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束星摇嘀嘀咕咕,弇兹安静如鸡。

    这时候地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束星摇没站稳,腿一软摔倒在地,连忙把耳朵贴地听声音。

    砰砰的心跳声,比之前更快,快的要把心一整个跳出来。

    虽然地面震动得厉害,但好歹没别的事发生,束星摇勉强站立起来,“这是你龙祖要复活了吗?”

    弇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里显出清澈的单纯。

    束星摇展开合理推测翻译了一下:“意思是,正在复活,但是被新秀十氏干扰了?”

    猜测获得了肯定。

    “行吧,虽然我打不过。反正请召龙祖就好了。”束星摇语气里有几分自暴自弃。

    “帮我指路吧。”

    弇兹带领束星摇往深处的黑暗里走,不同于外围的无声无息,越往里走,越凉风习习,隐约有时高时低的呜咽声。地面一直在颤动,束星摇平衡感不是很好,弇兹得时不时回头捞她一把。

    束星摇已经不怕黑了。她发现只要频繁说话,就不会产生情绪这种多余的东西。

    束星摇猜测大殿的三十六扇门背后其实是同一个圆环空间。她已经听了一多半自己之前推门时听到的各种背景音,这回是顺时针方向走的。

    等重新回到第一次的原点,束星摇耳边灌进一阵鬼哭狼嚎似的风声,她有点茫然于这三十六扇门被设计出来的作用。所以弇兹把手放在门环上之前,束星摇问了一句,“这门里面只是为了放龙祖的尸骨?”

    弇兹罕见地迟疑了一会儿,眼神游离不定的,最后才点点头,表示是的。

    束星摇舔了一下有点干裂的唇,出于还未泯灭的良心的影响,缓声告诉弇兹:“等会儿打起来我护不到你。你看准机会把棺材打开。”

    弇兹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束星摇拍下他的手,用力拉开门环,用最大限度来敛息。大殿中棺材外壳所散发出的光挤进来一点。束星摇透过门缝打量里面的情形。

    棺材附近没人。门缝正对面有一穿黑白道袍的女子,身量高挑,并没有身配刀剑。斜对面有一男子缓带轻裘,长发半束,手里把玩着一杆玉箫。束星摇远远看见他们在说话,奈何距离太远,想听也听不到。

    她从芥子袋里摸出一捧在小重山剑冢那儿挖的土,对弇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吸引注意力,她紧随其后,之后见机行事。弇兹的眼神说着他懂了。

    束星摇借真气化形掷出一捧土,把弇兹推了出去。

    在束星摇低颂“八风驾霄,景式!”的加持下,这捧土和空气中细微不可见的尘埃死死黏合起来,在两拨人面前形成了障碍,束星摇称之为虽低级但见效的障眼法。她给弇兹了一个先手时机,只比对方快几秒,但也足够了。

    弇兹身法惊人,眨眼便来到那名女修背后,袭其空门。束星摇听到刀剑相击之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噼里啪啦声。

    男修未动,手中剑诀连着掐了三道,一时间剑雨齐下,束星摇避无可避,迎着剑光急奔上前,甩一道“仲离丹水,蒙月!”,便毫无惧色地冲上去。

    剑光流转的光芒明显变淡,大半成虚影,但虚虚实实,仍有几道凛然剑气割裂开束星摇的皮肤,伤口深可见骨。一招未平,男修又奏玉箫,起清心的正声,却如冷冷夜风。束星摇将真气调动起来封住耳部穴位,同样再起一式:“火阳四光,离朱!”烫人的火浪化作利箭,朝大殿顶部飞射而去。

    男修的玉箫声一下子尖锐起来,忽然身形如烟,飘向上空,要阻止这只箭破坏顶部。

    束星摇用真气荡开残余的箭影,朝棺材扑去。

    就要碰到棺材的时候,与弇兹缠斗的女修从天而降,稳稳落于棺上,朝着束星摇就是一道强劲掌风。束星摇燕子一般跃起,在半空中旋身翻腰,借势将这名女修推落在地。

    对方膝盖猛地捅向束星摇腹部,双手绞其手腕,束星摇肩膀狠狠下压,制住女修上身,一用力将两人位置调换了,然后喝道:“火阳四光,重明!”手上的温度急剧升高,这女修居然还未松手。

    束星摇提膝作势要踹,女修抬起手肘砸向她颈部,束星摇吃痛忍下,抓住对方手腕扯向自己,另一手待袖中匕首滑出,直接往前一递。

    女修半截身子抽身后撤,束星摇乘势将抓着的手腕后掰,断其骨头,女修双腿爆发出力量,一记横扫,束星摇滚落倒地。

    束星摇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脑子里嗡嗡响。

    然后她后脑勺被摁住往棺材上撞。一下比一下用力。

    束星摇觉得可能脑震荡了。

    /

    贺逐微活这么多年,没见过脸皮比晏来知厚的人。

    她刚收拾完闯入者,大殿的屋顶就火势汹汹地塌了。贺逐微一边施法护住棺材,一边高声怒斥:“晏来知你有病吧!”

    屋顶是一面贯通所有空间的镜子,明镜如水。当镜子被碎成无数块,就切割出了无数个光影。切割面折射的光芒其实极为刺眼,而那捧火没有半分要熄灭的样子,将周遭的碎片全部熔掉了。

    晏来知徒手扒着屋顶没碎的镜子边缘,没什么悔意地笑道:“人家厉害嘛,我拦不住。”

    他睨了一眼被扔进一旁的两个闯入者,一个是前面才收拾过又不知死活送死的的守棺人,一个是用什么手段进来的女修。晏来知大声问:“姐,都被打断了,那咱们仪式怎么进行啊?”

    贺逐微施法想把火灭了,试了好几遍没个效果,一甩手,冷声道:“按原样。反正都复活得过来。”

    晏来知吹了一声口哨,真气源源不断涌出,如暴雨一样落下,灌进棺木底下半透明的纹路中。那些层叠勾嵌的纹路的光芒明明暗暗,晏来知低颂祭文,声音渺远得仿佛从天外而来。

    贺逐微把棺材盖推开一点。

    晏来知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祭文。

    他念完了之后,低头看底下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堆火倒是越烧越烈,甚至烧到了棺木的边缘,贺逐微从棺材那边绕到了另一边,避开过高的火温。

    “姐,你棺材盖是不是应该开大点?”晏来知观察后提出宝贵建议。

    贺逐微没抬头,“你不要表现得那么像夏夏,她傻你也傻?”

    晏来知一跃而下,提拉着玉箫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贺逐微的手,一番话情真意切:“姐,我是在担心你啊。”

    “......”

    贺逐微说了一个字。

    滚。

    两人又等了会儿,晏来知问:“那两个人没死啊。你怎么想的?”贺逐微语速极快回复他,希望他不要再说话了,“别太嚣张了。空桑是软柿子,你以为弇兹就好拿捏?杀了他得罪弇兹氏,你想看见易霜霜那张臭脸?”

    “你怎么这样讲霜霜啊。好没礼貌的。”晏来知义愤填膺。

    贺逐微齿缝里挤出一个“滚”。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棺材中伸出一只手,慢慢搭在棺材盖边上。

    晏来知跃跃欲试,问道:“霜霜说得准不准啊?龙祖复活不会先砍我俩?”

    贺逐微只一心一意盯着看,手一伸,一发力,登时把棺材盖全部推开。随着沉重的落地声,那盖子直接把昏迷的束星摇埋在下面。

    束星摇昏死的连个气儿都没出。

    贺逐微拂袖便是一道真气直直扫向棺中人,却被一道结界似的光芒给吞吃了。

    棺中人着月色长袍,五官雍容,左手搭在棺材上,右手捂着自己的眼,似是畏光。

    晏来知扒在棺上好奇的看他,“你好啊。你睡了好长时间,不起来吗?”他往上撩袖子,自信满满,“我可以帮你的!”

    一道真气从棺中迸发出来,晏来知翻身躲开,笑嘻嘻的:“别这样啊,我们是真心实意复活您的。”

    贺逐微从腰上抽出软剑,指向对方咽喉,语气冷冷:“您感受到了吧。蛊的滋味。”

    棺中人一言不发。

    晏来知本想说些什么,忽然目光一凝,出声提醒:“趴下!”

    贺逐微迅速弯腰,从背后飞来的匕首嗖的一声插入外缘的某扇门上,尾部颤动不止。

    已经迟了。

    弇兹将晏来知扑倒在地,两人双双顺着力道滚进火里。

    束星摇从身后一脚勾跌贺逐微,膝盖猛击其腹部,用提前准备好的蛛线勒上对方的脖颈,一圈圈缠紧。鲜血很快渗出,将贺逐微前襟打湿。

    贺逐微经验娴熟,一把将束星摇踢了下去。束星摇挥拳,携着强劲真气拍向对方。

    两人过招了过了两三个回合,逐渐离棺材离得远了。束星摇拽住贺逐微的头发,想要把她扯开,但贺逐微缠她更近,两人在地上手脚并用扭打起来,大有你死我亡的凶狠劲头。

    束星摇心里想的是:这女人好厉害!大动脉飙血那么多,居然还能做大动作。

    贺逐微心里想的是:哪儿来的疯子!都下这么重的手了,怎么还能动弹自若。

    束星摇不行了,扬声:“认输认输!饶命!”贺逐微动作一滞,束星摇又是一嗓子:“我有话要说十万火急!”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束星摇举起双手:“龙祖的意思是他没睡够,我知道怎么把龙祖弄起来。”

    无言地对峙了会儿,贺逐微把剑抵在束星摇腰后,示意她前去。

    束星摇瞥了眼弇兹的方向,这家伙又被打晕了,还好进了火里只有衣服受损,脸没事。晏来知在前面拿眼神剜她,眉毛皱的死紧,语气狠狠的,“我都跟你说了杀他俩,我衣服都烧黑了!”

    束星摇心虚低头,不敢直视他怒容。

    贺逐微喉咙处流血流地狰狞无比,但被她用真气止住了,她冷淡一瞥晏来知,“滚开。废物。”

    束星摇被迫跪在棺材边上,晏来知在一旁愤愤盯梢。

    “不要耍花招。”贺逐微警告。

    束星摇全身都被贺逐微打过了一遍了,胸骨和肋骨断了几根,痛得她感觉脏器移位了。她看了看棺里的人,用手捏住他那只搭在外面的手,暗暗把手上的血蹭上去。咳了一声,声泪俱下:“老祖宗,求您起来吧,全族上下为了见您一面,牺牲了太多人啊!大家被诡计多端的人族修士杀得片甲不留,只有我一路过关斩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套演技和台词拙劣,但她脑子一紧张就爱说胡话,中间还用错了几个成语。不过束星摇不是很在意这个,她本来就打算消费几滴血刺激一下龙祖让他赶快救场。

    龙祖烦躁的声音传来:

    “睡觉呢扰人清梦是不是人什么臭毛病——”

    束星摇第一次听到龙祖讲人话。

    她第一次听到龙祖的人话时,这话是用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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