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少女（10）
共感的画面到此结束。
许观知浑身像是被泡进冷水，刺骨的寒冷。
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中，黑暗里绝望的哭声刺痛了许观知，在这一刻许观知彻底与方锦花共感了。
她想起方锦花记忆最后听见的歌曲，很耳熟，在能查到的有关于绿色乐园的资料里许观知曾经浏览过一段视频。
很短，仅有10秒，是一家三口自摄的vlog。
或许是因为相隔年代已久的缘故，视频的画质有些失真。
模糊的镜头下所有身处绿色乐园的人都在开怀大笑，收录的音质中欢快的音乐声里夹杂着孩子的尖笑，就像绿色乐园曾经铺天盖地的宣传单里说的一样。
这是没有痛苦的游乐园。
交错的娱乐设施里绿色的青蛙口含宝珠吐出蒸汽，五颜六色的气球与彩带从地面向上飘起，隔着薄薄的水泥砖，上面的人相拥在一起，呼吸着甜美的空气，而下面的人割开血管，在黑暗里崩溃的哭泣。
令人绝望的场景。
恨意会在绝望中肆意生长，濒死的不甘、永恒的黑暗吞没了方锦花。
‘我要杀了他们。’
‘为什么你们可以踩着我这么快乐？’
‘不甘。’
‘我不甘心啊。’
‘为什么只有我们生活在地底？我们一起来当只有编号的种子好吗。’
‘我们一起丢掉人的一切，挣脱躯体。’
‘我们一起，去杀死农夫。’
杀死造成‘我’所有不幸的农夫。
恨意横冲直撞的活跃在许观知的身体里，她咬紧牙，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或许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再一次刺激了大脑。
许观知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了方锦花。
鲜血像是河流一样淹没了她，冰冷的尸体倒在土坑中，像是被车撞的支离破碎的动物，方锦花的灵魂向上飘起，一张死白的脸对上了许观知的视线。
方锦花睁开了眼睛。
眼眶中黑漆漆的一片，红色的血泪流淌过肌肤，方锦花张开嘴说。
“许观知，我们去杀了农夫。”
“帮帮我，我好难受。”
土坑下的温度越来越低，许观知看见了越来越多的灵魂，高矮瘦小。
灵魂与灵魂挨在一起，像是森林里的菌丛，菌丛张开嘴巴，发出小声的呼喊。
“帮帮我，我想见到阳光。”
土坑下的许观知红了眼眶，她低声回复这些灵魂。
“我会帮你们。”
“我会帮你们杀死农夫，杀死让你们痛苦的根源。”
她大口的呼吸，氧气重新传输进肺部。
冷意让许观知的头脑清明。
她明白了这场游戏的最终目的。
弹窗上的‘杀死农夫’不是让调查员间互相残杀。
农夫不是进入黑潮的调查员，而是造成地下灵魂不幸的帮凶与主谋。
种子不是植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黑暗的土坑下软软倒地的许观知睁开了眼睛。
在幻想即将消失的时候，许观知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流泪的方锦花，问她。
“你想见陈禾吗？”
方锦花的灵魂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说。
头顶的3号听见这句话后却陷入了很长一段的沉默。
土室里很安静，安静的连其余种子的声音都听不见分毫，唯有许观知的呼吸绵长，这里只剩下她一个活人了。
这些由闻人晴记忆、季跃声能力而构造成的种子早已彻底死去了，此刻出现在许观知面前的是过去的画面，闻人晴在获得这个游戏胜利的时候有察觉到种子的故事吗？
造成这些灵魂不幸的人最终有得到报应吗？
许观知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直到头顶传来3号的声音。
不是共感画面中女孩稚嫩的童音，这道声音冷漠至极。
许观知听见她问。
“陈禾是谁？”
许观知哑然。
漫长的黑暗已经抹杀了方锦花的自我，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的灵魂已经彻底的死去，只余下行走的被称作3号的躯体。
土坑旁探出了许多的脑袋，像是挨着生长的蘑菇丛，无数张相同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们好奇的看着许观知，像是在看异类。
就像是刚才才看见的幻觉成为了现实一样，但是许观知却并不害怕。
“你还活着呀。”6号探下身子，试图去捞许观知。
身旁有其他的种子搭手，也有种子插话。
“你感觉怎么样？发芽了吗？”
“应该没有吧，它都没有破土啊。”
“咦……你原来是颗坏种子。”
“不能发芽真的好可怜……”
这些只有编号的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在漫长的黑暗里他们最终都跟方锦花一样失去了自我，最终在凶手的蛊惑下结束了生命。
许观知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幻象究竟是大脑病变后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灵魂。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们？”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许观知还是认真的询问着这群什么也不记得的种子。
我要怎么才能彻底帮助你们？
只是杀死农夫就可以了吗？
种子们将许观知围成一团，她们注视着许观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有种子开口：“我们是竞争关系呀，只有你死去了，我才能发芽。”
“同类的身体是养分，是最好的土壤，你身体里流窜的汁水是最好的水份，你不应该想着帮我们，你要努力发芽才对呀。”
种子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许观知，她们觉得这粒外面来的种子脑袋肯定是坏掉了，才会说这种话。
这听起来像是在自相残杀，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许观知忍不住开口：“可是你们不是种子，你们是人啊。”
6号反驳许观知：“我们怎么会是人呢？”
“对呀，我们是种子，6号是小麦属，我是玉米属……”另一道声音仔细盘点着大家的属性，最后总结：“我们不是人呀。”
“要是我们原本是人的话好可怜。”
“我才不想当人。”
“人是什么？”
“人是农夫啊，是大坏蛋！”
种子群里传来嘘声一片。
这场对话显得荒唐。
许观知意识到自己无法跟她们进行真正的沟通了。
因为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躯体而已。
而就在这时3号靠近了许观知。
“你不是种子。”3号的声音很低，在叽叽喳喳的种子说话声里显得有些模糊。
“你为什么问我想不想见陈禾？”
许观知侧头看她，依旧还是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不需要许观知进行回答，3号已经推出了答案：“因为在变成种子之前我是人，对吗？”
许观知沉默。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3号得到了答案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她追问：“你说你是从外面来的种子，那你有见到小律吗？”
小律？
许观知想起进入梦境最初接听的电话，电话的另一方是一名自称小律的女孩，她说自己被困在了瓶子里，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小律在的地方是绿色乐园里的石碑花园301号，为什么地底下的3号会认识小律？
黑潮内部的世界是根据核心内心的世界所演变而成的，所有的线索全都是有意义的，线索就像是灯会的谜题，云里雾里间都有着瓜葛，黑潮里出现的每一处场景都有存在的意义。
绿色乐园是S级的黑潮，许观知不确定自己潦草补充的知识是否也贴合S级的黑潮，但是3号的话像是送上门的线索。
“你认识小律？”许观知同样低声询问3号。
她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寻找有关绿色乐园的线索，如果日记里说的未来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那么许观知要在未来真正发生之前找到求生的道路。
3号的话让她产生联想，被困在瓶子里的小律曾经也是被关在地下的孩子吗？对方是否是这场黑潮的核心？
3号点头，正当她想要跟许观知说些什么的时候，土室里发生了变化。
在原本这间狭小的土室里唯有100个种子而已，截止当前为止已经有不少种子遵循着‘本能’，将自己埋进了土地，但是仍然有少数的种子犹豫徘徊在土坑的边缘。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昏暗的灯光下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唯有发光苔藓的光芒幽幽的点亮了零星的几块地方。
耳边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像是棉签刮过耳道。
3号的声音极速下降，尖锐而低：“快躲起来！虫子要来了！”
什么？
土坑里传来震感明显的颤动，许观知只来得及将身体蜷缩起来，随着虫子在空间里的活动，无数的黄土从天顶坠落掉进了坑里，结团的土块砸在许观知的身上，她闭紧了嘴巴，耳边嗡嗡作响。
像是甲虫煽动翅膀的响声。
嘎吱——
嘎吱——
虫类咀嚼的声响在地下的空间回响，外面连一声惨叫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到可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震感停止了。
头顶亮起了一片幽光。
光芒将阴暗的地下都笼罩上了一层蓝光，像是身处深海。
是水源获得室外的那面镜子。
许观知抖动掉身上的泥土，将他们压在脚下，垫高自己所在的位置，探头看去。
鼻尖传来一阵极其浓郁的草籽味。
地面上三三两两掉着几块破碎的嫩绿布料，虫子早已不见踪影。
绿色的汁液浸透了土壤。
头顶的镜面浮现一行血字。
【第一批水源已就位，各位种子，请用餐。】
许观知浑身像是被泡进冷水，刺骨的寒冷。
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中，黑暗里绝望的哭声刺痛了许观知，在这一刻许观知彻底与方锦花共感了。
她想起方锦花记忆最后听见的歌曲，很耳熟，在能查到的有关于绿色乐园的资料里许观知曾经浏览过一段视频。
很短，仅有10秒，是一家三口自摄的vlog。
或许是因为相隔年代已久的缘故，视频的画质有些失真。
模糊的镜头下所有身处绿色乐园的人都在开怀大笑，收录的音质中欢快的音乐声里夹杂着孩子的尖笑，就像绿色乐园曾经铺天盖地的宣传单里说的一样。
这是没有痛苦的游乐园。
交错的娱乐设施里绿色的青蛙口含宝珠吐出蒸汽，五颜六色的气球与彩带从地面向上飘起，隔着薄薄的水泥砖，上面的人相拥在一起，呼吸着甜美的空气，而下面的人割开血管，在黑暗里崩溃的哭泣。
令人绝望的场景。
恨意会在绝望中肆意生长，濒死的不甘、永恒的黑暗吞没了方锦花。
‘我要杀了他们。’
‘为什么你们可以踩着我这么快乐？’
‘不甘。’
‘我不甘心啊。’
‘为什么只有我们生活在地底？我们一起来当只有编号的种子好吗。’
‘我们一起丢掉人的一切，挣脱躯体。’
‘我们一起，去杀死农夫。’
杀死造成‘我’所有不幸的农夫。
恨意横冲直撞的活跃在许观知的身体里，她咬紧牙，感觉脑袋一阵眩晕。
或许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再一次刺激了大脑。
许观知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她看见了方锦花。
鲜血像是河流一样淹没了她，冰冷的尸体倒在土坑中，像是被车撞的支离破碎的动物，方锦花的灵魂向上飘起，一张死白的脸对上了许观知的视线。
方锦花睁开了眼睛。
眼眶中黑漆漆的一片，红色的血泪流淌过肌肤，方锦花张开嘴说。
“许观知，我们去杀了农夫。”
“帮帮我，我好难受。”
土坑下的温度越来越低，许观知看见了越来越多的灵魂，高矮瘦小。
灵魂与灵魂挨在一起，像是森林里的菌丛，菌丛张开嘴巴，发出小声的呼喊。
“帮帮我，我想见到阳光。”
土坑下的许观知红了眼眶，她低声回复这些灵魂。
“我会帮你们。”
“我会帮你们杀死农夫，杀死让你们痛苦的根源。”
她大口的呼吸，氧气重新传输进肺部。
冷意让许观知的头脑清明。
她明白了这场游戏的最终目的。
弹窗上的‘杀死农夫’不是让调查员间互相残杀。
农夫不是进入黑潮的调查员，而是造成地下灵魂不幸的帮凶与主谋。
种子不是植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黑暗的土坑下软软倒地的许观知睁开了眼睛。
在幻想即将消失的时候，许观知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流泪的方锦花，问她。
“你想见陈禾吗？”
方锦花的灵魂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说。
头顶的3号听见这句话后却陷入了很长一段的沉默。
土室里很安静，安静的连其余种子的声音都听不见分毫，唯有许观知的呼吸绵长，这里只剩下她一个活人了。
这些由闻人晴记忆、季跃声能力而构造成的种子早已彻底死去了，此刻出现在许观知面前的是过去的画面，闻人晴在获得这个游戏胜利的时候有察觉到种子的故事吗？
造成这些灵魂不幸的人最终有得到报应吗？
许观知的脑子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直到头顶传来3号的声音。
不是共感画面中女孩稚嫩的童音，这道声音冷漠至极。
许观知听见她问。
“陈禾是谁？”
许观知哑然。
漫长的黑暗已经抹杀了方锦花的自我，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的灵魂已经彻底的死去，只余下行走的被称作3号的躯体。
土坑旁探出了许多的脑袋，像是挨着生长的蘑菇丛，无数张相同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们好奇的看着许观知，像是在看异类。
就像是刚才才看见的幻觉成为了现实一样，但是许观知却并不害怕。
“你还活着呀。”6号探下身子，试图去捞许观知。
身旁有其他的种子搭手，也有种子插话。
“你感觉怎么样？发芽了吗？”
“应该没有吧，它都没有破土啊。”
“咦……你原来是颗坏种子。”
“不能发芽真的好可怜……”
这些只有编号的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在漫长的黑暗里他们最终都跟方锦花一样失去了自我，最终在凶手的蛊惑下结束了生命。
许观知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幻象究竟是大脑病变后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灵魂。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们？”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许观知还是认真的询问着这群什么也不记得的种子。
我要怎么才能彻底帮助你们？
只是杀死农夫就可以了吗？
种子们将许观知围成一团，她们注视着许观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有种子开口：“我们是竞争关系呀，只有你死去了，我才能发芽。”
“同类的身体是养分，是最好的土壤，你身体里流窜的汁水是最好的水份，你不应该想着帮我们，你要努力发芽才对呀。”
种子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许观知，她们觉得这粒外面来的种子脑袋肯定是坏掉了，才会说这种话。
这听起来像是在自相残杀，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许观知忍不住开口：“可是你们不是种子，你们是人啊。”
6号反驳许观知：“我们怎么会是人呢？”
“对呀，我们是种子，6号是小麦属，我是玉米属……”另一道声音仔细盘点着大家的属性，最后总结：“我们不是人呀。”
“要是我们原本是人的话好可怜。”
“我才不想当人。”
“人是什么？”
“人是农夫啊，是大坏蛋！”
种子群里传来嘘声一片。
这场对话显得荒唐。
许观知意识到自己无法跟她们进行真正的沟通了。
因为留在这里的只剩下了躯体而已。
而就在这时3号靠近了许观知。
“你不是种子。”3号的声音很低，在叽叽喳喳的种子说话声里显得有些模糊。
“你为什么问我想不想见陈禾？”
许观知侧头看她，依旧还是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不需要许观知进行回答，3号已经推出了答案：“因为在变成种子之前我是人，对吗？”
许观知沉默。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3号得到了答案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她追问：“你说你是从外面来的种子，那你有见到小律吗？”
小律？
许观知想起进入梦境最初接听的电话，电话的另一方是一名自称小律的女孩，她说自己被困在了瓶子里，希望有人能救救她。
小律在的地方是绿色乐园里的石碑花园301号，为什么地底下的3号会认识小律？
黑潮内部的世界是根据核心内心的世界所演变而成的，所有的线索全都是有意义的，线索就像是灯会的谜题，云里雾里间都有着瓜葛，黑潮里出现的每一处场景都有存在的意义。
绿色乐园是S级的黑潮，许观知不确定自己潦草补充的知识是否也贴合S级的黑潮，但是3号的话像是送上门的线索。
“你认识小律？”许观知同样低声询问3号。
她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的，寻找有关绿色乐园的线索，如果日记里说的未来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那么许观知要在未来真正发生之前找到求生的道路。
3号的话让她产生联想，被困在瓶子里的小律曾经也是被关在地下的孩子吗？对方是否是这场黑潮的核心？
3号点头，正当她想要跟许观知说些什么的时候，土室里发生了变化。
在原本这间狭小的土室里唯有100个种子而已，截止当前为止已经有不少种子遵循着‘本能’，将自己埋进了土地，但是仍然有少数的种子犹豫徘徊在土坑的边缘。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昏暗的灯光下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唯有发光苔藓的光芒幽幽的点亮了零星的几块地方。
耳边传来了窸窣的声响，像是棉签刮过耳道。
3号的声音极速下降，尖锐而低：“快躲起来！虫子要来了！”
什么？
土坑里传来震感明显的颤动，许观知只来得及将身体蜷缩起来，随着虫子在空间里的活动，无数的黄土从天顶坠落掉进了坑里，结团的土块砸在许观知的身上，她闭紧了嘴巴，耳边嗡嗡作响。
像是甲虫煽动翅膀的响声。
嘎吱——
嘎吱——
虫类咀嚼的声响在地下的空间回响，外面连一声惨叫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到可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震感停止了。
头顶亮起了一片幽光。
光芒将阴暗的地下都笼罩上了一层蓝光，像是身处深海。
是水源获得室外的那面镜子。
许观知抖动掉身上的泥土，将他们压在脚下，垫高自己所在的位置，探头看去。
鼻尖传来一阵极其浓郁的草籽味。
地面上三三两两掉着几块破碎的嫩绿布料，虫子早已不见踪影。
绿色的汁液浸透了土壤。
头顶的镜面浮现一行血字。
【第一批水源已就位，各位种子，请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