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琁枢沿着小河走了会儿就将翎毓希放下了,他不敢走太远,她的伤口很深,必须先做些紧急措施。

    将包裹里的消毒水倒在了翎毓希的手腕处,他知道她很疼,所以他都不敢抬眸看她的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动作是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将伤口都消毒了一遍,明明才几秒钟的时间,澹台琁枢却感觉过了好久。

    将翎毓希的伤口用纱布包好,见不再渗血,澹台琁枢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也许是太累的关系,潜意识里老是浮现出一些小时候的事,可人生是经不起回忆的,那些过往就如同皇帝的新衣,可笑又无用。

    那时候澹台琁枢很不解,为什么他总会出现在杀人现场。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着他的哥哥澹台琁岭,去看别人杀人,澹台琁枢已然从一开始的震惊变为了麻木。

    他问哥哥,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记得澹台琁岭那时候说:“如果你永远都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

    说巧不巧,就那一次,那个杀手在还没出手之前就被人活捉了,澹台琁枢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澹台琁岭说:“我们走吧,今天没有死人……”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澹台琁岭就将时间停止了,而当澹台琁枢能动了的时候,那个杀手已经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喉头还多了一根针。

    他记得这根针,这是哥哥每次带他出来都会随身带着的东西。

    而就在他发愣之际,澹台琁岭已经站回了自己身边,仿佛刚才他从未离开过。

    那瞬间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此刻,哥哥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我们的任务,就是把那些行动失败的杀手给杀了,一旦他们失手,就立即让时间静止,然后将这针插进他们的喉咙里。”

    澹台琁岭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淡,但是每个字澹台琁枢都听得好清楚,并且重重刻在了他的心里。

    原来这个能力是用在这种地方的,那瞬间,澹台琁枢觉得,什么上课迟到,什么考试作弊,他用能力是那么的可笑。

    在他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时间静止,就是他杀人的预兆。

    澹台琁岭的声音继续传来:“为了防止杀手把雇主供出,我们就要这样做,比如今天这个人,他被人抓到时流露出的惊恐,就知道他害怕死亡,这种人,必杀。”

    “必杀……”澹台琁枢抬睫往哥哥的脸上一扫,声音有些颤抖:“哥哥,那你有没有杀过人?”只见哥哥刚和自己对上视线就低下了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失败,看别人杀人,远比自己动手要轻松得多。”

    那时的他根本听不懂这段话的真正含义,只是觉得哥哥在说的时候很难过,后来当他明白了,再想起时,他才知道那段话对他有多么的重要。

    第二天,家里就对澹台琁枢开始了训练,可奇怪的是,原本学起来异常迅速的孩子,现在却止步不前,本打算等澹台琁枢到了第二阶能自己出任务,可现在只能让他继续跟着澹台琁岭看着了。

    还以为那么小的孩子会有所抵触,可意外的,澹台琁枢依旧和以前一样,乖乖地跟了出去。

    只是,再也不见这孩子主动说话,或者是笑了。

    那时的他只有十二岁,澹台琁枢知道,平静的生活已经结束,自己总有一天会杀人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他懂事以来就再没见过哥哥扬起嘴角的原因吧。

    直到有一次出任务,他看见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女孩,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似是要将手中的子弹打出去的样子。

    这是……杀手?可她还这么小!

    只见她缓缓放下了手,开始抹脸上的泪水,顺着她面朝的方向望去,澹台琁枢才意识到这个女孩要杀的,竟然是一个婴儿。

    她边上的男人一巴掌扇在了女孩的脸上,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子弹打向了婴儿的太阳穴。

    女孩吓得一下缩回了手,怔怔地跪在了地上,她的眼眸空洞得一点光芒都没有,粉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澹台琁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孩,直到她木讷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灌进了澹台琁枢的心田,他眼瞳忽的一缩,然后目光坚定道:“哥哥,以后她的任务,我来执行好么。”

    “可是你第二阶还没有突破……”

    “不,我已经突破了。”

    眼眸垂下,澹台琁枢轻轻一抬手,时间静止了,瞬间周围鸦雀无声,安静得可怕。

    等澹台琁岭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时间,竟已过去整整五分钟!而他自己才仅能停止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他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呼吸间喉结的弧度随之剧烈起伏,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虽同样是第二阶,但境界也会有差距,现在的澹台琁枢,能力已然比自己超出太多。

    澹台琁枢仿若未见哥哥诧异的表情,指着女孩离开的方向道:“她,我负责。”声音还带着奶气,但语气却已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澹台琁岭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不再问下去。

    耳边回响着他自己的声音:看别人杀人,远比自己动手要轻松得多。

    这不就是原因么?

    从那以后,澹台琁枢就开始一个人出任务了,只要对象是翎毓希,他都会主动负责,一次也没有落下。

    那天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等在了翎毓希会出现的必经之路,可澹台琁枢等了好久都不见她的身影。

    夜色渐浓,眼看今夜即将过去,澹台琁枢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迅速回去查了下这次翎毓希要杀的人,竟然是她的同班同学!

    难怪她没有来……

    可这种情况,相当于任务失败,而他的职责就是杀了没有完成任务的翎毓希。

    想到这里,没有时间再让澹台琁枢犹豫,时间已经快过凌晨,过了今天就来不及了,他几乎无法想象自己将针插进翎毓希喉咙的样子,于是他只能选择帮她完成任务。

    他的父亲在知道了这件事后,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说:“如果以后还发生这样的事,你就不要再执行她的任务了。”

    第二天,澹台琁枢就去了翎毓希的家,告知翎暝,翎毓希已经完成了任务。

    而当翎毓希再出现在他面前时,她一脸的愤怒,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澹台琁枢似是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冷静地回答她:“如果我不杀了那个女孩,我就会杀了你。”

    说到这里,他漆黑的瞳孔里印着翎毓希愈发狠厉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快要说不下去。

    可父亲的那句话让他感到害怕,他不得不继续道:“我以后不会再帮你杀人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然后,翎毓希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死了就好了。”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也堵在他的胸口,挥之不去。

    之后的好几次夜里,澹台琁枢经常做起了噩梦,梦见他把任务失败的翎毓希杀了,一如她刚刚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而自己还是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猛地将思绪回归,澹台琁枢不想再回忆那些过去,镇定下有些慌乱的心神,他的眼眸匆忙地寻找着一个身影。

    此刻的翎毓希已经醒来,她正坐在河边,风吹起了少女长长的黑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可翎毓希好似浑然不觉。

    她恬静地望着湖面,眼瞳没有目的地跟着河里游来游去的鱼晃动,她的唇边,似是扬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淡笑。

    金色的夕阳在散落的云朵中徐徐下沉,又是一阵风吹在了翎毓希的身上,斜晖闪烁不定地蒙在了河面,很静谧,很安宁。

    澹台琁枢缓步走过去,垂眸坐在了她的身边,鱼儿似受到惊吓般纷纷游开,只有翎毓希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澹台琁枢收回了视线,顿时两张侧脸相对,没有人说话,好像他们早已熟悉了这种无言的相处。

    不知坐了多久,翎毓希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说声谢谢?”澹台琁枢见了,眼眸一闪,微转过头看向翎毓希,侧脸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翎毓希抿了抿唇道:“不用你救。”

    闻言,澹台琁枢也不在意,瞄了眼翎毓希被他缠得厚厚的手腕,眸色渐深,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道:“要毁掉那势力,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太急了。”

    “可是早一天,就能少杀一个人。”说完翎毓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澹台琁枢没有马上离开,他垂睫也看向了河面,眼眸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良久,澹台琁枢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似是在自嘲:“如果连你都可以熬下去,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幸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在这中间已经开始渐渐变质了。

    直到黑暗将残阳彻底吞没,澹台琁枢才挪动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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