ,我是说我的一个堂妹,她家里条件差,长的漂亮,男的随便送她点什么她就跟人上床,现在在医院堕胎。”

    “你说说这些乡巴佬,认不清楚自己位置,被男人当鸡她还乐呢——啊!”

    谁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总之下一秒,冯曦羽久被虞珍珠捏住手腕,向后反折压在了桌子。

    虞珍珠那漂亮的小圆脸上满是冷意。

    太突然了,冯曦羽有点吓懵了。

    “我们那个村有三个杀人名额。”

    虞珍珠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要是你学不会闭嘴,我可以免费教你。”

    冯曦羽:“……………………”什么鬼!

    知道她胡扯,但压迫感让冯曦羽说不出话来。

    虞珍珠一个一根掰开冯曦羽的手指,把梳子拿了出来,向旁边地上一扔。

    梳子落地,发出当啷脆响。

    “能比就比,比不了也别搞小动作,今晚就是最后一晚,过了以后,一拍两散,看谁发展比谁强。”

    冯曦羽缩在椅子上,想骂人又不敢,气的脸都红了。

    过了约莫一两分钟,虞珍珠撂完话都走了一阵了,大家悄悄看冯曦羽大小姐。

    她生气砸东西:“看什么看!好看啊!”

    ……

    虞珍珠从后门离开录制现场,她坐的是公司派的车,离开时无人察觉。

    回到了公司安排的宿舍。

    一室一厅的开间,只有浴室没有厨房,面积才三十来平,因为东西少,一眼望去也算宽敞亮堂的。

    她倒进床里,闷头睡。

    原计划要睡到晚上七点,但才几个小时,被人电话吵醒。

    “珠珠,你在后台和冯曦羽怎么了?她在办公室闹,非要总监处分你,劝她她就炸,难顶哦,我都吃不住。”

    虞珍珠困的神志不清,脸颊鼓了鼓:“谁?炸什么吃?我也要。”

    “不是吃,哎呀算了,晚上就总决赛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个,你和她不是一个路子的,咱们今晚拿下第一,大红大紫!”

    经纪人语调高亢,打满鸡血。

    虞珍珠还是困,把手机一扔:“哦,没有吃,那我睡了……”

    千不该万不该睡到一半提起吃,为了比赛虞珍珠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三颗西兰花,不提她想不起来,这一提,她做着梦都能啃完三床大棉被。

    过了有十几分钟,虞珍珠都没能再次睡着,她挠心挠肺的,最后手脚并用爬起来,去找手机,想点个外卖。

    但手机一入手,她愣了一下。

    和经纪人的通话竟没挂断。

    那头的说话声若隐若现的传了过来。

    虞珍珠听见一个浑厚粗壮的男声,那是关西副总赵家明的声音,和他对话的,除了经纪人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声。

    赵家明对那个陌生男人极度客气,从他的语调可以脑补他点头哈腰的模样。

    虞珍珠揉了揉眼睛,本想挂机,但下一秒,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陈助,虞珍珠就是看着乖,那个脾气很倔的,我瞅着今晚可能不太合适,要不缓一缓?”

    陌生男人说:“要说你不懂呢,小猫伸爪子,可爱的很嘛,要乖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经纪人犹豫,“可今晚比赛……”

    “赛后,”陌生男人说,“赛后灌杯酒送来,别灌晕了,就得有点性格,三爷才喜欢。”

    他强调说,就得这个点,上一秒观众面前扭腰,下一秒在床上哭。

    搞女人就像酿酒,讲究一个最佳时机,错过这个点就不那么香了。

    一阵过后,副总和经纪人送他出门。

    关门的声音有些重,像是不小心撞到了衣服兜里的手机。

    办公室内只剩下副总和经纪人两人。

    副总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合约、支票看了看,脸上喜不自禁:“这还没送过去呢,就给这么多资源,三爷出手真够大方,当初我说捧冯曦羽你不让,说她家里条件好,吃不了苦,虞珍珠这种乡下丫头更值得,哈哈哈,你真有远见。”

    虞珍珠有拼劲有闯劲,公司月薪制的苛刻合同她都能接受,有了人气拍了广告,钱都归公司,现在还有背景深厚的大金主看中,主动送资源来。

    嗨呀,难怪算命先生说他今年开运!

    经纪人却没那么高兴,担忧道:“可虞珍珠铁定不会愿意的……”

    “不管,她要识相,今晚过后,还回公司来,她要不愿意,二十年合约在咱们手上,她就回她那村子里喝西北风吧。”

    经纪人还要说什么,副总坐起来,叫他安排一下晚上的行程,如何堵住虞珍珠让她必须来庆功会,又如何将她灌醉,送到某酒店。

    他们商量了半小时,虞珍珠听了半小时。

    末尾,副总叫经纪人去安抚一下冯曦羽,把陈助刚拿来这个仙侠女配给冯曦羽。

    说冯曦羽男友颇有能量,是个有钱的小开,不要轻易开罪。

    窗户没有关,风吹进来,吹的虞珍珠从身到心拔凉拔凉的。

    过去三个月的经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她在练功房洒汗到凌晨,在老师面前挨了骂还要低头求问,在后台抱着手机为新增粉丝嘎嘎乐……

    这哪是选秀,明明是选花魁。

    她这边对公司伯乐之恩十分感激,连一月两万的打工合约都肯签,他们那头却要白刀进红刀出,送她去陪猪头三。

    虞珍珠睡意全无,头皮发麻。

    过了不知多久,她走下床。

    没穿鞋,雪白的脚丫踩在冰凉的瓷板上。

    她去关了窗户,然后冷静的点了炸鸡啤酒的外卖,并拿起遥控,开了上期节目的录播。

    她一边听着节目,一边继续翻手机。

    因为录制节目,她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查看手机信息,这期间,她爸妈果然发了信息来,问她还好吗,辛不辛苦,来看她是否方便。

    虞珍珠父母都是乡村老师,不缺知识文化,也有稳定收入来源,只是她有个卧病的姐姐,家里经济才紧张一些。

    从小到大,父母都没亏过待她,她爱唱歌跳舞,父母为她请了老师,花大价钱送她到海城来艺考、上学、参加选秀。

    结果到了这帮缺大德的城里人嘴里,就成了要攀高枝的乡巴佬。

    虞珍珠回了几个信息,让爸妈安心在家照顾姐姐,自己好好的,回头比完了总决赛再回家看他们。

    ……

    墙壁上,钟表的时针移动,转向了六点。

    她听见走廊里已经响起脚步声,可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来接她去总决赛现场。

    她可以现在就跑路以后再也不来海城了,也可以将计就计录音取证明天就送他们蹲大牢。

    但那些彻夜练习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电视上粉丝的欢呼与喜爱也仍然让她心动雀跃。

    这是她靠努力靠汗水换来的,凭什么让她滚?

    嘟嘟嘟。

    门被敲响,那边用钥匙打开她的门:

    “珠珠,醒了吗?我们要提前去做造型哦,你今晚不出意外会夺冠的,要早做准备才行——嘶,你在做什么?”

    经纪人看见她左手的炸鸡,右手的啤酒瓶。

    她的眉峰轻轻挑起来,带着一种突兀的凌厉。

    “你这是……”经纪人心思轻转,小心翼翼。

    虞珍珠自己也低头,看看左手,看看右手。

    她像慢半拍,但那不是因为喝醉了,而是因为在做一些抉择。

    数秒过后,她放下能给人开瓢的酒瓶子,只捏着炸鸡,小圆脸上露出泛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来:

    “这不是晚上要干票大的么,我得先吃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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