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彻云霄,恐惧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一枚炮弹带着尾烟和呼啸声,直直冲向屋檐下的一群学生。

    “啊!”

    盛轻舟猛地惊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慢慢吁一口气。明明已穿到千年前不知名的朝代二十余年,但长枪炮弹、支离破碎的切身痛苦仍然会入梦来。

    上一世,她生于朝廷卑微、丧权辱国之时,上面任凭国人让外敌欺凌,国将不国,她与友人投身于救人,却在救一个孩子时被流弹击中而亡。而这一世,她成为景国太子长女,十五岁入军营,十七岁一战成名,逐渐成长为现在的永安将军。

    “将军,您可好些了吗?”娇俏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玲珑端着药进了屋。

    盛轻舟低头揉了揉眉,收起眼中的怅然,抬头看向玲珑,“我没事,让人进来伺候我更衣,准备去宴席。”

    “就是你,想让我与三哥都去景国当质子?”

    此人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金冠华服,容颜昳丽,原本是翩翩佳公子,却怒气冲冲如被拔了毛的鹅,张开翅膀在内廷路上拦住了盛轻舟一行。

    端彦拦在他面前,警惕地望着此人。

    盛轻舟微微挑眉,“四皇子在此,是想见见让贵国落败之人,还是想早点认识使臣,以便早日结交伙伴。”

    这话直往人心口上戳。

    四皇子陆粲之被噎了一下,看着盛轻舟,只觉得她与之前自己所想的粗犷样貌截然不同,竟另有一种朝阳勃发的英气,“入朝为质,向来是一人,你凭何要求我们出两位皇子?”

    “就凭永安军七日攻破祁边城嘉州,夺将旗,杀千人,”玲珑仰起头道,“四皇子锦衣玉食,怕是没见过,浮尸千里是何模样。战场上布料珍贵,所以不论男女,尸身皆坦胸露乳,若是运气好,还能有薄土盖着,运气不好就只能曝尸荒野,等着野狗啃食了。”

    “我在书中有看过此等事,但我不是来说这个的,”陆粲之微微皱眉,咬了咬嘴唇,“自古以来,哪怕是战败之国也只出一个质子,你们今日要两人,如此得寸进尺,让我祁国颜面何存!”

    “既然胜了,自然要得寸进尺,敲骨吸髓。反倒是你们,都已经败了,就该有战败的姿态,强撑颜面不过是再丢一次脸,”盛轻舟从不爱讲战争中的仁义,牺牲那么多人换来的胜利,凭什么要为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而放弃获利,“四皇子若是不想当这质子,可以让祁皇割地,孤可考虑……”

    “我是中宫嫡出,身份贵重,若你们要皇子入朝为质,我一人去就行,不必再多一个庶出皇子。”陆粲之打断盛轻舟的话,昂起头道。

    盛轻舟饶有兴趣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笑了,不含任何嘲讽之意。

    刘维安等人听了此话,也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了吗!”陆粲之瞬间炸毛,他不过十七岁,这两日听得质子之言,就直冲冲来拦截使臣,可与盛轻舟一对峙,似乎漏了怯。

    “四皇子高风亮节,我等佩服,”刘维安道,“只是赔偿需经过详细商讨,落于简牍之上,并不是在此如市井砍价就行。何况,此次祁国落败,这决定权并不在你手。”

    “你们等着,日后我必上战场,定将夺回属于祁国的东西!”陆粲之高声道。

    “殿下,殿下别说了!国君会怪罪下来的。”旁边的小太监早已急得团团转。

    “孤从不等候任何人,想抢夺的尽管来。”盛轻舟淡淡道。

    陆粲之落了颜面,生着气跑了,几个小太监行礼后也赶紧跟在后面追。

    盛轻舟几人对视一眼,倒是没想到在此等糜烂的宫廷中还有这样少年意气的皇子。

    祁皇宫承恩殿。

    殿内灯火通明,帐舞蟠龙、帘飞绣凤,舞女们身着轻纱,在大殿中央轻盈旋转,宫人们手捧金银器皿,穿梭于宾客之间,献上琼浆玉液,一派奢靡模样。

    “永安将军、景国使臣到!”随着此声,殿内突然静下来。

    “孤奉圣上之命,前来问祁皇安,愿龙体康健,国泰民安。”

    “永安将军不必多礼,”祁皇放下酒,“赐座。”

    一行人依次坐下,早有宫人呈上酒樽、佳肴美馔。

    盛轻舟打眼扫了一圈,只见陆沂泽、陆粲之早已入席。

    “永安王能莅临我大祁,实在是荣幸,”祁太子第一个站起身来端起酒,面向盛轻舟,“愿以此酒,恭祝两国永结同好,世代和睦,共享太平。”

    盛轻舟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酒杯。

    舞者来到池中央,行礼后开始献舞。

    “领舞者乃是我朝栖柳公主,今日特地为将军献舞。”一大臣道。

    盛轻舟看向一众舞者,中间簇拥着一华服女子,身姿曼妙,气质极佳,罩在脸上的笑如假面一般。

    “这莫不是祁皇的嫡出七公主,”刘维安皱眉道,“公主乃千金之躯,无论嫡庶,怎能当众起舞!”

    “永安将军既是嫡长公主、又是主帅,一般舞女如何配给将军献舞。”祁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笑道,“我这妹妹,早已听闻将军英姿,闹着要瞻仰一番,才有了今日这专为将军的一舞。”

    刘维安沉下脸色,对方拿陆栖柳这位嫡公主献舞,来恶心盛轻舟,不过是无法真正动人,却想将他们的脸面撕下来踩在脚底羞辱。

    盛轻舟浑不在意,祁皇室自己将弱女子推到前面,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她又何必介怀呢。

    见盛轻舟颇有些悠然自得地看着池中舞曲,祁太子笑容变形,应该被羞辱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就成了他的笑话。

    盛轻舟心里嗤笑一声,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女子行路都很是艰难,明明是靠自己唱歌起舞养家糊口,又凭什么受人歧视,她也从没有过这个朝代艺伎身为下贱的想法。

    虽然看不上祁国一群人自损八百的行为,但盛轻舟见这位公主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并未有任何喜悦之情。

    “既然公主想见孤,何不请公主上前来,也好与孤认识认识。”盛轻舟轻笑着看向陆栖柳。

    陆栖柳见祁太子并未说不准,才慢慢停下舞步,垂眼走向盛轻舟。

    “多谢公主抬爱,请,”盛轻舟拿过一杯酒,双手捧给她,“公主今日很漂亮。”

    陆栖柳眼眶一红,接过酒杯。

    陆沂泽喝了一口酒,抬眼看向盛轻舟。

    “栖柳,既见过了永安将军,便过来吧。”祁太子阴沉沉笑道。

    陆栖柳认真看了盛轻舟一眼,行礼后转身坐到了祁太子身边。

    “怎么还不奏乐,”一臣子出声,“还得请永安王继续欣赏。”

    悠扬的乐声又响起,回荡在殿堂内,舞女们又翩翩舞起,如同缓缓绽放的花朵,花蕊从中散落。

    一派纸醉金迷间,乐师突然从古琴中抽出软剑,直逼祁皇。

    好戏开场了。

    盛轻舟挡在刘维安前面,饶有兴趣看着霎时间一片混乱的宫殿,惊叫声不绝于耳。

    陆沂泽抓起陆粲之,往后退了两步。

    陆粲之慌乱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扑向祁皇。“抓刺客!父皇!保护父皇!”

    陆沂泽站起身躲到一旁,远远地看着殿中情形。

    侍卫从各门喷涌而出,踩着满地乱爬的贵胄大臣,围到了殿前,与刺客缠斗。

    突然间,几个原本抓刺客的侍卫反水,直冲着皇亲而去,场面陷入二次混乱。

    玲珑瞪大眼睛观察这些人的路数,定神后看向盛轻舟。

    盛轻舟脸色不变,不着痕迹地看了端彦一眼。

    端彦神色凝重,他并未安排另一波人行刺,这是出了什么变故。

    侍卫之间失去了信任,互相打量着,反倒让一个反水者得了先机,冲破防卫,直逼殿前。

    “父皇小心!”路粲之拿起装饰用的太祖剑,劈向刺客。

    刺客反身一躲,跳向旁边,转头见到祁太子,反手拿刀砍去。

    祁太子将妹妹往前一推,自己跌坐在地上。

    “啊!”路栖柳撞到了刺客身上,尖叫着颤抖。

    刺客被撒了一脸香粉,登时感觉刺痛难忍。陆沂泽仍开荷包,将路栖柳拉起,退至柱子边。但刺客已逼近,他们退无可退。

    盛轻舟本想上前,但她身穿宽袖窄腰的使臣礼服,披着银狐长褂,庄重大气却也导致行动极其不便。只能抽出袖中匕首,朝刺客掷去。顺带扔开披风,冲了出去。

    “盛轻舟!”刘维安发出一声怒吼。

    端彦连忙上前扶住刘老师,生怕他气坏了。

    “快去帮她!”刘维安急道。

    “大人不着急,这几个刺客伤不到将军。”端彦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示意玲珑去帮忙。

    玲珑也顺势夺了一把刀,身姿灵巧地游走到剑拔弩张的殿中,朝想要浑水摸鱼的刺客侍卫砍去,

    刘维安脸色铁青,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要命不久矣。

    盛轻舟踩着矮桌飞身上前,衣摆在空中轻灵飘逸,身形矫健地飞起一脚向刺客,刺客狼狈躲过。她举起从侍卫手中夺过长刀,连着几刀劈下。那刺客横刀硬抗,却没想到盛轻舟力气刚猛强劲,第一刀便将他震得臂膀麻痹,第二刀下来直接劈断了他的刀,断刃飞溅,本以为第三刀将取他性命,她却突然收力,刀锋轻转,只用刀背敲断他的右腿。

    盛轻舟收刀,环视一圈,又看向身边的陆沂泽。

    “多谢将军相救。”陆沂泽对她温和一笑,又转身扶起瑟瑟发抖的路栖柳。

    路栖柳虽已脸色苍白,还是勉强朝盛轻舟行礼。

    宫殿内一片狼藉,再不复之前的红飞翠舞。

    众多侍卫此刻拿着刀不敢退下,虽刺客已伏法,但盛轻舟还手持利刃站在殿前,离祁皇不过五步之遥,看其之前路数身姿,只怕顷刻便能取祁皇人头,还能顺带了三皇子和栖柳公主。

    盛轻舟只讥讽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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