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天门步行街不分日期,不分时间,始终保持着喧嚣与繁华。

    回到公寓,林希与莫婕道别后分开,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脱下校服外套,露出手腕,血管隆起的痕迹还没完全消散,甚至因为他挣扎开的那枪,手臂上侧还有些淤血。

    确认自己并无大碍后,林希坐在卧室床边默默发呆。

    现实果然不是游戏,不会给你搞阶梯难度动态等级。

    解决完黑鞘翅,刷新出来的不是更高一级的小头目,而是整个黄昏城维尔蒂纳的‘燎原’总负责人。

    这等级跨度未免也太大了!

    林希闭上眼睛,孟德尔那张伪善阴鸷的脸庞仿佛仍在眼前。

    伴随一阵窸窣声,芙莲玩偶从挎包中钻出来,担忧地爬到他身上:“林希,你还好吗?”

    林希转过头看她,芙莲手脚并用顺着爬上他肩膀,圆圆的双手抱住他脸蛋,仿佛安慰:“没关系,能做到这这个样子已经很厉害了。孟德尔远非我们现在能对付的角色,不要太沮丧。”

    “嗯,我知道。”

    林希反手摸了摸玩偶的大头。

    孟德尔的出现超乎他预料,没想到‘燎原’那么大个组织,在黄昏城人手居然会如此匮乏,才死了个马前卒就能引出大BOSS。

    他吸收并点燃‘燎原’预定的源光之种只是意外,但解释如果有用,事情也不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不过,透过现象看本质。

    刚才情况看似很危急,但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到孟德尔其实只是在虚张声势,不敢杀他。

    要么是顾虑他死后‘真理’会不翼而飞,要么是忌惮新乌托邦智械们的报复。

    否则,根本不必装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和他说那么多废话。

    林希从衣柜找出一件新衣服换上,照了照镜中的自己,心情沉重。

    孟德尔今天退走,不代表事情到此结束。

    十五天的最后通牒,本质是要威慑,让自己变成惊弓之鸟,生活在恐惧与焦虑里,从而犯错或暴露破绽。

    越强大的捕食者越谨慎,也越有耐心。

    芙莲今天没像往日一样吵吵闹闹,反倒安静坐在他旁边。

    她犹豫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对林希开口:

    “那个……林希,孟德尔提到的‘真理’,是指我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林希任由自己倒下,身体沉没在柔软的被窝中,寻求安慰。

    “他说我是寄生虫,拿你当祭品。”芙莲气愤道:“太可恶了,居然这样子挑拨我们之间关系,千万不要相信他。”

    林希伸手一把抓住玩偶,把她举到自己面前,半真半假恐吓道:

    “怎么办?我已经信了,正准备把你扔出去。”

    预想中的哭闹打滚没有出现,软萌的玩偶脸上全是决心,咬紧牙关说:“要不,林希你把我交给那個怪大叔吧!这样子你就安全了!不用担心,我会努力讨好他苟活下来,等你来救我。”

    林希诧异,不由得愣神。

    他捏了捏芙莲体内的填充棉:“我还以为你会哭着喊着要我别把你交出去。”

    “我也不想与你分开。”

    芙莲脸上带着遗憾,混杂真诚与不舍:

    “可现在情况危急,你是我的契约者,为了伱我甘愿牺牲。”

    林希试图从她眼睛中看出端倪,后者则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点点头: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把你交给孟德尔,换取安全。”

    “啊?”

    芙莲卡通大脸顿时呆住,勉强挤出个小心翼翼的笑:“那个……林希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现在马上去联系孟德尔!”

    林希从床上豁然站起,说着就要向房间外走。

    芙莲欲言又止,如此反复几次只能垂头丧气。

    见状,林希才心满意足折返回来,伸手抓着玩偶大脸往两边拉扯:“别指望了!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垫背!”

    “唔……呃……噢……”

    芙莲脸被拉成椭圆形,小短手奋力挣扎。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孟德尔提出的所谓交易!

    交易的前提是双方对等,有能站上同一张谈判桌的资本与底气,否则只是笑话。

    情报差距让林希看不穿孟德尔的真实目的,如果他真考虑把芙莲交出去,反倒可能正中下怀。

    而且所谓‘不敢杀他’,也只是他自己的内心猜测而已。() ()

    林希拿什么保证对方一定会履约?又拿什么保证对方会放他一马?

    孟德尔说的对,人类都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

    对林希而言,芙莲虽然又傻又没用又拖后腿,可他仍旧愿意相信她,而非第一次见面的敌人。

    芙莲从林希手上挣脱开,连滚带爬躲到枕头上,气喘吁吁。

    “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担忧道:“打又不过,只能想办法逃跑。”

    “或者借势,驱狼吞虎。”林希补充。

    指望阿克追上去把孟德尔干死不太现实。

    到了他们那个级别,无论源光之种本身,还是手头的禀赋源光道具都比初始阶段的新人富裕,谁还没几个保命的绝技?

    现在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头顶,林希没法自己应对,那必定会求助于他人。

    孟德尔同样清楚知晓这一点。

    所以,他埋了一颗钉子。

    不知过了多久,芙莲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那个大叔说,让你当心‘那些无缘无故接近你对你好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在埋钉子。”

    林希淡淡回答道:“想挑拨我和衔尾蛇之间的关系。”

    孟德尔想表达的意思是,既然他能看出林希身上有‘真理’,那先他一步与林希接触的衔尾蛇自然也能看出来。

    而衔尾蛇接触帮助林希,就是为了这道‘真理’,与他并无不同。

    因此,如果你不信我,也没理由信衔尾蛇。

    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只要能埋下怀疑的种子,便已经达到目的。

    芙莲听完他的推理,满脸都是担惊受怕的样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全是卖弄心机算计的小人!实在不行我们一起回你老家去吧,至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算你被绝育,我也不嫌弃你。”

    “还不急。”林希闭上眼:“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芙莲疑惑。

    “等法蒂丝请我吃完宵夜。”他睁开眼,心中定了定神:“轻易听信谗言是最愚蠢的事情。我已经加入衔尾蛇,有什么疑问直接向法蒂丝问就好,何必猜来猜去。”

    沟通是消解误会的最佳方式。

    他又不是青春期的焦虑小孩,遇到事情首先靠脑袋臆测。

    ……

    林希与芙莲说话的时候,隔壁房间蕾雅悄悄把脸贴在墙壁上,竖起耳朵。

    所谓的现代隔音材料在机仆极其敏感的震动传感器捕捉下毫无作用,那些谈话内容分毫不差落入她耳中。

    头顶呆毛旋转两圈,蕾雅坐回原本的机械仓中,表情淡然平静。

    作为朝夕相处的监护者,林希每一寸改变、每一寸隐瞒她都了然于胸。

    可蕾雅不在乎。

    监护机仆愿意给被监护者营造一个看似危机四伏的周围环境,支持他们去在挑战自我中寻找存在的价值。

    将被监护者一举一动纳入强制管束,那不叫‘监护’,而是‘控制’。

    蕾雅关心林希,却不代表要处处控制他。

    前几天即便林希浑身是伤回来,蕾雅也没发作,因为能感受他胸中结郁一扫而空的畅快。

    事实上,她只希望他能天天开心,林希开心她便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蕾雅抿了抿嘴唇……要是能偶尔多陪陪她就更好。

    不过危险预案还是有必要提前制定。

    她拟真眼球中有大片数据流闪过,海量信息与需求瞬间被传输到很远的地方,并入机仆间通用的共享网络。

    [波茶:情况已知晓,我会派微型智械调查。]

    [蕾雅:交给你。]

    [波茶:职责所在,需要扫除危险源么?]

    [蕾雅:不,保持监视就好。]

    机舱之中,蕾雅呆毛微颤一下。

    [波茶:你太纵容溺爱他,居然由着他的性子去冒险,从小就这样。]

    [蕾雅:小林和我说,人类需要目标才能活下去,他既然乐在其中,我当然会支持。]

    [波茶:不麻烦吗?]

    [蕾雅:这是我们监护机仆的职责。]

    她闭上眼睛,补充道:

    [我会扫除所有真正的危险,陪他把这场冒险游戏一直玩到结尾。]

    [波茶:…明白,祝小朋友玩得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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