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大合国,天策上将府邸。

    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上将府却灯火通明。

    杳闻宁端坐在椅子上,本应放在书本上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望向门外。

    皇宫的方向隐约有着光亮,或许百姓不会察觉出丝毫异样,但深知今夜登基大典上即将发生的事,那微弱的光在杳闻宁眼中好似大火漫天一般。

    她实在无心读书,提起林肖将送给她的剑便想冲出门去。

    谁料被门口的亲兵拦住。

    “让开。”

    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她自幼时便师从林肖将,发怒时也沾了他的威严之势。

    亲兵一抖,深知打不过她,还是因着主子的吩咐挡在她面前:“女君稍安,主子急调了自家军队平皇宫之乱,算时间该是了了,女君且再等等。”

    “女君?”谁料女孩听后目光冰冷,拔剑抵着他的肩:“你虽唤我一声女君,却不听我的命令。怎么?即使我在府中十载,与林肖将婚约在身,尚不能令你退避半分吗?”

    “可……”

    “让开!你是鸣鸟中身手最好的,他把你留给了我,自己在皇宫那种阴诡之地奋战,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人……”

    “轰隆隆——”

    乌云突然聚集,窜出雷响,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出神不过须臾,只见一个小兵急急地跑了过来:“天策回来了!女君,天策回来了!”

    杳闻宁连忙出了房门,见到随后而到的男人,心中的绷紧的弦终于松泛了。

    反观迎面走来的林肖将面色严肃,似乎并没有战后的如释重负,伸手将头盔塞给一旁的亲兵,留下句“后门备马车”后,拉着杳闻宁进了屋。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箱子,将杳闻宁平日里穿的用的玩的学的一股脑装了进去。

    看着翻箱倒柜的未婚夫,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跑到隔壁的屋子,抱来他的衣物。

    林肖将伸手去阻止她把衣服放进去。谁料杳闻宁一个闪身轻松绕过。林肖将回身击打她的肘窝,手臂脱力,衣服飞出去,而后似残花般散落在地上。

    “闻宁!”

    杳闻宁弯腰去捡的手指一在空中一顿。

    “我们说好的。”

    “我没同意!”杳闻宁冷冷地看着他,“你休想把我推开。”

    林肖将叹了口气,双手扶住她的肩,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无奈。

    刚想开口劝说,门外突然出现嘈杂声,紧接着鸣鸟亲兵夺门而入:“不好了!有大批的人闯进府,主子,女君速速离开!”

    林肖将听闻迅速将杳闻宁向门口推去:“这是林家之事,你快走!回相府去!”

    谁料小姑娘顺势向前走,脱了身出了房门,提剑便向正门而去。

    “闻宁!”

    一伙穿着短打的人以迅雷之势冲进府中,他们见人便杀,毫不留情,训练有素又正义凛然的模样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普通贼寇。

    府兵刚在皇宫经历一战,精疲力尽,竟不敌贼人,但身为鸣鸟,他们前仆后继,只为保护主人。

    那一晚,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日,坐到龙椅上的人换成了年事已高的大皇子。

    天家皇位之事,与百姓无关,他们最津津乐道之事,便是那天策上将林肖将与丞相之女杳闻宁在奉旨培养感情的十年后,终是婚约解除,一拍两散。

    听闻那相府之女杳闻宁丝毫不伤心,转头被皇帝赐婚给了年轻的太子,从将军夫人一跃成了准太子妃。

    适逢甘薄侵犯大合南境,杳闻宁更是以师呈林天策为名,一下子从“师父”手中正大光明的抢走了一半的兵权。

    他父亲杳丞相做不到的事,她轻而易举地便做到了。

    皇帝大喜,以杳闻宁为枪,制衡权倾朝野的林肖将。

    她也承了父亲的衣钵,稳稳站在了林肖将的对立面,成为了朝堂宿敌。

    而昔日辉煌的天策上将府,听说在那一夜被贼寇洗劫一空。

    幸存下来的唯林天策一人,其余府中众人,无一生还。

    一年多过去,杂草丛生,成了一座废宅。

    一年半后……

    槐月中旬,大合国南境,会川。

    岭南道节度使府邸此夜甚是热闹,哪怕现在大合与南蛮打得不可开交,战时的紧迫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一方天地。

    宵禁时分,正门大敞,灯火通明,不同制式的马车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小厮极有眼力见地将贵客扶下车,瞥一眼各位老爷夫人身后的礼盒,然后再朗声唱道。

    “泰安知府见礼——”

    “岱舆红茶一饼——”

    “林霜青冥剑一柄——”

    “……”

    进门后管事提着灯笼,引着他们来到正厅。

    不愧是一方霸主的住宅,瞧着大厅更是肃穆恢弘,足见家族底蕴。

    如此盛景,听说是为了恭贺节度使的独子卜染尘科举高中探花,岭南道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待到偌大的宴会厅座无虚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钟铃声,吸引正在寒暄的众人向门口望去。

    只见卜染尘一身白衣,面容高洁。

    两侧有数十童仆提灯引路,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好似神圣不染凡尘的仙人。

    一向严肃的节度使今日也是笑呵呵的,跟在儿子的后面,向涌上来的同僚朋友打着招呼。

    “哎呦,恭喜节度使大人。”

    卜染尘无视了前来阿谀奉承的众人,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垂眸端坐在那里,一男一女两个童仆站在他身后,出尘恬淡的样子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恭贺节度使。”

    节度使面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武人短打的装扮在一众华服遮体的官员中很是惹眼。

    “原来是尹将军。”

    节度使点头受过男人的礼,看了看周围:“今日就你一人?怎的不见杳将军?她打退了薄甘,守护了我岭南道,还未来得及道一声喜。”

    其实他对所谓战功战绩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看看杳闻宁,如何让自己那不近女色的儿子钟情不已。

    “骠骑卫上将军今日忙于整顿军务,让呼安代为前来祝贺公子高中。”

    吃了闭门羹的节度使有些尴尬,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是了,她打了胜仗应该就快回京去了。到时这一功自有陛下定夺赏赐,自是不屑我这是老夫多言了。”

    尹呼安抱拳:“卜大人可是误会杳将军了,她特意公子的贺喜宴送上大礼,请……”

    “大人。”

    话还没说完,泰安知府突然插到了他二人中间。

    与刚才有些阴阳怪气的态度不同,节度使看见他时语气亲近的不少:“知府大人,近来可好呀?”

    泰安州知府恭敬地弯着腰,笑呵呵地回应道:“属下一切都好。”

    节度使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对在场的宾客朗言道:“今日众多礼,知府大人送的可谓是正和我意。就说那柄林霜青冥剑,光芒更胜岱舆红茶。”

    “甚好,甚好。”

    泰安州知府也附和道:“说来可真是巧,前脚得知那林霜剑客散播关于公子的谣言来蛊惑人心,后脚就听说他到了我们泰安,当时属下马上下了逮捕命令。如今那人已不足为惧,献上林霜青冥剑也只是为搏大人和公子一笑。”

    “另,拙下还有一礼想要当面赠与公子。”

    泰安知府来到卜染尘面前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一拍掌,一个舞女来到前面跪下。

    “公子请看。”

    舞女摘下面纱,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倒不是因为此女的国色天香,而是她长得竟与那刚打完胜仗的骠骑卫上将军有八九分相像。

    “这……”

    泰安知府见卜染尘微微动容的样子内心有些得意,但嘴上依然说地谦卑:“下官知公子一直洁身自好,身边只有童仆,不近女色,此小小礼物,不足挂齿,拿来当个美人盂也是赏心悦目的。”

    这岭南州大街小巷谁人不知,因得杳将军赶赴战场途中救了赶考回乡的卜染尘,于是公子对人家芳心暗许,但奈何杳闻宁除了是陛下钦点平定薄甘的骠骑卫上将军,更是当今太子求着赐婚来的未来太子妃。

    卜染尘得知这一消息后很是神伤,更是卧病在床了大半个月。

    因此看起来这礼,算是送到公子心坎上去了。

    一向不动如山的卜公子好像也没有那么淡定了,他好似压抑着激动点了点头,算是为伊人脚尖点地,谪仙为情染污泥。

    像是迫不及待一般,一向守礼有度的卜染尘带着这位美人提前离场,留下诸位大人相视一笑,节度使也是一脸欣慰,从不沾女色的儿子有了这个开端,还愁没有子嗣吗。

    就在众人一派喜庆的氛围中,突然一柄利剑箭射到了大殿中,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空中“砰”得一声炸了开来。

    白色的纸像天女散花般四散。

    被吓了一跳的人们好奇地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罪行讣告”

    “受刑人卜染尘”

    “战乱是掩,官父为护,夺人稚儿,敛财国难,非尽人事,以致民怨。”

    “槐月十六日子时。”

    “上既无天听,林霜剑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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