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溪慧月带了几幅画去找大娘娘鉴赏。

    画作后边是一副栀子花,虽然没有前几幅那么精细,却很有意趣,讲栀子花的天真无邪,清新雅致描绘得淋漓尽致,隔着画布都能嗅着内香味。

    溪太后立刻赞不绝口,忙问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溪慧月凑在太后身边,狡黠一笑,道:“是我的作品呢?”

    “我那天看见雪香阁那边一块的栀子花很是好看,就画了这幅画,特地带来给大娘娘看看。”

    “嗯,画的真不错。”溪南晴十分惊喜道:“慧月你的画技是越来越出色了,都可以和画院那些画室一较高下。”

    奚慧月谦虚道:“哪有啊,还是花好看,所以才能描摹出来呢?”

    这下算是勾起太后过往的回忆,想当初自己刚进宫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最是喜欢这香雪阁的栀子花。

    “这么一说雪香阁我也好久没去了,不如你带着哀家去赏赏花。”

    “好呀好呀。”

    溪慧月搀扶着溪南晴一路走到雪香阁,果然,一大片白雪团絮浮现在眼前,有暗香袭来,心情霎时愉悦。

    正要走近处瞧瞧,奚南晴目光所至竟然是个熟人。

    定睛一看,男子真是赵祁,而对面那个红衣女子,举止轻浮。

    溪太后气得眉毛拧作一团,险些儿就要发怒。

    溪慧月见状忙抚过她的手,道:“大娘娘可别在这儿生气了,宫里人多眼杂,闹大了不值当。”

    听了她一句话,溪太后这才冷静下来。宫里人最是嘴碎,要是今天管了,明天早上怕是整个东京都知道了,想到这里便愈觉得丢人起来。

    溪慧月劝道:“这花开得也不行了,没上次来的好,我们还是回宫去吧。”

    溪太后点点头,一起回了殿。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溪太后气得气都喘不上来,抚着溪慧月的手道:“你别生气,我马上就去教育官家。”

    溪慧月道:“大娘娘这又是何必,这种事情本就求不得。”

    待到溪慧月走后,溪太后和蔼可亲的表情立刻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

    大宫女红叶道:“看样子是邓太妃宫的。”

    一听到邓太妃三个字,溪南晴的怒气更是叠了一层,“好啊,邓太妃,我说怎么每日吃斋念佛这么听话,原来是在卧薪尝胆呢?”

    想到邓太妃,她攥紧了自己的手,长指甲都要扎进肉去。

    这个女人明明只是出生小门小户,偏偏入宫后十分得宠,又比她先生了儿子,若不是后来那档子事,现在住在福宁宫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若只是个普通宫女封个才人什么的也无所谓,可偏偏是邓太妃身边的人。

    真是包藏祸心!

    太后看了身边太监一眼,目光已满是杀气“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扔进浣衣局,好好折磨她。”

    “是。”

    苏莞莞刚回邓太妃的宫殿,两个大女使落霞,碧波横在自己的面前。

    对着自己冷冰冰道:“你以后不必来这里了,大娘娘已经把你发配去了浣衣局。”

    苏莞莞听罢一脸迷糊。

    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大娘娘,怎么莫名其妙就把她发配了?

    “你们别胡说,我做错什么要去浣衣局?”

    “你还有脸问,太妃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那叫落霞的宫女,扬起手就给苏莞莞一巴掌,大骂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吗?”

    苏莞莞顿时觉得颊边火辣辣的疼。

    “你平时不好好当差跑到雪香阁去玩闹,冲撞了大娘娘,人家公里的大太监找上门来把害的太妃都被奚落了一顿,你还不快滚。”

    “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莞莞会想起今天并没有碰到大娘娘,怎么突然冲撞了她。

    “赶紧滚去浣衣局吧,我们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旁边的几个宫女太监也在窃窃私语。

    说着落霞就把苏莞莞的东西全部从屋子里扔了出去。

    苏莞莞道:“落霞姐姐,平日里我和你关系不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我要见太妃!”

    落霞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见太妃娘娘呢,太妃娘娘被你气的,病情都加重了,现在还卧床不起呢,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滚!”

    苏莞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太妃在宫中本就无权无势,又怎么会保全自己。

    她只得拿着自己的东西去浣衣局。

    浣衣局比在邓太妃那里辛苦不知道多少倍,从天还没亮开始,就一直在脏水池边上劳作,除了吃饭,没有其他休息的时间。

    苏莞莞继续洗着手中的衣服,还没过去几日,她的手已经起了老茧,一层一层皲裂开,好几处都流着血和浓水。

    她偷养的兔子蹿了出来,苏莞莞赶紧去把它捉回去。

    这里不是邓太妃宫,平时没什么人来。若是被看见,免不了责备。

    好巧不巧,主管浣衣局的太监吉安经过,看见了兔子,气得当场大骂:“这是哪来的兔子,浣衣局什么时候允许养兔子了!”

    苏莞莞低头认错道:“大人,是我的。”

    “你好大的胆子啊,敢在这里养兔子!”

    苏莞莞求饶道:“我也只是看它可怜,我马上把它送出去。”

    另一个管事的婆子走了过来,走到郑吉安旁边轻声说了两句,吉安眉头一挑。

    之前听说大娘娘赶了个宫女去浣衣局,原来就是她啊。

    这小贱人有了前车之鉴还敢在宫里做这些坏规矩的事儿。

    今天就教教她什么是体统!

    吉安拖着自己尖细的嗓子喊道:“给我把这个小畜生打死!省得四处扰了贵人们的清静。”

    苏莞莞跪在地上道:“贵人,奴婢错了,这只是个畜生不需要大人动手啊,奴婢马上就带它走。”

    吉安冷着脸,一字一句道:“给我打!”

    几个婆子走了过来,一个人将兔子扣地上,另一个人抄起一块木板就朝着兔子身上打去,很快兔子就变成了一块血肉模糊的肉团。

    苏莞莞刚想上去,被吉安踹了一脚,她摔到地上,又被几个婆子扣着。

    吉安道:“今天你们的活都不用干了,都让她一个人干,若是干不完,就别吃饭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那具鲜血淋漓的兔子尸体,和失魂落魄的苏莞莞。

    她跪在地上,“小白,小白…”

    苏莞莞把小白的尸体埋好,继续去干活。

    没有更多的时间伤心,如果她干不完活换了的只是是挨打和彻夜不许睡觉。

    就这样过去了数月。

    这天外面下了暴雨,还有几件衣服要送去到其它宫去,其他人都不想动。

    管事嬷嬷道:“苏莞莞你去送。”

    “是。”

    苏莞莞捧起衣服,伞只能挡在干燥的衣服上,自己倒被淋了一身。

    她心想自己总算有机会走出去一会儿,自己若是再呆在浣衣局迟早要被折磨死,必须找人帮帮自己。

    她想着那个叫刘平的太监好像是大娘娘身边伺候的,看他穿金戴银的似乎颇得宠信,如果他愿意帮帮自己。

    苏莞莞走到半路,只见远处似乎有一群人要过来。

    只见那人穿戴不俗,较往日更甚,身边围满了宫女太监。

    “什么人杵在那!见了官家还不跪下!”

    苏莞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因为下着大雨,外面一片灰蒙蒙的,官家并没有搭理她,一大群人乌泱泱从她身边过去了。

    大雨滂沱,苏莞莞喜极而泣,“他是官家!他是官家!我有救了,我有救…”

    等等。

    苏莞莞突然冷静下来。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大娘娘才要折磨自己。

    完了,彻底完了。

    ——

    赵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苏莞莞了。

    他们明明约定好在香雪亭边相见,可是她一连好几天都没来,不觉有些懊恼。

    她是对自己没兴趣了么,可他真的很想见她。

    他还去邓太妃那里偷看,可是还是看不到苏莞莞的身影。

    难道她是病了?

    宫里没有专门给宫女看病的医生,很多人最后都是对着药方胡乱吃药。她想起苏莞莞之前在做紫苏膏,会不会是风寒更严重了。

    “你去太妃那边问问一个叫苏莞莞的宫女去哪儿了!”

    曹平疑问道:“官家这是?”

    “她…她上次来借了个东西,我现在找不着她人了。”

    “啊?”

    曹平疑惑,自己一直跟在官家身边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赵祁催促道:“你别啊了,你快去问问。”

    曹平赶紧去办事。

    听到苏莞莞的名字,落霞显然有些讳莫如深。

    “你找她干什么?”

    曹平道:“之前她来宫里要了个东西,想问问她放哪儿了?”

    落霞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贱人还真不省心。

    “她犯了事,被发配到浣衣局去了。”

    “犯了事?犯了什么事?”

    要知道本朝对待宫女太监一向宽容大度,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要被发配去浣衣局?

    落霞道:“我也不知,只听说她偷摸着去香雪亭玩,冲撞了大娘娘,把大娘娘气得不轻。”

    等到曹平回报后,赵祁的心忽然被什么揪了下,脑子里顿时也是一片空白。

    大娘娘。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敲脑袋,就说怎么看不着她了,被太后盯上了这不是完了。

    赵祁赶忙冲去浣衣局。

    已经是晌午,宫女们已经退下休息了。

    巨大而肮脏的洗衣池边,只有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姑娘。

    她就坐在洗衣池边上,穿着粗服,发髻用一根木簪子挽着,衣袖撩起,手浸在污水之中洗衣服。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吃饭了,面色苍白,瘦的像一张纸,之前那股灵巧劲儿全然不见了。

    浣衣局都是犯了大罪的宫女发配来的地方,什么重活脏活都做,常常从早干到晚,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鲜少有休息时间。

    “莞莞,你……你怎么在这?”

    苏莞莞愣了愣,“奴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官家不要再打扰奴婢了。”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赵祁看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手掌心,喃喃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也不来找我,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很快,水珠串成了线,又溅在地上,如同翻腾的游鱼。

    苏莞莞自然也感受到了阴冷的雨,她早已习惯了再下雨天干活,当务之急要把衣服都收起来。

    她道:“奴婢不需要,在哪儿都是干活,又有什么分别。”

    苏莞莞突然感到头上的雨势小了点,抬头发现是赵祁半截袖子挡在自己头上,而他自己已经被淋湿了。

    苏莞莞倏得站起,往一旁退去,道:“官家何必这样!”

    “我就想问问你,你为何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没有空。”

    苏莞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官家骗了我,所以我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赵祁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官家的道歉,奴婢承受不住。”

    她转身离去,也没有再回头。

    所以,官家,你该为我付出一点。

    皇帝又在雨里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离开了浣衣局。

    回去后便受风寒病重,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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