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关于神川明和薛蕊浓的身份,束星摇没有多想。

    凭自己一厢情愿的感觉就好了。无非是那些那些个关系,再复杂也总有个形容词语可以概括。束星摇不想去深究,因为她是完全的局外人。

    数千年前乃至数万年前的故事,结果哪怕延续至今,也是和她无关的。

    所有将要发生的或不该发生的,看下去就够了。

    所以束星摇对鬼市遭遇的堪称是屠戮场面无动于衷。空气里的血腥味犹如实质,好像将她整个兜进密闭瓶子里,大块儿的红色色块铺陈开来,眼前都是刺目的红,红得让人头晕。

    空桐和竹漪的身影在空间里惊起轻盈的涟漪。很快,她们杀人的手法,但是也同样暴力。

    那样直白的暴力,束星摇第二次见。

    被她倒出来的神川明立在一侧,无悲也无喜。

    束星摇有点困惑,“虽然不懂,但是还是想问,亲眼看见牢笼被打破,你有什么感受吗?”

    时间跨度太大了,她这种只活过十几年的人当然不懂,到底是神川明束缚了这座山的全部,还是这座山束缚了一个耿烈的灵魂。

    上千年的孤独,对于大多数修道者当然可以是闭关,可神川明是一天天清醒的挨过来的。

    束星摇偏头看了一眼他垂在腰间的莹莹白发,突发奇想:“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你爱她吧?”

    神川明慢慢道:“我后悔了。”

    束星摇皱眉,“那你就是这样认为的?”

    束星摇不是没听过修道者的道标所指是无情道的,但是你老婆都把你噶了一次你难道不明白她更想寻道而不是寻你吗?

    束星摇刚想痛骂恋爱脑,脸色忽然一怔,想起来了一点别的可能。

    魔主虽然正儿八经说是天道给拉回来的,但是鉴于天道要制造一个能骗得过自己自动系统的漏洞,才能把人拉回来,所以有可能神川明第一次羽化不是魔主下的手,而是神川明欺骗天道把魔主拉回人间这件事被天道判定为确有此事,而引发的惩戒。

    不过还有很多可能性,束星摇一时只能想到这一个。

    她对两人感情纠葛没什么更多的想法了,作为令主她得保证自己得知的关系网准确无误,这样才能利用这些关系落棋。

    束星摇没这个本事,魔主有就够了。

    但她还是有点苦恼:“我之后万一要杀她,你不会跳出来挡刀吧?”

    “前尘已断。这些都不重要。”神川明微微眨了一下眼,伸手拉了一下束星摇的衣角。

    束星摇不明所以:“?”

    神川明脸色不变,然后道:“令主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姓步吗?”

    束星摇警觉了一瞬间,揣摩着他问的到底是哪个意义上的名字,若无其事回道:“你怀疑我就属于是闲得慌。是谁现在不都是令主吗?”

    神川明看出来她不愿意正面回答问题故意打岔,于是沉默的移开视线,“那个炉鼎跑了。”

    束星摇没有理解到他的点,努力跟进,“他是谁的谁吗?”

    “算是女魃的故人。”神川明叹息,又迟疑了一下,“现在是太一氏,动不了。”

    束星摇对古二十二氏的印象本就只停留在少数几个身上,一说太一氏她头就麻了。

    “空桑和太一有什么不同吗?”

    空桑传承至今,只剩下一个空桑樨,既然空桑樨都能为魔主所用,神川明没可能不知道,那太一是怎么个说法?

    神川明的长睫毛已经搭下去,束星摇看不见他的眼光,“空桑效忠于白帝。白帝,你可以把白帝当做魔修来看待。”

    束星摇这时候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了,扬眉笑道:“所以太一归属于青帝座下咯。”

    虽然她知道四方古帝分别代表的道不同,但是委实没往古二十二氏其实不是一条船上想。

    “我以为四方古帝不会把界限划分的这么明显,”她略一耸肩,带着些试探,“但是赤帝?”

    赤帝即九幽鬼道,听郑应淮说赤帝是古帝中最活跃的,问题是近千年来甚至近万年来九幽就像蒸发了一样。上次仙魔大战只所以令人印象深刻,无非是九幽不再接管那些死后该魂归黄泉的修道者。

    但凡不是魂飞魄散,修道者再怎么死也总能轮回轮回来,妖也好魔也好都是如此,但上次仙魔大战死了的修道者就是真的死掉了。

    且不论神道分散天道的权给仙道的意图何在,当今海外十二洲的盛世的确来临了,同时意味着,第二次仙魔大战不久将拉开序幕。

    不管有没有她自己,天道也会自动运行促使仙魔大战的来临,盛世里的人才辈出,在这里的天道看来,没有一个不需要经历一场劫难。

    在束星摇的记忆里,那些厉害的修道者几乎都亲历过一两次这种战事。

    神川明似是而非的告诫把束星摇的魂拉回来了,“九幽的事,还望令主暂且不要深究。”

    这是没到九幽的剧情不给预告了?

    束星摇嬉皮笑脸道:“随口一问,我就是觉得你护这群小鬼也太久了,现在看见这种场面真的没有感想吗?”

    州主人有义务护自己州下的修道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鬼,前提是心甘情愿做这个冤大头。神川明八成是因为魔主而被迫接管这个职务,说他不舍得吧这家伙也无动于衷,说他没有感触吧做个州主人还有模有样的。

    近千年的牢笼,本来就可以把这群小鬼杀干杀净潇洒离开的。

    说到现在,束星摇已经懒得多费口舌了,劈头盖脸把芥子袋往神川明头顶一扔,让他老实进去。

    /

    薛蕊浓在濯剑。

    她的剑剑刃极薄,剑锋又太利,仿佛能照得见天地间的纤毫。

    朱红的裙琚荡开在清泉中,薛蕊浓鞠了一捧水慢慢淋于剑上。她缓缓转动剑刃,被水流模糊过的锋面映出来不怎么样清晰的、薛蕊浓的目珠。

    她的眼睛形廓描摹起来跟神川明的几乎一致,区别只在于虹膜的颜色。

    薛蕊浓的眼睛是水色的,看着比神川明冷得多。

    束星摇在一边扔石子,水纹一圈圈碰撞,“你的剑跟你兄长的很像。”

    “仿的都是青帝的剑。”薛蕊浓波澜不惊的回复。

    束星摇凝神想了一会儿,问:“青帝是醒着的吧?”

    宿行霜说四方古帝被复活了,从天道的理论上来说,这是不行的,因此古帝们的复活应该是以一种天道判定不出来的方式进行的。

    白帝掌魔道,从天道给魔主的身份来看,问题不大。青帝掌仙道,不好说。赤帝先不考虑。玄帝掌妖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妖道因为天柱移位而提早了近千年出世,不知道到底给局势造成了什么变化。

    总的来说,都好说,真动摇此方世界的根基了,再给古帝们邦邦两拳锤进棺材就完事。

    束星摇思考的时间也是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不过薛蕊浓似乎很习惯这种凝固的气氛,自顾自继续洗剑。

    “青帝在上京。以青帝的性子来看,说不定希望看乐子。”

    跟想象的不太对,束星摇以为青帝是个正经严肃的主,闹半天是乐子人啊?

    束星摇回岸上捡了根细树枝,照着泉水比划了两下,头也不抬的问:“青帝跟白帝关系好吗?”

    薛蕊浓洗好了剑,用软布擦拭剑上水痕,然后动作颇为随意的扔给束星摇。

    “谈不上好坏与否,四方古帝已经把棋盘重开好几局了。”

    束星摇没接得住剑,慢腾腾地直起身子把剑拎起来,语气真挚。“听不懂。意思是这个世界被推翻重开了好几次吗?”

    古帝们的棋局在她理解中只可能是天下,“但是居寒山的时间线是错乱的。”

    起初她觉得八百个不对劲,“束星摇”的记忆绝对是没问题的,那么问题就出在了居寒山身上。他为什么不记得束星摇?

    诚然,按照修真界的离谱程度,不排除是之后的自己跳时间线跳到了跟千年前的居寒山相识那会儿。

    反正不管怎么说,居寒山的存在就证明了天道不可能把所有棋局的痕迹抹除干净,遑论是四方古帝。重开的次数越多,越会出现那些“恋爱脑重生之我要杀杀杀证道”“重来一世我再也不要做舔狗”“逆天改命我要窃取原主气运”这些。

    任何一个世界其实都不怎么会一直不重开,除非那个世界的自动运作程序精确到把握住了每一个人的命运走向。不然时间久了,出现那种不可控因素的概率挺大的,大差不差走到了世界的终点还好,走得太偏的话世界意识会自动纠偏的,最简单的就是重开一局。

    当然这都是属于令主的认知,束星摇只是个无情的读取机器。

    “可以这样认为。重开的每一个我,无一为我,无一不为我。居寒山的记忆不难解释,因果线的缘故。”薛蕊浓示意她练一下剑。

    束星摇一边拉开架势,一边思考,记忆里的束星摇性格完全不是自己那种,估计是那个束星摇三号的因果线,居寒山倒是她认识的居寒山。

    束星摇很会瞎想,一脑子补好了“束星摇三号选手为救居寒山果断挡刀,居寒山终悟爱慕之情一时痛苦万分,恳求天道让自己回到束星摇小时候疯狂补偿”的情节。

    问束星摇怎么想到的,问就是“我爱上的是过去的你,你爱上的是后来的我”这种吸烟刻肺的话。

    “手指位置错了。”薛蕊浓伸手矫正她的手指,束星摇猛一回神,对于自己贫瘠的剑法知识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拿剑的手势只有一个?”

    薛蕊浓明丽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只是耐心的解释道:“那样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套剑法快,换成这样剑不容易掉。”

    束星摇:“我确实手滑掉过剑。”

    她难得练剑。

    郑应淮不太忍心看她手出毛病,卢星岩不会指点只会揍扁她,卢星宇教每次都教到床上去了,虽然只有一两次。

    而且她不太喜欢用剑。

    用弓也不是不行,但她力气太小,拉过三四次就不行了。用术法更不行,不是危机关头她连颂咒词都记不起来几个,别说练了。

    总结起来就一个废物。

    束星摇练完几轮下来,不由叹息:“你们都好厉害啊。不像我,我只会使唤工具人。”

    薛蕊浓不是很懂她这个词,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你确实没什么天赋。”

章节目录

见风雨自堤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他人之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他人之月并收藏见风雨自堤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