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日朦胧,辉洒池亭。

    红砖绿瓦、檐牙高啄的高门府邸之中,一清幽雅致的小院里,一个身着水浅葱色衣裙的女子仰面躺在软塌上,似乎是沉睡了一般。但是,细细看去,她睫羽仍在微微颤动这。再细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女子的面容,即使略施粉黛也盖不住浓浓的疲倦之色。

    看起来似乎是沉珂缠身……让人生出一种一碰她就会化成碎片一般的错觉,仿佛那女子下一刻便要与世长眠了。

    倾国倾城之姿,却缠绵病榻之上,实在是叫人怜惜。

    那看起来孱弱不已的女子正是北临国豫王府的小姐——沐言晞。

    只瞧见那女子眉心紧蹙,嘴角又紧紧的绷着,乌黑浓密又卷翘的羽睫,随着呼吸间,微微颤动。

    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她那额角冒着些细密的汗珠。

    似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大约是魇住了。

    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景象……

    佛家圣地,挂着数不清的红绸带的祈愿树下,一位容貌绝色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如画。她的身旁站着一位俊俏的郎君,亦是瞧着女子,目光温柔而深情,眼眸都不曾动一下。

    片刻,那俊俏的郎君开口了,他朝着那容貌绝色的女子承诺道:“容宁,你且等我几日。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进门……”

    画面一转……

    还是那位容貌绝色的女子……

    不过画面却不一样了……

    女子身量纤细,伤痕累累。原本应该是雪白的衣裙,早已染成了血红色,红的刺眼,就像一朵朵绽放的曼珠沙华一般。

    “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向来聪明,应当知道怎么选择!”

    “你若束手就擒,本王可以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饶你一命!”那马背上的男子眼神狠厉且声音冷漠的说着。

    却只见女子勾唇而笑,面上皆是浓浓的嘲讽之色。

    她一言不发,一双桃花眸子死死的盯着前方骑在马背上的男子,眸中的滔天恨意迸发出来。

    他不由的皱紧了眉头,终究是他小看她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一个转身,欲纵身跳崖。

    那男子却忽的抬手了,一手握着弓,一手自箭匣里摸出一支利箭,缓缓的搭上弓。

    伸手拉满了弓,瞄准了那个转身欲跳崖的女子。

    没有丝毫的犹豫,对准那女子后心,利落的松开了手。

    不过一息之间,利箭极速射来,以穿云裂石之势,穿透了那女子的后心。

    一点点血色从心口处渗出,之后迅速晕染开来,如片片红梅绽放……

    那一袭如雪的白衣,渐渐的开出了血色梅花,而后似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悬崖。

    那女子眼眸微微眨动了两下,而后无力的合起。

    眼角一滴清泪划过……

    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

    如果时光倒流,我只愿当初从未认识你……

    这一幕幕不断的在那身着水浅葱色衣裙的沐言晞脑海中浮现。

    “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发誓,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所有在意之人!”

    “去北临……”

    沐言晞眉头紧锁,似是梦魇困住了她。

    这些幻像总是不断的在脑海中浮现,以至于沐言晞有些混沌、恍惚。

    哪些是梦境?哪些又是现实?

    她不禁有些无措、茫然。

    而在这古香古色的房间里,两个个子高高看起来又聪明伶俐的丫头,一人在为那姑娘掖被角,另一人拿着帕子在为她轻轻拭去额角细密的冷汗。

    “天有些凉了,又刮了大风,主子又受了风寒,再加上主子身子本来就不好……昨天夜里风还刮开了窗户,飘了些雨进屋,主子又发了热。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这可如何是好啊?”穿着青色衣服的丫头焦急的开口道,面上的焦灼之色难掩。

    “再等等吧!大夫也来看过了,说是无大碍,算着时辰这会也该醒了才是。”另一个粉色衣服的丫头开口回答道。

    “可是,白芍,主子这会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啊!”那青衣丫头依旧是一派焦急的开口道。

    “再等等,我瞧着主子睡得不安稳,似乎是又做噩梦了吧!”紫苏往软塌上瞧了一眼,又道:“再过一会儿看看,若是主子还不醒,我便再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好,那便先这样吧!”白芍点点头。

    ……

    忽地,梦断了,正是惊魂时……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得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那女子蓦地惊醒了……

    “主子!你终于醒了!”两个丫头颇有些激动的叫唤出声,“太好了,主子醒了!”

    那软塌上的女子眯了眯眼眸,眨巴了两下,视线忽的清晰了起来。

    沐言晞的目光缓缓的落到了软塌边,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焦急的脸。

    紫苏立即上前一步,握着沐言晞的手,而后缓缓的扶她坐了起来。

    “紫苏……”

    “主子,奴婢在呢!”

    “我这是睡了多久了?”沐言晞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额角。

    “主子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可叫人担心坏了。”紫苏开口关切道。

    “一天一夜啊!原来……我竟然昏睡一天一夜了。”沐言晞若有所思,伸出苍白纤细的手腕,抬手在自己眼前缓缓地晃了晃,而后喃喃自语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呢?还是说就是一场梦?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那些伤痛,那些绝望……都真实的过分……

    “主子说什么?”由于沐言晞说着说着,声音愈发的小,后面的话紫苏和白芍并未听的太清楚。

    她们本想着在询问一番,可是她们暗自观察了一下沐言晞的面色,发现沐言晞并不想再说什么了,遂而放弃了继续询问的念头。

    沐言晞喃喃自语后,顿了顿,又朝东青和白芍二人开口道:“放心吧!我无碍。”沐言晞嘴角扯出一丝丝笑意来,安抚着两个焦急的丫头。

    “紫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沐言晞侧过脑袋,往外头瞟了几眼,才缓缓的问道。

    “主子,现在已经酉时了。”紫苏立即答道。

    言毕,沐言晞没有开口,一派沉默。

    她有些恍惚……

    沐言晞也不知怎的了,近来总是困倦不已。她样卧在那软椅上,不消片刻便又酣然入眠了。看起来她睡的很沉,很沉,但是似乎却睡的不安。

    而后脑海中又浮现过很多画面,直到自己惊醒,才堪堪回神。

    “主子,这是先前大夫给主子开的安神药,奴婢已经熬好了。”白芍说着,已经端着一碗褐色的药过来到了沐言晞塌前,“主子要不喝一点吧!”

    白芍和紫苏都知道,沐言晞素来不爱喝这些苦药汤,可是如今她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无论如何,喝一点总是好的。

    “拿来吧!”沐言晞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最终还是将那一碗安神的苦药汤接了过来。

    沐言晞微微仰头,喝下了一大口汤药,太苦了,苦的她眉头紧皱,“这药愈发的苦了!”

    “主子,良药苦口,再苦还是得坚持喝啊!”白芍瞧着沐言晞这副样子,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放下碗不喝药了。于是,白芍立即开口宽慰了两句,“主子喝完药在吃两颗蜜饯,便不苦了。”

    待沐言晞将那一碗安神汤药喝完后,白芍又道:“对了主子,这些时日王妃很是担心主子,熬了一天一夜都在主子屋中照顾呢!”

    “后来,奴婢瞧着王妃脸色不大好,很是憔悴,好不容易才劝得王妃回去歇息歇息。”白芍接着道。

    沐言晞一听,眸光不由得暗淡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紫苏和白芍察觉到了沐言晞神色不对,“主子……”她们有些心疼沐言晞,觉得她们的主子的过往有太多的坎坷了。

    她们了解沐言晞,她知道沐言晞的性子,就是这样。

    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痛苦与悲伤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这样太苦了。

    一路走来,她都或近或远的在沐言晞身旁。她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她们都知道些。

    其实,像现在这个样子对谁都好,如沐言晞,如豫王府……

    过去了的那些,她们真的希望彻彻底底的过去,希望主子沐言晞不在想起那些令她痛苦的往事。

    “我不过就是身子弱一些,比起寻常人不大好,却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如今是忧思劳累才会昏睡一天一夜的。我的身子什么情况,我自己是知道的,你们不必过于担心了。”沐言晞打断了她们的思绪,缓缓开口道:“我跟前的丫头可别总是愁眉苦脸的,多笑一笑,这样我看着心情也好。”

    “是,主子。”紫苏和白芍瞧着沐言晞一副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这次病情的样子。也只得先应了下来。

    与豫王府骨肉分离的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寻找自己的血脉至亲。

    只是,从一开始的无能为力,到后来身不由己,便不在想寻找了……

    奈何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兜兜转转,沐言晞还是回到了豫王府,回到了那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身边。

    但是,她一直深居内苑,从不与豫王府众人亲近。

    为此,豫王妃也是颇为苦恼的。这么多年了,豫王府亏欠了沐言晞的童年,如今她回来了,他们想补偿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让豫王及王妃万分愧疚,更加想要弥补沐言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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