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莲花县县衙内的捕头——萧暮云。

    这位萧捕头与他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捕快看上去十分不同,从他相貌上看,是

    个相貌俊秀的冷面后生,即使额角有一条细长浅浅的疤痕,仍未有半分影响

    到他本人的出众,反倒衬得他整张脸孔更加的英气逼人,带着一种与他年龄

    不符的沉稳威压。

    而他通身流露出一种隐隐的清贵之气,确实扎在这人堆里,也豁然有种“鹤

    立鸡群”的观感。

    纪海涛连忙走过来,拱手招呼,“敢问萧捕头,有何贵干?”萧暮云恭敬地

    拱手,直截了当,“纪塘主,贵塘口出了事,为何不报官?”

    一句话好似在热锅里倒了油,众人脸色皆变。

    纪塘主佯装镇定地笑了笑:“萧捕头,您说笑话,老夫这塘口里,哪来的什

    么事啊?”

    萧暮云并不想在这里空扯皮,浪费时间,他一脚踏上那当中的木箱,眼光在

    四周每个人身上扫视一番:“盛水塘的伙计赖旺儿死了!奉张大人命,诸位

    没有排查笔录者,不得擅离此地!”

    纪海涛闻言一双鹰目一凛,紧抿住嘴唇,陷入沉思。

    萧暮云目光沉静,像幽静深邃的海,他声音虽不大,但极具威压,让每个人

    都听得真切,且不可违抗。

    赖旺儿死了?!

    什么?!

    赖旺儿死了!赖旺儿死了!

    众人这边还在窃窃私语,萧暮云早已将目光转向了纪云帆,颇有意味地看着

    他道:“纪二少,你的小厮胡小六有重要嫌疑,需要带回衙门问话。”

    纪云帆刚欲反驳。

    萧暮云却没给他机会,深看他一眼,正色道:“据调查,赖旺儿死前见过的

    最后一个人是胡六儿,而他也刚与胡六儿发生口角。那日,赖旺儿与胡六儿

    曾在酒楼上赌酒,赖旺儿耍赖,赖了胡六儿的银子,他尸身上甚至还有胡六

    儿的钱袋子。”

    “胡六儿,你说是不是?”萧暮云已将目光挪到了胡六儿身上。

    那胡六儿像只老鼠一样,从角落里蹿了过来,又呲溜一下,躲在纪云帆身

    后,眼神怯怯地瞟着萧暮云。

    萧暮云朝身后的捕快张挺,使了个眼色,“老张,把他带走。”

    胡小六绝望地抓着纪云帆的衣角,声音颤抖着求救:“二,二少爷!我可没

    杀人啊!我真没杀人!我也才刚知道赖旺儿他死了!我怎么可能是凶手!二

    少爷!救我!救救我啊!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我怎么可能杀人呢!”

    纪云帆刚想说话,却被纪海涛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纪海涛明白,当事情发生时,一切自证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难以厘清,不如

    顺之,任之,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小六被张挺一把扯过去,“行啦!只是叫你回去配合调查,又不是要你

    命!人不是你杀的,你还怕个鸟啊!”

    纪云帆憋着话不能说,脸色黑得像臭狗屎。

    看见纪云帆吃瘪,石水凤一蹦一跳地过来,笑着跟萧暮云说话,“萧大哥!

    你来啦!”

    萧暮云抿了抿嘴,算是答应,眼光很自然地停在了石水凤身上,从她头上到

    她的肩膀,再从肩膀到了她的手指,再到她的裤脚和鞋子。

    萧暮云那种凝视嫌犯的眼神,把石水凤看得好不自在。“萧大哥,你,你看

    什么?我又不是凶手!”

    “你家的伙计失踪,你既不报官,也不去找寻。水凤,你也有嫌疑,我先得

    排查你。”萧暮云眼神认真,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在说笑话。

    石水凤忙挺直了腰杆为自己争辩:“萧大哥,你无中生有,无端揣测!一

    来,我不报官,那确实是‘家丑不可外扬’,我真怕赖旺儿他做了什么有损

    我们盛水塘名声的事!二来,谁说我没找寻,我还查到了赖旺儿的一点绯色

    新闻呢!说不定还真跟他的死有关联!”

    萧暮云抿嘴掩住笑意,“既如此,把你查到了什么都通通告诉我,不许瞒

    我。”

    石水凤大呼上当!她这才恍然原来萧暮云是故意要诈她的!

    “哎呀!萧大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石水凤叹息道:“萧大哥,你得

    体谅我,我们塘口若出了丑闻,恐怕生意难做啊!你也知道,我爹他老人家

    最近老毛病犯了,塘口里的事都推给我一个人,我真觉得这事自己能处理

    好,可我还真没预料到,赖旺儿他能出人命。”

    萧暮云看她歪着脑袋瓜与他在这里掰扯,表情毫无波澜,眼光故意跳过她粉

    嫩的俏脸,直接望向那稍远一些的塘口伙计们,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

    石水凤叽里咕噜地诉苦,看萧暮云全然没在听,就向前走了几步,伸手牵住

    萧暮云的马缰绳,“萧大哥,我干爹在哪?你带我去找他。”

    萧暮云简单跟一捕快交代了下,便从石水凤手里接过缰绳,准备上马。

    他又看了眼石水凤身后的纪云帆,问道:“纪二少,是不是也要跟着?”

    石水凤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暮云,“他?”

    纪云帆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我爹让我帮忙查案,萧捕头若准许我跟

    着,那当然最好。”

    萧暮云认真地凝了纪云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赖旺儿,他死得很惨,死

    前可能遭受过毒打。我听说,纪二少功夫不错。”

    纪云帆脸色僵了一下,转而冷笑道:“原来萧捕头平时都是靠猜来断案

    的。”

    萧暮云面色平常,点头道:“我猜纪二少,待会儿会后悔看见赖旺儿的。不

    信,咱们走着瞧。”

    纪海涛走过来安慰纪云帆道:“云帆呐,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作

    为‘系铃人’的赖旺儿偏偏死了,如今这事牵扯到我家和你石大叔家,为了

    两家的声誉和塘口伙计们的饭碗,你也要为破案出力。去吧,能跟着萧捕头

    查案,那是难得学习机会。”

    萧暮云朝纪海涛拱了拱手:“纪塘主,前日贵塘的鱼被下毒,大人已经知

    晓,此事单凭你们自己恐难查清楚,如今交由我们官家来处理,你们从旁配

    合这再好不过。”

    萧暮云又与一名老练点的捕快交代了一番,而后只带了几名捕快,并石水

    凤、纪云帆就骑马从码头离开。

    走了没多远,石水凤突然加快赶到萧暮云身边,伸手扯了扯萧暮云的衣袖,

    她星眸转悠:“诶!萧大哥,你也肯定查出了什么吧?不如咱们来个交

    换?”

    站在一旁的纪云帆见二人如此相熟,咬牙切齿地盯着石水凤的一举一动,眼

    睛里像长出了钉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帮自己解气。

    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对呀,他气什么呀?

    萧暮云悠悠道:“官府办案,本当配合。水凤,你难道想存心藏私?”

    石水凤憨笑里透着奸笑:“萧大哥!我哪里敢藏私?”随后又拍着肚皮抱怨

    道:“只是我这肚皮饿瘪了!一大早还没吃东西呢!这都多亏了纪二少~”

    石水凤半带埋怨地拉着长音,眼光瞥向身后的纪云帆。

    纪云帆一脸黑雾,心里暗骂,鬼丫头!难道小爷吃早点了?

    萧暮云眼底不见情绪:“那确实该吃了,否则一会儿恐怕你吃不下。”

    纪云帆眼瞅着两人说话,插不上嘴,明明听得清楚俩人在说什么却愣是不懂

    俩人在说什么。

    石水凤余光扫过去,发现纪云帆正使劲抻着颈子,瞪着眼珠子,两耳直立,

    确实像只傻狍子。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经过一家包子铺,萧暮云跟那老板打了声招呼,扔了一

    串铜钱,买来好几屉包子,几碗米粥,几人下马,决定吃了早餐再继续行

    路。

    萧暮云将一屉包子推到石水凤面前:“先垫一下,别吃太撑。”

    “萧大哥,你真好!谢了!”石水凤笑脸灿烂。

    还没等她伸手拿包子,一只大黑手一把抓走了两个包子。

    石水凤拿筷子打他手背,不乐意地瞥了他一眼,“爪子伸那么长!这是给你

    吃的吗?”

    “哎呦,萧捕头,你们这么多人吃饭,这是没有我的份啊!瞧瞧我呀!这么

    没有眼力见儿!那我再掏钱买几屉就是啦!”

    纪云帆呵呵笑着,言语之间就是在挑剔萧暮云小家子气,请一帮人吃早餐,

    唯独不请他。

    石水凤不开心地横了他一眼,“小心眼儿!纪云帆,你又不是没钱,你帮过

    什么忙?好意思白吃萧大哥的?”

    萧暮云按了按石水凤的后脑勺,无所谓道:“纪二少,这点包子,萧某还是

    请得起的,你尽管吃。今日,纪二少能积极配合官府查案,总不能让二少你

    饿着。”

    说着,萧暮云从身上掏出一大锭银子拍在桌上,“二少若还有什么想吃的,

    无需客气。”朝老板娘摆手,“老板娘!劳烦!点菜!”

    纪云帆挑衅似地看了看石水凤,故意学着石水凤的样子,笑呵呵地对萧暮云

    道:“萧捕头,你真好!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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