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束星摇轻浮，但寡义。
苏眉只是这样认为。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对束星摇的解读有误。
哪怕经历了数以万计的推盘重来。
束星摇就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她贴苏眉贴的很近，呼吸直接乱了，毫无章法地扑落在他衣襟上。苏眉想推开她，碍于害怕对方突然因此发疯的原因迟迟没有动手。
束星摇有点焦躁地来回蹭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苏眉身子绷得像一根弦，强忍住一阵不由自主的喘息，伸出手指想捏束星摇后颈，真正碰到的时候才发现束星摇体温异常的高。苏眉猛的松手，柔滑的皮肤的触感从他指尖滑走。
苏眉低声喘了一下。
他觉得心里的防线被束星摇撬开了半个角。
但束星摇对此毫无知觉。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现在这种行为后续发展的地方。
烧焦味挥之不去。破了顶的地道依旧没有透进来一丝光亮。笼罩在此地的黑暗依旧密不透风。
束星摇惹火前其实压根没看清苏眉的表情。当然，如果看清了，她也不会不这样做。
束星摇看起来十分焦虑，越蹭眉毛拧的越紧。苏眉能从她越发粗鲁的肢体动作感觉到她强烈的焦躁。
他悄悄地，又喘了一会儿。
直到束星摇的啜泣把他的脑子打了一拳。
他如梦初醒，一边唾弃自己心性不行，一边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束星摇掉着眼泪，睫毛根全湿了，低着头说不出来话。一个劲的拽苏眉的衣服，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
苏眉赶紧把她拉开，“没事吧？”
束星摇睫毛扑闪着，缓缓抬头，举起一根食指，“有事！”
她喘匀一口气，愤恨道：“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苏眉拧出一个冷笑，说：“这只是在象征性的慰问你，并没有实际含义。你个蠢货！”
束星摇哭的更凶了。
她本意不是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流了那么多眼泪。
“我个蠢货？你落井下石也有个限度好吗？！”束星摇勉强止住抽噎，立刻把矛头对准苏眉，尖声道。
苏眉恼了，眉毛惊诧地扬起来，对她进行挑剔的评价：“我落井下石？你怎么好意思的啊？你不明不白地影响我做事，我不追究就算大发慈悲了，你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的本事怎么那么厉害？”
束星摇颧骨气得上了一层薄红，她语速奇快地反驳：“大发慈悲？你以为你很高贵吗！还影响你做事？你个白痴要是我不来你在这破地方找贺逐微找到死都找不到！”
束星摇极为担心吵不过对方，于是在说完之后又补充：“白痴！你是路痴你不知道吗！”
她一时找不到其他更具侮辱意义的词汇，激动的神情立刻卡住了。
苏眉笑了一声，那张漂亮到渗人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杀意，“好！你既然意见这么大那各走各的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临走前还刻意推了一把束星摇。
苏眉怒火朝天地想，无论什么时候，束星摇总是那么令人火大。
/
束星摇平复了一会儿心情。
她拿袖子擦了擦泪痕，又摸黑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整个过程束星摇的脸色都不好，介于阴沉和平静之间。
麻烦死了。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苏眉。这个人。
她觉得他是个大麻烦。至于麻烦在哪里，她一时又不能说明白。
束星摇抬脚，刚想焦躁地走来走去，又克制地收回了脚。
她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某些焦躁的情绪。很单纯的焦躁，不因任何别的事情。
就只是，焦躁。
束星摇竭力使自己的呼吸沉下来，然后抬手掐了张风符。枯黄色的符纸上流淌着一线清湛的亮光。
对面很快传来声音，语气略显困惑。
“......你谁啊？”
束星摇的语调轻快而冷漠：“我是命中注定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
良久的沉默，对方似乎正在思考束星摇的音色，旋即意识到这个是束星摇。“冷笑话到此为止。有什么事吗你可以直说。”
“能不能杀了苏眉？宿行霜太子爷。”
宿行霜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脸上浮现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他谨慎问道：“你知道他是四时主之一吧？”
束星摇往前走了几步，“知道。”
“那你......算了，他能被杀，但是我不能杀他。”
地面在颤动，束星摇扶着侧壁保持站姿。她想了几种可能性，“是天道对神道的限制吗，按理说现在天道被腐蚀得差不多了，这个问题不大。那就是四时主在这方面的权限比较大？”
宿行霜在那边重重叹口气，说：“有这部分因素。最根本的问题是我。”
“太子爷可不能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那在神道的法则中是不被容忍的。”宿行霜口吻很冷静。
束星摇饶有兴趣挑了一下眉毛，打趣他：“你们俩不太像哦。”
宿行霜被噎住了，然后他恶狠狠地斥道：“重点！别跟我说这些！”
束星摇嗯嗯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的黑暗。
在她跟宿行霜的短暂交谈之间，这里已经变换了一番模样。即使在黑暗里，束星摇看不太清，也能明显察觉出来黑暗的轮廓变了形状。
来不及回答宿行霜，刺骨的剑意就已经以一种异常强硬的方式碾碎了周遭所有蕴含真气的存在。
剑意尤其通明，甚至照亮了这方小天地。唯独束星摇周围是黑暗。
那道剑意就抵在她额前几寸。没有再向前，但也在剑势并发那一刻，削掉了她的一缕额发。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强大啊。束星摇心想。
真是讨厌的剑修。
那人墨发红衣，神清骨秀，就算拔剑向她，眼神依然平和。
束星摇有那么几个瞬间的怅然。她记得，她被这把剑斩杀过几次的。这个人杀人的时候，不像在杀人，像在救人。
太平了。这个人的情绪。
虽说“拯救世界”这件事对绝大多数人的生存是有利的，但，她认识的这些人里，事实上也没有几个觉得世界毁灭是坏事吧。
他们对外界完全是忽视的。
束星摇盯着剑锋看，忽然笑起来，说：“前辈，你看我的脸，觉得我是谁？”
红衣的剑修毫不犹豫地将剑递出几寸，割开她喉管，束星摇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鲜血大量涌出，染红了束星摇的衣襟，但同时真气又疯狂地修补那处伤口。
被割裂得深可见骨的伤口创面重新平滑起来。
束星摇推开染血的剑锋一点，捂着脖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低柔地笑起来：“前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人啊......”
她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她笑得说不出来话，那张尚留稚气的年轻面孔上，笑容逐渐扩大，几乎带点疯狂的意味，但束星摇脸部和唇部肌肉走向控制的很好，那种笑容看起来依旧很漂亮。
“我只是觉得你们这种人为什么还没有死呢，真令人困惑。”
束星摇的语调轻柔又恶毒。她的心情显然非常愉快。
“因为她想让我活着。”他平静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收剑入鞘，任由束星摇的血沿剑锋滑落剑鞘之中。束星摇看了一眼，剑鞘上布满丝线一样毛绒绒的点缀。
束星摇心说这把剑简直和照青霜一样。
这些人的剑大多是仿剑。仿的是帝剑。藏灵书上有人写，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四帝人缘极好，到处送人仿剑，或规模批发当贺礼。
真敢写啊。束星摇默默回想，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四帝都不在了，他们的事情，真实的事情，都随之化作飞灰了。再如何考究都接近不了真相。
甚至于，为什么要对四帝念念不忘呢，再强大都已经不存在了啊。
两人沉默良久，束星摇慢吞吞问道：“前辈，我跟......那个前辈是不是一点都不像？”
她抬头看这个寡言的剑修。
对方点头，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束星摇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她有点好奇自己之前有什么想法。
“她会再回来的。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好好的道别。”束星摇干巴巴道。
这次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出于礼貌因为她在说话而看她。
束星摇才不管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又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个形态回来，但，”她犹豫了一下，“前辈，你其实，早就不爱她了吧。”
女孩子的声腔细，有时说话总有一种示弱的感觉，像条危险的蛇，吐信也带毒液，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此刻却带着一点遗憾，似乎真的为他抱憾。
剑修终于抬头，在他的视界里，束星摇正冲他微笑，乖觉的笑容，用她自己的脸。那张脸五官匀称，眼型娇俏。但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那副皮囊之下，某种可具象化的恐怖、纯粹的恶意，即将蠕动出来。
光明在溃散，这方小世界因为外力影响即将被击碎，束星摇周围的黑暗压制住了一切。
再一次的，他意识到，她是个灾难。
她的“拯救世界”，说不定会把世界拉进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但也，没有办法了。他们选中了她，她为此承受了那么多东西，背负了那么多责任，其结果到底如何，从一开始就不能被改变。就算这个结果一次都没有达成过，但总有一天，它会的。
“会觉得难过吗？”
轻缓带笑的女声在破碎后的光明里响起，空落落的。迟明面无表情地压眉抬眼，与来者面对面，气息交错而过。年轻女子的脸上泛出一点尖锐的香气，她在迟明耳边悄悄说：“我会陪着你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迟明就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一点点收紧。一点点将她从身上推开。
他专注地看着她因窒息而产生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说不上是欣赏还是什么别的。
最终，她在他掌中无力地垂颈死去，像凋落于他掌下的一朵落花。
迟明沉默地看着随着她消失而退去光明包装的黑暗。那才是这里真实的模样。
心魔消散，化作半透明的灵蝶，惶然无措地飞向远处。迟明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觉。
那么真实。让他有一种对方仍在人间的幻觉。
束星摇轻浮，但寡义。
苏眉只是这样认为。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对束星摇的解读有误。
哪怕经历了数以万计的推盘重来。
束星摇就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她贴苏眉贴的很近，呼吸直接乱了，毫无章法地扑落在他衣襟上。苏眉想推开她，碍于害怕对方突然因此发疯的原因迟迟没有动手。
束星摇有点焦躁地来回蹭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苏眉身子绷得像一根弦，强忍住一阵不由自主的喘息，伸出手指想捏束星摇后颈，真正碰到的时候才发现束星摇体温异常的高。苏眉猛的松手，柔滑的皮肤的触感从他指尖滑走。
苏眉低声喘了一下。
他觉得心里的防线被束星摇撬开了半个角。
但束星摇对此毫无知觉。
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现在这种行为后续发展的地方。
烧焦味挥之不去。破了顶的地道依旧没有透进来一丝光亮。笼罩在此地的黑暗依旧密不透风。
束星摇惹火前其实压根没看清苏眉的表情。当然，如果看清了，她也不会不这样做。
束星摇看起来十分焦虑，越蹭眉毛拧的越紧。苏眉能从她越发粗鲁的肢体动作感觉到她强烈的焦躁。
他悄悄地，又喘了一会儿。
直到束星摇的啜泣把他的脑子打了一拳。
他如梦初醒，一边唾弃自己心性不行，一边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束星摇掉着眼泪，睫毛根全湿了，低着头说不出来话。一个劲的拽苏眉的衣服，不想让他看自己的脸。
苏眉赶紧把她拉开，“没事吧？”
束星摇睫毛扑闪着，缓缓抬头，举起一根食指，“有事！”
她喘匀一口气，愤恨道：“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苏眉拧出一个冷笑，说：“这只是在象征性的慰问你，并没有实际含义。你个蠢货！”
束星摇哭的更凶了。
她本意不是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流了那么多眼泪。
“我个蠢货？你落井下石也有个限度好吗？！”束星摇勉强止住抽噎，立刻把矛头对准苏眉，尖声道。
苏眉恼了，眉毛惊诧地扬起来，对她进行挑剔的评价：“我落井下石？你怎么好意思的啊？你不明不白地影响我做事，我不追究就算大发慈悲了，你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的本事怎么那么厉害？”
束星摇颧骨气得上了一层薄红，她语速奇快地反驳：“大发慈悲？你以为你很高贵吗！还影响你做事？你个白痴要是我不来你在这破地方找贺逐微找到死都找不到！”
束星摇极为担心吵不过对方，于是在说完之后又补充：“白痴！你是路痴你不知道吗！”
她一时找不到其他更具侮辱意义的词汇，激动的神情立刻卡住了。
苏眉笑了一声，那张漂亮到渗人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杀意，“好！你既然意见这么大那各走各的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临走前还刻意推了一把束星摇。
苏眉怒火朝天地想，无论什么时候，束星摇总是那么令人火大。
/
束星摇平复了一会儿心情。
她拿袖子擦了擦泪痕，又摸黑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整个过程束星摇的脸色都不好，介于阴沉和平静之间。
麻烦死了。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苏眉。这个人。
她觉得他是个大麻烦。至于麻烦在哪里，她一时又不能说明白。
束星摇抬脚，刚想焦躁地走来走去，又克制地收回了脚。
她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某些焦躁的情绪。很单纯的焦躁，不因任何别的事情。
就只是，焦躁。
束星摇竭力使自己的呼吸沉下来，然后抬手掐了张风符。枯黄色的符纸上流淌着一线清湛的亮光。
对面很快传来声音，语气略显困惑。
“......你谁啊？”
束星摇的语调轻快而冷漠：“我是命中注定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
良久的沉默，对方似乎正在思考束星摇的音色，旋即意识到这个是束星摇。“冷笑话到此为止。有什么事吗你可以直说。”
“能不能杀了苏眉？宿行霜太子爷。”
宿行霜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脸上浮现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他谨慎问道：“你知道他是四时主之一吧？”
束星摇往前走了几步，“知道。”
“那你......算了，他能被杀，但是我不能杀他。”
地面在颤动，束星摇扶着侧壁保持站姿。她想了几种可能性，“是天道对神道的限制吗，按理说现在天道被腐蚀得差不多了，这个问题不大。那就是四时主在这方面的权限比较大？”
宿行霜在那边重重叹口气，说：“有这部分因素。最根本的问题是我。”
“太子爷可不能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那在神道的法则中是不被容忍的。”宿行霜口吻很冷静。
束星摇饶有兴趣挑了一下眉毛，打趣他：“你们俩不太像哦。”
宿行霜被噎住了，然后他恶狠狠地斥道：“重点！别跟我说这些！”
束星摇嗯嗯了一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的黑暗。
在她跟宿行霜的短暂交谈之间，这里已经变换了一番模样。即使在黑暗里，束星摇看不太清，也能明显察觉出来黑暗的轮廓变了形状。
来不及回答宿行霜，刺骨的剑意就已经以一种异常强硬的方式碾碎了周遭所有蕴含真气的存在。
剑意尤其通明，甚至照亮了这方小天地。唯独束星摇周围是黑暗。
那道剑意就抵在她额前几寸。没有再向前，但也在剑势并发那一刻，削掉了她的一缕额发。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强大啊。束星摇心想。
真是讨厌的剑修。
那人墨发红衣，神清骨秀，就算拔剑向她，眼神依然平和。
束星摇有那么几个瞬间的怅然。她记得，她被这把剑斩杀过几次的。这个人杀人的时候，不像在杀人，像在救人。
太平了。这个人的情绪。
虽说“拯救世界”这件事对绝大多数人的生存是有利的，但，她认识的这些人里，事实上也没有几个觉得世界毁灭是坏事吧。
他们对外界完全是忽视的。
束星摇盯着剑锋看，忽然笑起来，说：“前辈，你看我的脸，觉得我是谁？”
红衣的剑修毫不犹豫地将剑递出几寸，割开她喉管，束星摇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鲜血大量涌出，染红了束星摇的衣襟，但同时真气又疯狂地修补那处伤口。
被割裂得深可见骨的伤口创面重新平滑起来。
束星摇推开染血的剑锋一点，捂着脖颈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低柔地笑起来：“前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些人啊......”
她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因为她笑得说不出来话，那张尚留稚气的年轻面孔上，笑容逐渐扩大，几乎带点疯狂的意味，但束星摇脸部和唇部肌肉走向控制的很好，那种笑容看起来依旧很漂亮。
“我只是觉得你们这种人为什么还没有死呢，真令人困惑。”
束星摇的语调轻柔又恶毒。她的心情显然非常愉快。
“因为她想让我活着。”他平静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收剑入鞘，任由束星摇的血沿剑锋滑落剑鞘之中。束星摇看了一眼，剑鞘上布满丝线一样毛绒绒的点缀。
束星摇心说这把剑简直和照青霜一样。
这些人的剑大多是仿剑。仿的是帝剑。藏灵书上有人写，也许是因为当时的四帝人缘极好，到处送人仿剑，或规模批发当贺礼。
真敢写啊。束星摇默默回想，又想，其实也没什么，四帝都不在了，他们的事情，真实的事情，都随之化作飞灰了。再如何考究都接近不了真相。
甚至于，为什么要对四帝念念不忘呢，再强大都已经不存在了啊。
两人沉默良久，束星摇慢吞吞问道：“前辈，我跟......那个前辈是不是一点都不像？”
她抬头看这个寡言的剑修。
对方点头，看起来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束星摇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她有点好奇自己之前有什么想法。
“她会再回来的。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好好的道别。”束星摇干巴巴道。
这次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出于礼貌因为她在说话而看她。
束星摇才不管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又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她是哪个形态回来，但，”她犹豫了一下，“前辈，你其实，早就不爱她了吧。”
女孩子的声腔细，有时说话总有一种示弱的感觉，像条危险的蛇，吐信也带毒液，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此刻却带着一点遗憾，似乎真的为他抱憾。
剑修终于抬头，在他的视界里，束星摇正冲他微笑，乖觉的笑容，用她自己的脸。那张脸五官匀称，眼型娇俏。但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那副皮囊之下，某种可具象化的恐怖、纯粹的恶意，即将蠕动出来。
光明在溃散，这方小世界因为外力影响即将被击碎，束星摇周围的黑暗压制住了一切。
再一次的，他意识到，她是个灾难。
她的“拯救世界”，说不定会把世界拉进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但也，没有办法了。他们选中了她，她为此承受了那么多东西，背负了那么多责任，其结果到底如何，从一开始就不能被改变。就算这个结果一次都没有达成过，但总有一天，它会的。
“会觉得难过吗？”
轻缓带笑的女声在破碎后的光明里响起，空落落的。迟明面无表情地压眉抬眼，与来者面对面，气息交错而过。年轻女子的脸上泛出一点尖锐的香气，她在迟明耳边悄悄说：“我会陪着你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迟明就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一点点收紧。一点点将她从身上推开。
他专注地看着她因窒息而产生的一系列表情变化。说不上是欣赏还是什么别的。
最终，她在他掌中无力地垂颈死去，像凋落于他掌下的一朵落花。
迟明沉默地看着随着她消失而退去光明包装的黑暗。那才是这里真实的模样。
心魔消散，化作半透明的灵蝶，惶然无措地飞向远处。迟明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觉。
那么真实。让他有一种对方仍在人间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