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觉没觉得这火烧得有点不对劲?”

    大柳树下,瞎子柴有味和小衙役,三人一左一右一后,一人守着一个从大火中救出的钱箱子,围着刘贵枝一直坐到天都快黑了也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交流,直到楼中来清理现场的衙役搬着那具烧焦的尸体都走干净了,刘贵枝才换了个姿势,一开口,没让任何人失望。?

    一言既出,三人都愣住了。

    盯着燕子楼也有好一会儿功夫了,三人皆是不得其法,但既然刘贵枝问了,还是得思考。顺着刘贵枝的视线,三人又仔细向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燕子楼看去。

    那不就是被烧成了平地的一处遗迹吗?房梁烧塌了,门框烧塌了,立柱烧塌了,整间房都被拍成了片儿,埋在成山的灰烬中,还是说,那灰烬有什么不对劲吗?

    柴有味看得头疼,随便指了两个地方。

    “不,都不是。”刘贵枝摇头否认,又一次伸手指向了同样的位置,“那儿,那儿不对。”

    柴有味气,刘贵枝指了两次,两次根本没区别,她指望自己第一次看不懂第二次就突然能开窍了吗?

    “蓬莱阁的那场火,你们还记得烧完是什么样吗?”刘贵枝揣着手,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路向穿过大街向燕子楼靠近,边走边道:“今日燕子楼的火是一路从后厨烧到前厅的,蓬莱阁那时的火也是从后厨烧到前厅的。”

    冷不丁提起蓬莱阁,柴有味先是一愣,愣完又是下意识跟着想起蓬莱阁,在场三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蓬莱阁火事现场的人,今日见到燕子楼出事时,他的确也曾一瞬间想起蓬莱阁的事——都是京中规模正盛的酒楼,都是突遭大火,而二者被烧后的现场情况……

    柴有味试着回忆一下立柱林立的蓬莱阁,再看看眼前光秃秃的燕子楼——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走到灰烬中,刘贵枝停下脚,弯身点了点脚下的地板道:“今天的火大概烧了一个时辰就及时被扑灭了,蓬莱阁的火则是无人问津的烧了一整夜。燕子楼被烧得连柱子都塌了,放眼看过去,一点高于地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可蓬莱阁的柱子却只烧掉了一半,另一半都还好好戳在地上,为什么?蓬莱阁的柱子,和这燕子楼里的柱子,用得是不一样的木头吗?”

    柴有味脸色一变,话也不说一句,转身拔腿就跑,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过了不知多久,夜色渐深,小衙役撑不住睡了过去,嘴角带笑,似是做了什么甜梦。

    瞎子趁机打开已被烧焦的原本藏着地府入口的大木箱,还没有做出大动作,箱盖就掉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站进去跺了跺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终是有些担心,他忍不住探刘贵枝的口风,“地藏他……”

    刘贵枝:“死了,被我捅死了。”

    *

    第二日清晨,太阳升起时,小衙役是从门口乞丐的草席上醒过来的,一旁刘贵枝席地而坐,瞎子则像只仙鹤,站了一个晚上。柴有味一夜未归,但有关他的消息却已在丐帮中流传开来。

    “听说蓬莱阁又出事了。”

    昨夜听了刘贵枝的暗示,柴有味明白刘贵枝是在提醒自己蓬莱阁的立柱中可能藏着东西,马不停蹄赶到了早已荒废至空无一人的蓬莱阁,果然从现场并未烧断的某一节柱子里抠出了不属于木头的东西。

    东西包裹在坚实的竖直的植木结构中,虽然都已是黑糊糊的颜色,但却一抠就掉,质地细碎,虽被压实成块,但却一捻就散,焦黑色的外皮下,似有若无的泛着淡白色,他甚至都不需要细看,只感受着指间粘连的黏腻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是大粒粗盐没跑了。

    柴有味大惊,顺着这发现,随即拎着斧头找准一根断到了腰高的立柱,照着断面横劈了下去,立柱应声裂开,左右分家倒在地上,棕黑色的木头里,露出白色的内芯。

    一直到今早衙门的人赶来,众人手起斧落,一根又一根,已经将蓬莱阁里的柱子都砍的差不多了。断壁残垣之上,此起彼伏的“咔嚓”声,一根又一根焦黑色的木头里都开出了白芯,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终于迎来了重见天光地一日,再过不久后,若是有路人从门外经过,他们将惊奇地发现,那原本已被烧到了阴沉的蓬莱阁,竟诡异地泛出了明亮的光芒,阳光之下,甚至反光到刺眼。

    就这样整整两个时辰过去,蓬莱阁一层所有的立柱都被掏空,众人才惊觉,所有立柱里都被结结实实塞满了粗盐,盐粒密密麻麻挤在柱子里,没有一丝空隙,这大概也就是这些丈余高的立柱至今都没能倒塌的原因。

    两个时辰后,立柱全部变作空心木头,失去了支撑,东倒西歪,终于有了燕子楼被烧后的影子。前庭中央的绸布上,是堆积成小山的白色盐粒,衙役们正想方法为其承重,再一点点装进陶罐里带走。

    “虽然是正经盐,可这可不像正经生意啊……”年长的瘦高衙役随手捻一点陶罐中的盐粒,还是第一次主动和柴有味搭话,柴有味记得他姓严,与自己虽不同属于一个吏司,但平日会在官厨碰面,印象里,他也是不大与人结伴的类型,和自己有些相似。

    “啊……是啊……”柴有味莫名有些紧张,连忙苦笑着应和,“虽然是酒楼,需要用盐的时候多,但也不能一下屯这么多啊,还都藏在这种刁钻的地方,显然是有问题……”

    严衙役点点头,将手里的盐一把扬了,“不过我看那掌柜多半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说着看向身后,几个衙役羁来了蓬莱阁从前的掌柜,正在逼他说清这些盐的来历。

    “蓬莱阁出事都十多天了,要是我,知道这阁中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我早就跑了,哪还能让他们给抓住?”

    柴有味一愣,倒还没想过那么多,却也觉有理。

    对方随即一笑,低头行礼,“严小天。”

    柴有味连忙也点头,“柴有味。”

    “早有耳闻。”

    柴有味惊喜,“你知道我?”

    “你们行动司的人,个个都来头不小,衙门上下没有谁能不将你们认全的,不像我们,整日里就只能对着那些畜生,才是真的默默无闻。”

    严小天所言颇有些门道。京城衙门不比禹城镇散漫,上下结构森严,分工明确,典型的各司其职,柴有味那时因永慈寺一案名声大噪,侥幸进入了其中最核心的行动司,原以为是风光无限,却不想这里每个人身上都至少背着两三件大案,自己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个打杂的,真不如一开始就当个鸡头。

    此刻听严小天所言,柴有味猜他多半是车马司的,平日里专管衙中马匹,和畜生打交道,倒有些羡慕。

    严小天无奈摇头,又是苦笑,“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只可惜,若车马司一开始就是这幅惨淡光景也就算了,偏偏我们也曾风光过,如今一落千丈的滋味,才是最不好受的。”

    风光过?柴有味不了解其中内情,有些疑惑。

    “之前的事儿了,那时柴掌故还没来,府衙中有一阵热衷于豢养斗犬,规定全衙门上下所有吏司出任务必须带狗,那些狗,就都是我们在管。”

    “还有这种事儿?”柴有味的确是闻所未闻。

    “嗯,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是那时刑部的某位大人好玩狗,日日点卯都要带着狗,来衙门视察也要带着狗,衙门那时的几位大人合计着拍他的马屁,便搞出一支犬队,还专门给了那大人家的狗一个狗队队长的名号。”

    严小天说着直接笑出了声,引得柴有味也有些憋不住,笑了两声才又好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人家到年纪去北边打仗了,我记得好像姓……张吧,对,好像叫张庭,张大人,他离开了刑部,衙门从前的判官赵大人也靠着这一招升迁了。”他一副早已麻木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目的达到了,府衙里就再没见过狗了,我们这伙人,也就没用了啊……”

    柴有味一愣,“赵大人?赵忠赵大人?”

    “是啊,你认识?”

    柴有味勉强一笑,“昂,听说过。”

    许是看出他不想多说,严小天没有继续追问,把目光又放回了蓬莱阁,身后蓬莱阁掌柜处,果然没有收获,“看来,这事儿还是得从燕子楼的那具焦尸上下手啊,以后应该有的是柴掌故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我?大展身手?”

    “是啊。”严小天理所当然,衙中不少人都知道柴有味和燕子楼的关系,但鲜少有人像严小天这样坦白地说出来,“柴掌故和燕子楼的那位刘姑娘很熟吧,真羡慕,有人带着做生意,不比在朝庭领这死俸禄强?”

    柴有味不好意思挠头,“话是这么说,可士农工商,自古做生意便不受人尊敬……想来还是做些实事儿好。”

    严小天看出柴有味的局促,思索一瞬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其实柴掌故也该理解,大家都有本事,共事的确还需磨合,柴掌故想要有所作为,何不提升自己?”

    提升自己?柴有味当即来了兴致,“怎么提升?”

    “自然是读书。”

    柴有味失去兴致,“我都快三十了,哪还有精力去科考?这不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读书又不只有科考一条路,京中就有不少无关科考的考试,参加了一样能有收获,柴掌故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学塾,都不贵,就是累。”

    像是有致命神力,一听累,柴有味眼里都在放光,“信得过信得过。”

    “嗯……”严小天转而斟酌,“那就……先给柴掌故推荐个文顺学府吧,听说是比较基础的那一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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