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信飞快地走过长长的密道,尽头火光幽幽,有人在等他。

    那人个子挺高,油灯下五官深刻,嘴角冷漠地绷成一条线,年纪不大却一副经历风霜之色,正眼神沉沉地看向温良信。

    面对此人,温良信展现出十二分的尊重,恨不能将身体折成九十度再不直起:“家里近来事多,让您久等了。”

    那人没说话,只在手中把玩一个纸包。

    温良信弯着腰,冷汗止不住地流,比那日面对温京墨的喜单还心惊胆战。

    “我与你说过,她必须是你的人,怎的又被反目勒索?”

    终于在温良信老腰都快弯折,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时,那人终于缓缓开口。

    温良信一愣,眼珠子狠狠眨巴两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您的话,我们并非反目,只是她自小受了颇多委屈,此次出嫁又被动,与父母耍小性子罢了,在翊王府的内应早已回禀,她极为得宠,取代翊王妃指日——呜!”

    那人不耐地打断滔滔不绝胡扯的温良信,将手中把玩的纸包精准地砸在他嘴上:“记住我说过的话,她只能是你的人,如若生了异心,你温家大可再办几场丧事。”

    威胁的话伴着密道的穿堂风呼啸而过,直把温良信吹得浑身颤栗,一脸惊惧地不住收好纸包,点头如捣蒜地回复:“定当竭尽……定会让……”

    “东西给我。”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温良信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东西放上,正是温老太太藏宝室中,不明用途的红布!

    真正那块自然已经温京墨收走,而温良信的这块,是他找人仿制的……

    来人收起红布,语气鄙夷:“最近他风头太盛,还以为他转了性,没成想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为个女人竟如此大动干戈。”

    那人的眼睛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给你的药,小心收着别误食了,毒性很大的……”

    温良信闻言到抽一口凉气,赶紧哈巴狗似的点头。

    来人终于交代完一切,缓缓离去,徒留温良信再直不起的老腰,一屁股瘫坐在地,“呸呸”几声赶紧擦嘴,直把一圈火泡擦得全破了才停,缓了半天终于回点力气起身离开。

    “这雨要下到何时?昨天不是都停了,今儿怎么又继续了?”

    温京墨抖落伞上的水珠,转身回王帐的同时问萌萌。

    “我又不是天气预报,你问我做什么?而且这还不全赖你?还好意思问我!”

    萌萌也烦躁得很,自打这场雨开始下,它就有不详的预感,即便它根本没有预知那种高级本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了。”

    温京墨刚送走不知第几个来道谢的伤兵,他们大病初愈,多方打听了自己获救的事,大白有心帮温京墨立人设,没让人压消息,全都照实说与他们听。

    池雨是个怕麻烦的,得了消息早就借口培训军医躲了,只剩温京墨整日在王帐避无可避,自亭雲开始,今日已接待七八个前来道谢的伤兵,顺便让萌萌对他们进行复诊。

    生产队的驴也不过如此了,给免费劳力累够呛,现在又被问天气能不急眼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不太好,可能与你们的黑色气运有关,但要看之后发展如何了。”

    萌萌的直觉?温京墨还是首次听说,她一直当萌萌对这世界无所不知,靠直觉猜是什么意思?对此她还真没经验。

    “二黑兄弟在吗?”

    没等一人一鸟研究明白,帐外再次传来询问声。

    来人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战士,虽拄着拐走路不便利,进帐来却二话不说扔拐就跪,直把温京墨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把伤口绷开。

    “温二黑在上,我张盛这条命是你给的,别的文词儿俺不会说,只愿恩人温二黑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盛别看年纪小,但他会乱用词啊,一套感谢下来,温京墨就过上了生日。

    上次见到如此乱用成语的还是乞儿阿布,现今他与弟弟跟双双全被送去了碧水山庄,与师姐的弟弟林霖一起,在一腾先生那开蒙,听说成绩还不错,早就不会乱用成语了。

    “小兄弟你客气了,我职责所在都是分内事,不必行此大礼。”

    温京墨哭笑不得地将张盛扶起,小伙子连忙躲闪,生怕自己臭烘烘地再熏着恩人。

    并非他不爱干净,实在是雨天衣服不干啊,他倒是有心穿得干净点来感谢恩人,奈何身残志坚地洗了衣服,又烘又烤地折腾半天还潮得一股子霉味。

    “恩人这个送您,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全当个小玩意给您看个乐呵。”

    张盛递给温京墨一只草蚱蜢,活灵活现跟真的似的。

    草线排布均匀,编织紧凑扎实,秋末的草大多干黄且脆,张盛却不知用了何法让其变得韧性十足,任由他随意折弯也不断。

    “你手好巧啊!谢谢我很喜欢。”

    温京墨拿着草蚱蜢看得仔细,喜爱的样子不作假,张盛笑得更灿烂了,感觉腿都没那么疼了。

    “俺也不会别的,只有这点手艺还能看。”

    张盛红着脸挠挠头,他本是补甲的勤杂兵,连战场都上不得,撤离时意外受伤,整个人都被压在战甲下,本以为会就此殒命,没成想不但被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翊王更没因他毫无战功而对他放弃治疗。

    伤兵营坍塌时,大家都觉得没救了,本就开始发热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发热的危险他最清楚,当年妹妹就因发热早夭,弟弟虽挺过了发热,脑子却烧坏了,成日里只会傻笑,吃饭都要人喂。

    现今他不仅发热,伤口还淋过雨,哪里有活路?只希望自己死后,恤银能被送到父母手上,傻弟弟不要再被欺负……

    迷糊间有人塞了颗药给他,那之后他竟奇迹般地开始退热,脑子越来越清明!

    白发女医说自己愈后会拄拐,但靠手艺为生,性命还在总能有口饭吃,同乡服役的很多人已杳无音信,自己比他们已幸运太多。

    送走感恩戴德的张盛,温京墨看着拄拐离去的年轻人,不禁跟萌萌感慨:“心态真好。”

    “这里的人与你们那不同,服兵役是每个男性必须遵守的规则,他最起码还有命回家生活,很多人连命都不知送在哪里了。”

    萌萌是规则化身,却也讨厌这种不近人情的规则。

    “呦~你还讨厌上规则了?”

    温京墨调侃地反问道。

    “我也很讲道理的好吗?我——”

    “请问温二黑大人在吗?”

    帐外再次传来询问声,这次自己还升官成大人了?

    人鸟两个只好放弃沟通,再次接受伤兵的感谢,顺便回诊。

    除了没挺过去的七人,其余伤兵都恢复得不错,起码都如张盛那般保住了命。

    直到忙到午后,大白也终于回到王帐,刚进王帐就被温京墨拽进家中空间。

    熟悉的餐桌上早已摆满饭食,皆都是自己爱吃的。

    因忙碌而被刻意忽略的饿意,这会顺着食物的香味全都爬了上来。

    “你快吃吧,我早用完了。”

    温京墨将大白按在椅子上,看他表演如何斯文且快速地进食。

    “阵亡的伤兵抚恤,按你说得加了碧水山庄的优质粮种。”

    大白教养极好,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现在却也忙得顾不得,在饭桌上谈起了伤兵抚恤的进程。

    在恤银的基础上再加一袋优质粮种,是温京墨的提议,但她没指望烈属们会真的发展种植。

    燳国常年征兵,平民家中的壮劳力都要来当兵,命好的能顺利退伍回去,命不好的,遇见类似肖翼,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将,这辈子怕是归家无望了。

    家里缺少壮劳力,有粮种也大多无力耕种,恤银总有花完那日,届时他们该何去何从?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温京墨的粮种既是抚恤,也是宣传。

    眼不瞎的都能看出粮种的与众不同,如此好物自然被人疯抢,有能力守护种植自然最好,没心力的可以卖掉换钱,银子当做路费,来寻找粮种的出处。

    前去送恤银的人自然会跟烈属们讲述,裕城大门朝哪开,只要烈属们来到裕城,温京墨保证他们能寻到谋生出路。

    “希望他们能快点寻过来。”

    温京墨此法一举多得,给烈属选择权的同时宣传了裕城,更增加了翊王的威望,还给自己招了工,粮种无论在谁人手中被种植,积分都会算在她头上,一分都跑不脱。

    “这是何物?”

    看温京墨一直把玩着草蚱蜢,大白不解地问道。

    “我收到的诊费。”

    温京墨话罢变戏法似的又弄出个箱子,里面有兔子木雕、材质质朴却制作精良的香包,锈迹斑斑却制形新奇的匕首,甚至还有束一看就是营地边上摘的野花……

    虽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却每个诚意满满。

    “手艺很好,可惜他腿疾,不能回去修甲了。”

    大白也夸赞张盛的草蚱蜢做工精湛,奈何军队移动性太强,腿伤的张盛行动不便,已无法回去继续修甲工作,只能退伍回家。

    “不能回你那……可以回我那啊!”

    温京墨话罢,手中箱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出现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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