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就只和周笑还算熟悉，两人是同班同学，轮转病房的时候时常做白夜班交替的搭档。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
姜雪遥给周笑回了视频电话，接通后，就见屏幕的另一头，周笑可怜巴巴地向她吐苦水。
“雪遥！姜雪遥！遥子同学！”
“你知道你休息的这两个夜班一个白班都谁来替的吗？”
“都是我！都是我这个大冤种！”
周笑气鼓鼓地趴在桌子上，一对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足以表达她的愤怒。
没办法，一个科室轮转的实习生就那么多，姜雪遥休息了，自然要有人替她的班。
周?小倒霉蛋?笑就是那个替班的。
“截止到目前，今晚一共收了十八个病人，”周笑翻着病例本，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分别是两个车祸三个发烧四个腹泻还有七个卡鱼刺的。”
张多鱼眨眨眼，听的十分认真：“那还有两个呢？”
周笑：“一对母女，因为给孩子辅导作业时吵架，双双吞了农药，现在在消化科洗胃呢。”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点头：“……哦。”
“哦？！什么叫哦！”周笑坐起身，把屏幕对准了自己，“你们看看我的黑眼圈，再加副耳朵都能当国宝了！”
周笑一边说一边比划，姜雪遥见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一天前的我，也是个青春活泼的美少女啊。”周笑难过道，“谁知道一入院门深似海，从此家人是路人，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啊。”
姜雪遥听着她期期艾艾的抱怨，不由得发笑，她看向屏幕，视频通话中周笑拖着下巴，满眼羡慕地看着姜雪遥那边的风景。
姜雪遥看着她，慢慢凝起眉：“周笑。”
“啊？”听姜雪遥的声音突然正经，周笑不由得坐直，她问，“怎么了？”
姜雪遥看着屏幕，顿了顿，她道：“你转过来看屏幕。”
“怎么了？”周笑把屏幕对准自己，擦了擦镜头上的浮灰，“是镜头上有手印吗？”
“不是，”姜雪遥摇头，她拽着张多鱼往门外走，“听我说，你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呀？”周笑不解，“万一有患者怎么办？”
姜雪遥摇摇头，只道：“不可说。”
“总之你等我一下，我就在附近马上到。”
“哦……好吧。”周笑茫然地点点头。
她这几日也听说姜雪遥会算命这件事了，虽然她不信这些东西，但听姜雪遥这样说，周笑心中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
周笑把门打开了些，对姜雪遥说：“那你快一点哈，我怕有患者找，这层就我一个值班的。”
“好，我桌子上有水果，你吃完我就到了。”
“嗯。”周笑看了眼她桌上的火龙果，点了点头。
这火龙果是昨天那个发烧小孩的父母送的，个头很大，又甜又新鲜，周笑从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切了一半，一边刷短视频一边等姜雪遥来。
“哎呀您这大长腿啊！”张多鱼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姜雪遥挂了电话，就一路快步往附属医院走，她步子大，走路也快的飞起，这让平时不锻炼的张多鱼跟在后面哼哧哼哧地小跑都追不上。
直到到了电梯门前，他才有功夫擦了把汗：“哎呀我的妈，累死我了，啥事呀走这么急？”
“很快吗？”姜雪遥按下按钮，电梯从25楼往下，似乎要等上一会儿。
姜雪遥转头看他，疑惑道：“你怎么喘成这样？”
张多鱼：“我喘……我两条腿都要跑飞了好吗！”
姜雪遥：“……”
来这个时代做医生，有时一个人要同时照看五六个病人，步子慢的自然不行，好在她向来是果断狠厉的性格，这样的节奏还是跟得上的。
张多鱼：“怎么来这儿了？你今天不是休息不值班吗？”
“来找周笑。”
姜雪遥看着卡在18层不动的电梯，语气冷冰冰的：“她要撞鬼。”
--
作息不规律容易导致消化系统的问题，刚吃了几口，周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
想着是水果有润肠的作用，周笑赶紧放下手中的火龙果，然而那阵急促的痛感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周笑捂着肚子，望眼欲穿地看着门口，因为姜雪遥刚才的话，周笑直觉今夜一定会有事发生，然而肚子就是这么不争气，她越是害怕就越想上厕所。
在姜雪遥的话和真实的不适感中，周笑勇敢地选择了后者，卫生间离值班室不过十几步，况且这层还有住院的患者，能出什么事。
“小心一点就行了。”
周笑关掉了浏览器搜索页面上的“晚上上厕所害怕怎么办”，她拿起手机冲向了厕所。
“撞鬼？”张多鱼眨眨眼，扶着电梯门的胳膊“嗖”地一下缩了回去，“我、我能不去吗？”
姜雪遥拉着张多鱼，把即将脚下抹油的胖子拽了回来。
姜雪遥一脸淡定道：“不能。”
张多鱼：“……”
周笑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只是才走了没两步，她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医生？”那女生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诶！”周笑一个脚刹停住了步子，她拿着手机的手在空中锤了一下，转了个头，依旧好脾气问道，“怎么了？”
那女生没说话，只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笑。
“怎么了小姑娘？”周笑着急去厕所，她见那女生满脸缠着纱布，整个头部只漏了一双眼，便以为是做整形手术的。
周笑也没多想，就道：“是整容外住院的吧？住院部在18楼，前面左拐下电梯哈。”
那女生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周笑转身，赶紧跑进了卫生间。
冷色的灯管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卫生间里，周笑低着头继续刷短视频。
果然是火龙果的问题，周笑这会儿上完厕所，感觉肚子舒服多了。
她收了手机，一摸裤袋，这才发现忘带纸了。
“我他妈……”周笑愤怒地拍了手机一巴掌，“上厕所不带手纸带什么手机啊！”
叮。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周笑打开看，是姜雪遥发来的消息：“电梯卡住了，再等我一会儿。”
“诶诶，我在厕所！”周笑赶紧给姜雪遥发过去消息，“肚子太疼了，我一着急就没带手纸，你先来卫生间给我送点纸吧。”
卫生间？
姜雪遥看到消息后，心中暗道不妙。
她又连按了几次电梯按钮，可那电梯的楼层数字就停在18层，一动都不动。
姜雪遥着叉腰，拿这些现代化的人工智障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笑在二十楼，”姜雪遥侧头，看着刚喘匀气的张多鱼，浅浅提了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要不咱们爬楼梯上去？20层，也不是很高。”
张多鱼：嗯？
不是很高？？？
张多鱼用胖胖的小肉手礼貌地拂开姜雪遥，他皮笑肉不笑道：“她是要撞鬼，我如果爬到二十楼，怕是就要撞阎王了。”
姜雪遥：“………”
周笑在厕所蹲的腿麻，不得不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扶着墙，她仰着脖子呲牙咧嘴地望着厕所门的方向。
维持这个姿势也是异常艰辛，短短几分钟，周笑就从如厕后舒爽的状态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望“夫”石。
直到她整个人蹲的头晕眼花，才终于听到胜利的声音。
咚。
咚、咚。
听到有人敲门，周笑瘸着腿，赶紧拧开了厕所门的开关。
“还…还挺快的……”
周笑苦笑着从门缝里伸出一只小爪子，对门外招呼道：“手……手纸。”
周笑：“快，遥儿。”
周笑：“我腿要折了……”
然而门外的人并没有如周笑所想地递来纸巾，意料之外的，是一双湿冷冷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她的手背。
“哎！别闹啦！”周笑蹲着不方便抬头，只本能地打掉那只手，“快点遥遥，真的撑不住了。”
门外没人应声，那双湿冷的手也没有被周笑打掉。
相反，门外的人把周笑的手掌死死攥在掌心里。
周笑：“………”
她只是没想那么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深夜。
女厕门外。
湿冷的手。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任谁也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
周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前看过的鬼故事也如同潮水般全部涌了进来，顺着门外那只手，冷意满布上全身的每一寸皮肤。
“他妈的……”
周笑想抽回手，可门外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周笑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身体的重量往后拖，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头顶一片寒意，意识到不是对面人的对手，周笑也放弃了挣扎。
她只觉得整个人混浆糊了一样，脑袋十分不清醒，周笑用力摇头缓了下神，然后抬头定睛去看，只见门缝里赫然出现了一只眼睛！
是刚才问路的女生。
她满头绑着白布，只露出一双诡异的眼。
那瞳色幽深如潭水，里面泛着阴鸷、冰冷的笑意。
周笑瞬间血气上涌，只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牢牢握死。
“你是人是鬼啊？！”
门外那人不答，只用一只冰冷冷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她，眼神中的笑意深不见底，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笑：“………”
说不上多害怕，周笑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她值了两天的夜班，医院欺负她也就算了，怎么连鬼都欺负她？
“大哥！我等着擦屁股呢！”周笑用力晃了晃那双死死拽着她的手。
“你如果是人，麻烦给我递张手纸，谢谢。”
“……你如果是鬼。”
周笑反手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两天收藏了个配音，现在正好用得上。”
之后就听周笑的手机里传出来一段熟悉的搞笑配音：遇到凡事不要慌，先把手机拿出来发个朋友圈～
门外人or鬼：………
不知道为什么，周笑现在一点也不怕。
她抬手拽了拽，见那人依旧不松手，周笑点点头，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愿意看人拉完屎不擦屁股，你就这么拽着我。”
“但真的，你这手又湿又凉还黏了吧唧的，真实恶心死了。”
果然，门外的人的笑容凝固了。
似乎是觉得受到冒犯，她眼中的笑意敛去，眼中的寒意仿佛淬了毒的钢针。
“别怪我不尊重你，做人没有你这样的。”
“做鬼的话，Emm......”
周笑还真的认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她摇摇头，随意道：“说实话，你如果真是鬼的话，像你这样趁人之危也挺low的。”
门外人or鬼：……
“不对，不是low。”
门外人or鬼：？
周笑满脸真诚：“你是low爆了！”
门外人or鬼：…………
在周笑持续不断的嘴炮输出下，门外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从黑色变成赤红，那眼睛气得好像要滴血了。
周笑仍不以为意，也瞪着眼睛回视她：“看什么看啊，撒手！”
周笑话还没说完，门外之人就猛地拉开厕所门。
门外一片漆黑。
门内，一张惨白的鬼脸直冲周笑面门，那人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周笑，纱布下还发出骇人的桀桀怪笑。
周笑：“……”
周笑扶额，一脸懵逼。
“你笑啥呢？”
鬼指了指她的头顶，问：“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吗？”
周笑顺着看过去，她看着自己头顶反复闪烁的接触不良的冷白灯管，无语极了。
周笑十分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大喊三声：
“嚯！”
“没听过！”
“你也太吓人了吧！”
周笑：“我是应该这么喊的，对吧？”
门外未知生物：………
周笑敛了神色，对那人怒吼道：“你他妈扒人厕所那么长时间就是问这个？！”
“十八层地狱？！”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周笑虽然半蹲着在厕所里，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管你是人是鬼，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姑奶奶打爆你的狗头！”
“啊——！！！”
一声尖叫划破医大附属的夜空。
是的，那半人半鬼的门外生物在厕所里被气得狂叫。
姜雪遥和张多鱼赶到时，就见周笑一人蹲在厕所里，用手机“哐哐哐”地砸患者的头。
因为是女厕所，张多鱼不好进去，但听着里面的动静着实惨烈。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咆哮，还有一个人，似乎是在漫不经心地劝架。
张多鱼不由担心地朝里面喊：“里头咋滴了？”
“小周大夫还好吗？”
周笑：“吓唬我哈？想去十八层地狱哈？姑奶奶今天就送你下去！”
“呃……”张多鱼挠了挠耳后，不确定地朝里头问了句，“小仙姑，咱用不用报警啊？”
“不……不用。”姜雪遥搀着一个人，先从厕所里面出来了。
女厕所里一共出来三个人，先是被姜雪遥扶着出来的一个面色惨白的患者，至于那个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解手完毕后战斗力满级的周笑小同志。
只见她还拿着一个砖头大的手机，“哐哐哐”地砸那位患者的头。
“十八层地狱哈？你去过哈？”
“忘记和你说了，我这位朋友会算命，能捉鬼。”
“而且就专门捉像你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变态鬼！”
张多鱼看着面前这一幕，一脸懵逼道：“这这这……这是撞鬼了？！”
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小鬼出师不利，碰上周笑了……
“怎么的？你还不服？你过来啊！”周笑看向被姜雪遥挡着的畏畏缩缩的患者，又要伸手打她。
那患者吓得赶紧缩了脖子，躲到姜雪遥身后，她支支吾吾道：“怕……”
“别打了。”姜雪遥抬手，止住了周笑砸向身后的手机。
姜雪遥：“她是人。”
“人？”
周笑的手顿时停住，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双愤怒的杏眼中充满了火气。
周笑抱着肩膀，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那位患者一下：“人吗？！”
头包纱布的患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之后抓着姜雪遥的手攥得更紧了：“疼……”
周笑：“……”
“我告诉你别给我装啊，医院里都是有监控的。”
“还有那个灯，刚才欻欻欻的闪，你当我瞎吗？”
“囡囡！”正说着，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门还没打开，就听电梯间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的声音。
“囡囡你在哪里呀？妈妈要急死了！”
电梯间里跑出来一对夫妻，看起来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们一手打着电话，一边着急地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见这一幕，周笑轻轻抿了下嘴唇。
她认真地看向姜雪遥，还有些不服气地指了指身后躲着的那个女生：“这个真的是人吗？”
“鬼早被你气跑了，”姜雪遥肯定道，“你刚才打的这个，是人。”
周笑：“……”
周笑开始重新打量起来眼前的患者，女生整个头部被纱布裹了起来，眼神看起来呆呆地，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狠毒怪异，而且她整个人正虚弱无力的地在姜雪遥的身上，看起来确实不像战斗力满级的样子。
周笑认真地抹了把脸，有点无奈：“居然真的是人啊……”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毫无名气的医学生，周笑还真不怕遇上鬼，就怕遇上自己无法处理的医患纠纷的人。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笑反复搓脸，颇有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凉感。
“这回真惹祸了。”
“我把患者打了啊！”
姜雪遥和张多鱼一同怜悯地看向周笑，并且识趣地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周笑口中发苦：“苍老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姜雪遥看着周笑山根处的几道横纹，也点头道：“你说的对，最近你确实有点倒霉。”
周笑：“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雪遥回忆了下，她上次被罚检讨的时候，确实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说，可以用周笑的一篇检讨换一个要求。
姜雪遥点头道：“可以，你说吧。”
周笑：“我这次可能是把事闹大了，我记得你是季局的干闺女，你能不能帮我……算了算了，我这种白丁季局咋可能放在心上，县官不如现管，怕是说了也白说。”
事情来的突然，周笑脑袋乱七八糟的，她理了理事情的经过，拉住姜雪遥的胳膊，如同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你不是会算命吗？今天晚上这事肯定不正常，如果你能给她算出来把病治好，家属兴许就不会再闹。”
“这份实习要是留了个殴打患者的案底，那以后就真没有医院敢要我了，姐妹一定要帮帮我，拜托了。”
姜雪遥看着周笑急切的目光，想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她曾被一篇现代文字的检讨书折磨到通宵，值班室的人见了对她无一不是嘲讽挖苦，而她又初到这个地方，没有法力也不是魔尊，只能忍着气不吭声。
还是第二天一早，交班时周笑看见她后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柜子里拿来一份检讨送给了她。
恩情虽小，却是魔尊姜雪遥几千年来都鲜少体验过的温暖。
以前她落魄时，人们厌她弃她，她辉煌时，人们又惧她畏她。
少有像周笑一般只把她当朋友，愿意不为任何利益帮助她的人。
姜雪遥郑重点头：“放心，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囡囡！”
女生母亲的眼睛尖，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厕所门口的女儿。
“急死妈妈了，怎么跑到这里了？”女人原本手里还提着包，这会儿也全然顾不上了，她把包扔给一旁的丈夫，赶紧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女儿得身体状况。
“怎么样囡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女人满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女儿，全然没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周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女生身上，只见女生摇了摇头，豆子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砸进了纱布里。
“妈……”
“她……”
“打……”
“痛！！！”
女生一边说，一边学着周笑的动作一下一下地砸在自己的头上。
夫妻二人看了，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了女儿身后站着的，双手交叠貌似十分乖巧的小医生。
“阿…阿姨……”
周笑挠了挠头，尴尬的十个指头都缠在了一起。
“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
“……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啦？！”
一群人围着电脑监控，就听人群中心最靠近电脑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高昂而有力。
“我的囡囡刚做完手术诶！你难道不晓得啦？！”
周笑：“晓……阿姨我确实不晓得……”
监控室里，周笑站在人群中央，她双手交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
“不晓得你就能打她的头？哦呦你这个小医生不得了了啊！她是开颅手术诶，从脑袋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你把她的伤口打坏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责任吗？！”
“阿姨，当时那个情况，我确实……至少不能……”
“我以为她是……”
“确实什么？至少什么？！以为？你以为什么啦？！你说我女儿是鬼啦？”
女人的音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句句直逼的周笑节节后退，是姜雪遥这个魔头看了都要摇脑袋的程度。
也难怪病人家属发脾气，毕竟从监控视频上看，就是女生找周笑问路，周笑似乎并没有说清楚就着急忙慌地去了卫生间。
然后女生又敲门，周笑开门后伸出手，拉着女生的手就把女生拽进了卫生间。
之后周笑再出来，就是姜雪遥和张多鱼撞到的一幕——周笑拿着手机砸着满头白布的患者。
“你可真是能编哦，现在的小年轻撒谎都不打稿子了吗？！”
女人指着循环播放的监控视频，气得手指都直哆嗦。
“我的囡囡她只是一个病人，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你？”
周笑：“我……”
周笑简直要哭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没合眼不说，还被患者家属轮番骂到狗血淋头。
无论她怎么解释，女人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毕竟，在铁证如山的监控面前，她那些所谓“闹鬼”的解释着实有些苍白。
周笑垂着脑袋，觉得自己衣服上都一股唾沫星子味。
“张多鱼？”
张多鱼正看戏看的入迷，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转头，见是姜雪遥在门口叫他。
“怎么了小仙姑？饿了？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是，”姜雪遥示意张多鱼出来。
原本今天姜雪遥正常实习，张多鱼把她送到医院后，发现周笑昨晚那件事居然还没解决。
反正也是闲着，张多鱼索性进来凑个热闹，想着没准能当个在场证人给周笑小大夫做个证。
奈何这位病人家属的嘴巴实在厉害，张多鱼看了半天也插不上话，只顾着听热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会儿张多鱼瞧着正欢，就见早交班回来的姜雪遥叫他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姜雪遥怀里抱着一打病历本，呼哧呼哧地扇着风。
病房里空调不能开的太凉，再加上空气流通差，走廊里的空气闷闷的。
张多鱼摇头，他叹气道：“确实是不容乐观啊。”
“那大姐，忒厉害了。”
“周笑小大夫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这么惨？”姜雪遥挑眉。
“实力级碾压。”张多鱼不置可否道，“那大姐，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姜雪遥不由得往屋里面望，然而现在的她身高有限，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望到一排黑压压的后脑勺。
收回视线，姜雪遥垂眸思索片刻后，她低声对张多鱼说：“我有个主意，你帮我和那大姐说一下。”
“行啊！”张多鱼虽不知姜雪遥要怎么做，但他是很乐意帮助周笑的。
姜雪遥把张多鱼拉到一旁，低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张多鱼听后，看着姜雪遥愣了几秒，而后才有点担心道：“这……您有把握吗？”
“我瞧着那位大姐不好惹，怕到时候咱们引火上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