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束星摇是骗奚还的。她没有准备出海。海外十二洲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还是太具威胁了。
她回到了太行道，重立界碑。当世留存下来的界碑都是先辈大能们所立，因而坐标明确，束星摇要想从行迹秘密地自人间八都折返海外，就需要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私人界碑。
太行道只是一条道路。它不仅连通天上和地下，人间与海外，更连通着九幽和妖域。所以这里必须由南明离火司来坐镇，因为新秀十氏中的卢氏的“权”是制衡。六道需要一柄重剑来压制，一柄软剑来制衡，以及一柄利剑来荡平。
仙魔大战之前，乃至更早，那柄重剑，祝女，就已经不在了。至于利剑，束星摇自己便是。
界碑不好立，一是流程繁琐，二是所需真气浩荡如汪洋。束星摇选好方位，一边用风符联系宿行霜，一边从芥子袋里掏东西。真气，她是没有多少的，但立界碑不是非要用一个人的真气，哪儿的都行，只要够一切好说。
“束星摇”本人在小重山上得了不少法宝，法器还有奇珍异宝之类。她虽然不怎么识货，但也能看出来蕴含真气绝对够立起界碑了。
“什么事?”神道的语气很淡，但没有不耐烦。
宿行霜对这事绝对熟。神道就算没亲自立过界碑，但这种关乎“秩序”和“道”的流程，没人比他更懂。束星摇把芥子袋一整个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伶伶仃仃地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神川明站在她身边，表情有一点困倦，有一点迷惑，可能是刚睡醒，或者还没睡醒。
“界碑怎么立呀？是直接打穿六界然后用真气维持一个裂缝吗？”束星摇挨个捡起地上的奇珍异宝，用“权”吸收其中的真气。那些真气化作一缕缕银色细线，轻盈地在她腕上打转，然后顺着血管钻进束星摇身体里的真气脉络。
真气在她体内是运转着的，比起一般修道者，它的速度极慢。法器中的真气流经时，不会被束星摇立刻吸收，她控制着它们汇聚在自己颈上的刺青里。那里是“权”最敏感的地方，就算凝聚再多外来真气也会被以“权”的形式化解。
宿行霜此刻正在东洲云麓里，与仙尊之一的娄近月相对而坐。
其实立界碑这事是很私密的，但宿行霜显然不在意，他旁若无人道：“让你多读点书了。先定轨，你用灵宿演算过方位了吗?”
束星摇啊了一声，不是说真正的大能做什么都是一个抬手的时间吗，怎么到我这儿还得参考文献啊。
要事商议到一半，绿襦绢裙的仙尊也不恼，她低眼一笑，随手沾了新茶在案上涂涂画画。看样子是在勾勒某种阵法，但在此基础上改动几笔，令阵眼变动了。
宿行霜仍在一丝不苟地指导束星摇立界碑。重新修正星轨就结束了。他字句念的平直，但不僵硬。有时候娄近月不是很明白，他怎么能做到说话冷淡但不伤人的，也许是音色偏柔？
她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看宿行霜，年轻的神道刚与束星摇切断联系而转眼时，便看到娄近月脸上的温和笑容。她换杯子喝了口水。
“是令主吗。听声音还是个孩子呢。”她轻轻笑道，指尖在已经完成的小型阵法上一点，微光明灭间，镌刻在阵法上的符咒纹路瞬间消失，连带着整个阵都消匿不见。
宿行霜压根没看。他一抬眉梢，说不对，声音可不代表本人，仙尊见过她就知道了。随心所欲，破绽百出。他嗓音压的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娄近月忍俊不禁，“你说这话让我觉得，又在说你自己了。好了，”她摊开手，水滴形状的蓝色晶体在她掌心熠熠生辉，宿行霜倾身靠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说好了是借，到时候可别说东西意外被毁之类的鬼话。”
宿行霜谦恭有礼地笑着，语气散漫地称是。
娄近月指了指身后的传送阵，示意他没事就可以走了。
宿行霜起身告辞：“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预祝仙尊武运昌隆。”
/
束星摇立完界碑，原地欣赏了会儿。神川明忍不住道：“你还不走吗？”
她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回头看神川明。“怎么了吗？界碑还能暴露我的位置？应该不至于吧，我把星轨都改了啊？”
神川明礼貌性沉默了一下。
束星摇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还。这个“还”字不用还好，一用就显得事态严重起来了！束星摇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说出“都这个关头了你居然还在欣赏自己立的界碑还不去做事。”的话。
她灵光乍现。原来神川明说的是她还在看界碑。
束星摇清清嗓子，决心向他介绍自己的创意和独特风格，于是拉着神川明到界碑下，指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四灵二十八宿浮雕道：“没有，我是在看这个！”
神川明盯了片刻，那双漂亮的蜜色眼瞳里写满了茫然，又转过来看她，眼神里写着所以呢。束星摇痛心，“你没懂我的意思是吧？其实我弄这个的意思是——我把四灵二十八宿的一部分寄存在这儿了，因为特意把位置打乱，所以在这儿推算灵宿十有八九会算错。”
束星摇越说越觉得条理越清晰，她语气铿锵有力，“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找到这座界碑，也算不出来真实方位了！还避免他们免费用我的界碑穿界！”
神川明配合：“好厉害。”
“应该的应该的。”束星摇微微昂头，笑容更明媚了。她抬指一划，真正的四灵二十八宿的倒影迅速组合，呈现出了通往海外十二洲的各自方位。束星摇沉思片刻，在界碑上稍作修改，打开了门。“你先去哪儿？”她回头询问神川明。
神川明毫不犹豫道：“沧海岛。”
束星摇脚都踏进去一半了，一听这话，悄悄往回收了收。她再次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小明啊，那个，你确定你要去他们魔道的地盘吗？”
“......魔主都站你了你为什么？”还那么犹豫的样子。神川明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束星摇颇有些恼羞成怒：“没有！不是因为魔主！我是说那里有魔道的很多前辈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广袖长袍的州主人忽然上前，手指按在她脊背上，似是安抚，然后轻轻往前推了她一把。
束星摇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搡进了界碑中。她闭了一下眼，觉得自己脸皮还是太薄。
是夜市，灯排火树，月满星桥。街道上人流如织，小贩们的吆喝此起彼伏。沧海岛长街广阔，但束星摇一到，刚从暗巷走到街上，就被行人踩了一脚，本想嚷嚷，一看对面长相不好惹嘴巴立马熄了火。
“对不起前辈！”她神情肃穆大声道歉。
那女修白她一眼，把她挤开自顾自走了，束星摇提心吊胆看着对方走远。神川明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怎么了？你踩到她了？”
束星摇讪讪道：“没有。她踩到我了。我本来想说你怎么走路的结果一顺嘴下意识说成了对不起。”
神川明依旧保持礼貌的沉默。
束星摇拢着袖子往前走，神川明在她身旁不紧不慢跟着。街逛到一半，束星摇跟他提起了空桑樨。
“你知道卢星宇以前在哪儿住吗？不是人间八都吧？”束星摇谨慎而不表明心意地问道。
神川明想了想，随手拿起一面铜镜，“大概率去过吧。记不太清了。你问我等于问石头，真想知道的话找徐灵灵问问吧。”
束星摇哦了哦，凑过去顺便照了个镜子，镜子里女孩子面色白净，笑容娇艳如花。她又凑得近了些，神川明只好把镜子偏移过去，对准她一个人，不明所以低头看她，“你看什么？”束星摇微微眯起眼睛，摸着唇下的一点皮肉，说糟了，“我脸上长痘了。你看。”
她微微抬头，指着自己唇下略鼓起的一颗痘给神川明看。神川明避开一点，把她的脑袋往边上侧了侧，“想起来了。卢星岩以前跟郑应淮去过人间八都。”
束星摇点点头。两人离开铺子，继续向长街更远处走。月光很暗，将人的面容映照的格外阴沉。这时一阵乌云压下来，就彻底看不清彼此了。束星摇抓紧神川明的袖子，紧张道：“我们这样光明正大来沧海岛真的没问题吗？”
神川明的回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镇定与自信：“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的意思是，也有问题是吧。
突然觉得神川明也不那么靠谱。束星摇沉默片刻，追问之前的问题：“那空桑樨是如何入魔道的？听起来他们似乎是青梅竹马，再不济，新秀十氏的小辈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吧？”
束星摇觉得他的手擦着她后颈过去了，她下意识往前一躲，“入魔道还不容易？魔主一忽悠不就成了。再普遍一点，你知道修道之人一般都有心魔吧。万魔窟出来的许多都修心魔道。”
她忽然又哎呀了一声。神川明发出疑问的单音节。
“差点忘了新秀十氏也不都是修仙道的......”束星摇嘀咕了一句，“她是天魔，所以说空桑一族......”她可疑地沉默住了。
神川明认真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之所以是回想，是他根本没有好好在听和回答。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明白了束星摇沉默的原因。空桑其实是古二十二氏之一，她又记错了。
他保持着克制性的沉默。
束星摇焦急地复盘自己堪称不过脑子的闲言碎语。她讲话其实一向没有条理和逻辑，大多时间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下好了，说多了才发现自己忘性真大。
她叹了叹气。再次抬头的时候，月亮重新出现了。月光比先前亮的多，白纱一样垂落在地面，光线柔和美丽。月华如练，束星摇却没心情欣赏了，她拉一拉神川明的袖子，悄声问道：“去哪儿？”
神川明默算了一下灵宿方位，“直接去万魔窟吧。”他反手握紧了束星摇，带她缩地成寸，向东南方向潜行。
行至一半，忽而有雷霆降下，拦截去路，神川明身形迅速化实，冷眼看来者。
“在我沧海岛这么嚣张。薛前辈，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男声腔调起伏平稳。
神川明冷嘲：“是你啊。云阳霂。还在替魔道抛热血呢？”他话里夹枪带棒，束星摇心下一惊，毕竟之前神川明一直表现的对世事并不关心那样，这么一说话表态，整个人好像一下鲜活了起来。
束星摇一边想这云阳霂是活了多少年的存在，一边默不作声往神川明身后挪，一直后撤到不会被两人战局轻易波及的距离。
然后她打量了一下那人。他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一头银发无比显眼，观其面容还很年轻，当然，年轻的是他面具之外裸露的部分。云阳霂着一身淡青道袍，气质清秀儒雅，除却刻意做的凶神恶煞的面具，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魔修。
不过空桑樨和白侯蕊看起来也不像魔道中人。束星摇默默补充。
云阳霂没有多言，他起术极快，滔天魔焰以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剧烈燃烧起来。长街两侧的街道率先被点燃，但燃烧起来的不是明亮的火焰，而是幽蓝色的焰火。虽然那种蓝色也很明丽，但束星摇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心里阴冷。
“云阳霂，请薛前辈赐教，白帝的火焰，您要如何熄灭？”
云阳霂的笑声稍纵即逝，而他的身影，在月影下逐渐隐去了。
束星摇是骗奚还的。她没有准备出海。海外十二洲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还是太具威胁了。
她回到了太行道，重立界碑。当世留存下来的界碑都是先辈大能们所立，因而坐标明确，束星摇要想从行迹秘密地自人间八都折返海外，就需要一个极具迷惑性的私人界碑。
太行道只是一条道路。它不仅连通天上和地下，人间与海外，更连通着九幽和妖域。所以这里必须由南明离火司来坐镇，因为新秀十氏中的卢氏的“权”是制衡。六道需要一柄重剑来压制，一柄软剑来制衡，以及一柄利剑来荡平。
仙魔大战之前，乃至更早，那柄重剑，祝女，就已经不在了。至于利剑，束星摇自己便是。
界碑不好立，一是流程繁琐，二是所需真气浩荡如汪洋。束星摇选好方位，一边用风符联系宿行霜，一边从芥子袋里掏东西。真气，她是没有多少的，但立界碑不是非要用一个人的真气，哪儿的都行，只要够一切好说。
“束星摇”本人在小重山上得了不少法宝，法器还有奇珍异宝之类。她虽然不怎么识货，但也能看出来蕴含真气绝对够立起界碑了。
“什么事?”神道的语气很淡，但没有不耐烦。
宿行霜对这事绝对熟。神道就算没亲自立过界碑，但这种关乎“秩序”和“道”的流程，没人比他更懂。束星摇把芥子袋一整个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伶伶仃仃地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神川明站在她身边，表情有一点困倦，有一点迷惑，可能是刚睡醒，或者还没睡醒。
“界碑怎么立呀？是直接打穿六界然后用真气维持一个裂缝吗？”束星摇挨个捡起地上的奇珍异宝，用“权”吸收其中的真气。那些真气化作一缕缕银色细线，轻盈地在她腕上打转，然后顺着血管钻进束星摇身体里的真气脉络。
真气在她体内是运转着的，比起一般修道者，它的速度极慢。法器中的真气流经时，不会被束星摇立刻吸收，她控制着它们汇聚在自己颈上的刺青里。那里是“权”最敏感的地方，就算凝聚再多外来真气也会被以“权”的形式化解。
宿行霜此刻正在东洲云麓里，与仙尊之一的娄近月相对而坐。
其实立界碑这事是很私密的，但宿行霜显然不在意，他旁若无人道：“让你多读点书了。先定轨，你用灵宿演算过方位了吗?”
束星摇啊了一声，不是说真正的大能做什么都是一个抬手的时间吗，怎么到我这儿还得参考文献啊。
要事商议到一半，绿襦绢裙的仙尊也不恼，她低眼一笑，随手沾了新茶在案上涂涂画画。看样子是在勾勒某种阵法，但在此基础上改动几笔，令阵眼变动了。
宿行霜仍在一丝不苟地指导束星摇立界碑。重新修正星轨就结束了。他字句念的平直，但不僵硬。有时候娄近月不是很明白，他怎么能做到说话冷淡但不伤人的，也许是音色偏柔？
她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看宿行霜，年轻的神道刚与束星摇切断联系而转眼时，便看到娄近月脸上的温和笑容。她换杯子喝了口水。
“是令主吗。听声音还是个孩子呢。”她轻轻笑道，指尖在已经完成的小型阵法上一点，微光明灭间，镌刻在阵法上的符咒纹路瞬间消失，连带着整个阵都消匿不见。
宿行霜压根没看。他一抬眉梢，说不对，声音可不代表本人，仙尊见过她就知道了。随心所欲，破绽百出。他嗓音压的轻，像是在说悄悄话。
娄近月忍俊不禁，“你说这话让我觉得，又在说你自己了。好了，”她摊开手，水滴形状的蓝色晶体在她掌心熠熠生辉，宿行霜倾身靠近，从她手里接过东西，“说好了是借，到时候可别说东西意外被毁之类的鬼话。”
宿行霜谦恭有礼地笑着，语气散漫地称是。
娄近月指了指身后的传送阵，示意他没事就可以走了。
宿行霜起身告辞：“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预祝仙尊武运昌隆。”
/
束星摇立完界碑，原地欣赏了会儿。神川明忍不住道：“你还不走吗？”
她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回头看神川明。“怎么了吗？界碑还能暴露我的位置？应该不至于吧，我把星轨都改了啊？”
神川明礼貌性沉默了一下。
束星摇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还。这个“还”字不用还好，一用就显得事态严重起来了！束星摇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说出“都这个关头了你居然还在欣赏自己立的界碑还不去做事。”的话。
她灵光乍现。原来神川明说的是她还在看界碑。
束星摇清清嗓子，决心向他介绍自己的创意和独特风格，于是拉着神川明到界碑下，指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四灵二十八宿浮雕道：“没有，我是在看这个！”
神川明盯了片刻，那双漂亮的蜜色眼瞳里写满了茫然，又转过来看她，眼神里写着所以呢。束星摇痛心，“你没懂我的意思是吧？其实我弄这个的意思是——我把四灵二十八宿的一部分寄存在这儿了，因为特意把位置打乱，所以在这儿推算灵宿十有八九会算错。”
束星摇越说越觉得条理越清晰，她语气铿锵有力，“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找到这座界碑，也算不出来真实方位了！还避免他们免费用我的界碑穿界！”
神川明配合：“好厉害。”
“应该的应该的。”束星摇微微昂头，笑容更明媚了。她抬指一划，真正的四灵二十八宿的倒影迅速组合，呈现出了通往海外十二洲的各自方位。束星摇沉思片刻，在界碑上稍作修改，打开了门。“你先去哪儿？”她回头询问神川明。
神川明毫不犹豫道：“沧海岛。”
束星摇脚都踏进去一半了，一听这话，悄悄往回收了收。她再次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小明啊，那个，你确定你要去他们魔道的地盘吗？”
“......魔主都站你了你为什么？”还那么犹豫的样子。神川明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束星摇颇有些恼羞成怒：“没有！不是因为魔主！我是说那里有魔道的很多前辈你不会觉得尴尬吗？”
广袖长袍的州主人忽然上前，手指按在她脊背上，似是安抚，然后轻轻往前推了她一把。
束星摇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搡进了界碑中。她闭了一下眼，觉得自己脸皮还是太薄。
是夜市，灯排火树，月满星桥。街道上人流如织，小贩们的吆喝此起彼伏。沧海岛长街广阔，但束星摇一到，刚从暗巷走到街上，就被行人踩了一脚，本想嚷嚷，一看对面长相不好惹嘴巴立马熄了火。
“对不起前辈！”她神情肃穆大声道歉。
那女修白她一眼，把她挤开自顾自走了，束星摇提心吊胆看着对方走远。神川明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怎么了？你踩到她了？”
束星摇讪讪道：“没有。她踩到我了。我本来想说你怎么走路的结果一顺嘴下意识说成了对不起。”
神川明依旧保持礼貌的沉默。
束星摇拢着袖子往前走，神川明在她身旁不紧不慢跟着。街逛到一半，束星摇跟他提起了空桑樨。
“你知道卢星宇以前在哪儿住吗？不是人间八都吧？”束星摇谨慎而不表明心意地问道。
神川明想了想，随手拿起一面铜镜，“大概率去过吧。记不太清了。你问我等于问石头，真想知道的话找徐灵灵问问吧。”
束星摇哦了哦，凑过去顺便照了个镜子，镜子里女孩子面色白净，笑容娇艳如花。她又凑得近了些，神川明只好把镜子偏移过去，对准她一个人，不明所以低头看她，“你看什么？”束星摇微微眯起眼睛，摸着唇下的一点皮肉，说糟了，“我脸上长痘了。你看。”
她微微抬头，指着自己唇下略鼓起的一颗痘给神川明看。神川明避开一点，把她的脑袋往边上侧了侧，“想起来了。卢星岩以前跟郑应淮去过人间八都。”
束星摇点点头。两人离开铺子，继续向长街更远处走。月光很暗，将人的面容映照的格外阴沉。这时一阵乌云压下来，就彻底看不清彼此了。束星摇抓紧神川明的袖子，紧张道：“我们这样光明正大来沧海岛真的没问题吗？”
神川明的回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镇定与自信：“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的意思是，也有问题是吧。
突然觉得神川明也不那么靠谱。束星摇沉默片刻，追问之前的问题：“那空桑樨是如何入魔道的？听起来他们似乎是青梅竹马，再不济，新秀十氏的小辈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吧？”
束星摇觉得他的手擦着她后颈过去了，她下意识往前一躲，“入魔道还不容易？魔主一忽悠不就成了。再普遍一点，你知道修道之人一般都有心魔吧。万魔窟出来的许多都修心魔道。”
她忽然又哎呀了一声。神川明发出疑问的单音节。
“差点忘了新秀十氏也不都是修仙道的......”束星摇嘀咕了一句，“她是天魔，所以说空桑一族......”她可疑地沉默住了。
神川明认真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之所以是回想，是他根本没有好好在听和回答。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明白了束星摇沉默的原因。空桑其实是古二十二氏之一，她又记错了。
他保持着克制性的沉默。
束星摇焦急地复盘自己堪称不过脑子的闲言碎语。她讲话其实一向没有条理和逻辑，大多时间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下好了，说多了才发现自己忘性真大。
她叹了叹气。再次抬头的时候，月亮重新出现了。月光比先前亮的多，白纱一样垂落在地面，光线柔和美丽。月华如练，束星摇却没心情欣赏了，她拉一拉神川明的袖子，悄声问道：“去哪儿？”
神川明默算了一下灵宿方位，“直接去万魔窟吧。”他反手握紧了束星摇，带她缩地成寸，向东南方向潜行。
行至一半，忽而有雷霆降下，拦截去路，神川明身形迅速化实，冷眼看来者。
“在我沧海岛这么嚣张。薛前辈，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男声腔调起伏平稳。
神川明冷嘲：“是你啊。云阳霂。还在替魔道抛热血呢？”他话里夹枪带棒，束星摇心下一惊，毕竟之前神川明一直表现的对世事并不关心那样，这么一说话表态，整个人好像一下鲜活了起来。
束星摇一边想这云阳霂是活了多少年的存在，一边默不作声往神川明身后挪，一直后撤到不会被两人战局轻易波及的距离。
然后她打量了一下那人。他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一头银发无比显眼，观其面容还很年轻，当然，年轻的是他面具之外裸露的部分。云阳霂着一身淡青道袍，气质清秀儒雅，除却刻意做的凶神恶煞的面具，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魔修。
不过空桑樨和白侯蕊看起来也不像魔道中人。束星摇默默补充。
云阳霂没有多言，他起术极快，滔天魔焰以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剧烈燃烧起来。长街两侧的街道率先被点燃，但燃烧起来的不是明亮的火焰，而是幽蓝色的焰火。虽然那种蓝色也很明丽，但束星摇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心里阴冷。
“云阳霂，请薛前辈赐教，白帝的火焰，您要如何熄灭？”
云阳霂的笑声稍纵即逝，而他的身影，在月影下逐渐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