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我将Evan拽入计谋里的那个夜晚，是一场风险巨大的博弈。
我满盘皆输的概率近乎100%。
Evan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我幼稚的布局全数扼杀。
可他没有那么做。
并不是Evan没有随我一同“堕落”。相反的，他在那晚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的提议。于是我未婚夫的恋人，渐渐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而我，则开始全权调查那场刺杀事件。
当母后得知罗素·霆卡尔被圣殿骑士团的士兵们五花大绑着，从摩纳力诺押解回勒慕利马雷迪托时，她在王座中震惊的神情竟让她因为病痛而萎靡的身躯显出了一丝气色。
“摩纳力诺的那位将军已经说出了一切。”
我跪在王座下方，向母后禀报着调查情况。
“在悬崖处执剑想要杀我、刺伤教皇大人的暴徒，就是那位将军——克希尔。”
“他都供述了什么？”
“罗素·霆卡尔让迈斯克亚殿下与我缔结婚约，其实最终目的是希望迈斯克亚殿下在我们完婚后能让我成为听命于他们的傀儡。
可当我和迈斯克亚殿下的婚约定下后，罗素·霆卡尔却发现迈斯克亚殿下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
他担心自己的计谋被迈斯克亚殿下破坏，所以暗地里指派克希尔将军刺杀我。
我一死，不仅会让迈斯克亚殿下不再沉溺于没用的爱情，也还会对母后您造成重大打击。
而对于罗素·霆卡尔来说最有意义的就是对您的打击，他甚至可以趁势威胁您放弃王位，最终吞并勒慕利马雷迪托。”
母后沉思着，她投向我的目光好似要在我的话语和面部表情中探寻出什么。
“真是如此吗？可据我对罗素·霆卡尔的了解，他向来敬畏教皇大人。对于教皇大人看重的人……”
母后说到此，凝视着我的双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罗素·霆卡尔就更不敢去伤害了。”
“人，总会为了权利不顾一切。罗素·霆卡尔已经背叛了教皇大人。”
“背叛？那你有找到什么证据，去证明罗素·霆卡尔是刺杀事件的幕后指使吗？”
“有的，都已提交教皇大人。”
听到我的回答，母后不再有质疑的询问。但她的神情中还是混杂着散不去的疑惑。
母后的疑惑当然不无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怎么可能找到证明罗素·霆卡尔是刺杀事件幕后指使的证据呢？
除了时间短不说，毕竟我还深知罗素·霆卡尔就根本不是刺杀事件的幕后指使。
所以这证据，并不存在。
但迈斯克亚知道该怎么配合我，克希尔也自会跟我们演完这出戏。
“既然教皇大人把刺杀事件交由你负责调查，而你也找到了蛛丝马迹，又加上还有证人……教皇大人势必已经有了判断。”
“是的母后，我想他一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判断。”
实际上Evan不需要去判断什么，他现在只用居于华贵的卧房中赏玩般观看我的行动。
即便我也会例行公事的去他那汇报近段时间的调查情况，但在Evan每次聆听汇报显露出的神色中，我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完全明白“刺杀事件幕后指使者”这个罪名，是我强扣在罗素·霆卡尔头上的。
可我也用不着担心Evan会为罗素·霆卡尔做些什么，因为我和他都明白，那枚棋子已经毫无用处了。
Evan跟我心照不宣。
而现在我正告诉他，罗素·霆卡尔还在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他冤枉吗？”
Evan坐在放满牛皮纸卷宗的桌案前，笑着问我。
“不。”
“是啊，您拿出了证据，也有证人。”
“罗素·霆卡尔只是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或许他还觉得迈斯克亚殿下能救他。”
听到我提及迈斯克亚，Evan原本向我展现的温柔笑容立刻消散。
他将一直注视着我的目光，落向了身前桌案上的一张空白牛皮纸。
随后Evan拿起一旁的羽毛笔，看似想要书写什么，但却良久未落笔。
“那我……”
“公主殿下……”
就在我以为Evan是陷入了对其他政事的思索中，便想就此表明我要离开的意图时，Evan却跟我同时开了口。
他也意识到我有话要说，便也停了下来。
“你说吧。”
“抱歉，希望我并不会占用您多长时间。而我也真心想让您在我身边多留一会儿。”
温柔的他，让我差点陷于爱恨之间难以抉择的他，在此时此刻说出的话，竟让我回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亲吻我时溢满全身的只因我而起的狂热与贪婪。
“还有事吩咐？”
“公主殿下您可知道，罗素·霆卡尔的罪行会牵连迈斯克亚殿下。”
“刺杀事件跟迈斯克亚殿下毫无关系，为什么还能牵连上他？”
Evan在我的质疑中起身走至另一侧的圆桌前，背过身为我斟满一杯芳香四溢的水。这水的味道我有记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Evan那时说这是“红茶”，可我却忌惮于茶水怪异的红，并未饮用。
“今天想品尝一下吗？”
Evan转回身走向我，递于我面前的精致茶杯正冒着幽幽白气和红茶的清香。
我不发一语的接过，浅酌了一口。
Evan的嘴角又扬起了那抹温柔。
“迈斯克亚殿下虽说并未参与，但他是罗素·霆卡尔的儿子。他的血液中流淌着相同的暴虐和残忍。留着他，对您势必是一种威胁。”
“他爱我。”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让Evan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原本才恢复的笑意也霎时凝固。但在毫秒间，他又已恢复如常。
“您相信不可预测的‘爱’会让您免受伤害？”
“我相信。而我也见证过有一个人因为爱我，不顾一切。”
Evan并没有在我这句话中给出任何情绪反馈，反而是转身重新走回到了摆满卷宗的桌案前。
“您相信罗素·迈斯克亚对您的爱，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Evan此刻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幅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是他对自己的质疑，还有一种……悲伤。
“罗素·迈斯克亚、克希尔，将跟罗素·霆卡尔一样，三日后执行绞刑。”
“我不允许。”我端着茶杯，神情坚定的凝视着Evan。
“哦？”Evan冰冷的红眸与我对视着。“我不希望您在这件事上仁慈。”
“这不是仁慈，我只是不希望滥杀无辜。”
“他们无辜吗？之前您说过克希尔将军想取您性命是如何的凶恶，那会是无辜之人下意识的行为吗？
您也清楚，迈斯克亚殿下是有意掩盖过事实真相的；
而您，如今是刺杀事件的调查者，应该更清楚这计谋中看似细枝末节，实则能左右裁决的内情。”
“我只想让幕后的罪大恶极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其他人……”我放下茶杯，走向Evan。
此刻我跟他之间隔着那张桌案，我把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促使自己的脸庞更贴近在桌案另一侧端坐的Evan。
“……其他人，我希望他们活着。
克希尔是忠诚的士兵，他在权利的胁迫中，是身不由己的；
罗素·迈斯克亚，是我的爱人，是我认定携手一生的伴侣。
我要他们活着，我绝不允许你再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Evan的红眸内涌动着躁怒。
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话语中呼吸频率的变化，他在隐忍。
“迈斯克亚殿下，我可以不杀。
克希尔将军是直接参与者，受权利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一个开脱的好借口。
您觉得被权利胁迫身不由己的万恶之徒，还少吗？您都要原谅？”
我听出Evan话里所指，神情微僵。
“公主殿下，您也是权利，您也在胁迫某些人做某些事。”
“那就让我行使权利，胁迫你达成我的目的。”
Evan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手触摸上我的脸颊。他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那双红眸仿若在探寻我的内心。
我也并不抗拒这些已然超出我和他身份的亲密动作。
“胁迫我……是有代价的。”
极寒般冷冽的话语中，是Evan按着我的头，让我和他的面部距离更加贴近。
我对他显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带些嘲讽意味的笑看着他。
“三天后，我要罗素·迈斯克亚亲手砍掉罗素·霆卡尔的头。如此，他和克希尔我便不再追究。”
“好，但之后你不能干涉摩纳力诺的内政，只能是迈斯克亚殿下成为新的王。”
“如您所愿。”
“我和迈斯克亚殿下的婚礼不得取消。”
“如您所愿。”
“你……”我止住后话，从Evan的束缚中与他拉开距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主持我的婚礼。”
“您不想知道从我这得到这么多，需要您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只要我想得到的结果。”
说罢，我偏偏脑袋朝Evan略显俏皮的一笑，而后并不向他诉说自己要离开的打算，也不等他发话，便径直朝那扇雕花精美的厚实房门走去。
☆☆☆ ☆☆☆
让罗素·霆卡尔死，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
迈斯克亚从得知自己要亲手砍下他父皇的头，到他真的那么去做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犹豫。
毕竟这一天，他知道会来。早晚而已……
而且这么做，他也深知是有利无弊的。
我告诉过迈斯克亚，只要他杀掉罗素·霆卡尔，不仅可以震慑那些拥护霆卡尔的臣民，还能让他的大义灭亲塑造出公平正义的形象，由此笼络民心，保他顺利登上王位。
而对迈斯克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登上王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我这里换得克希尔的平安和我同他保证过的“自由”。
现在迈斯克亚做到了。
教皇大人……Evan，自然在我的“胁迫”中承认了迈斯克亚是摩纳力诺新的王。他为迈斯克亚主持了盛大华丽又庄严神圣的加冕仪式。
从那一刻起，作为迈斯克亚未婚妻的我，已从摩纳力诺的王储妃成为了摩纳力诺的王后。
而再过一个星期，等婚礼举行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朝我期望的方向迈进……
☆☆☆ ☆☆☆
“您在担心什么？”
在婚礼还有三天就要举行时，母后陪我最后一次试穿那件做工考究、精美，用料昂贵，装饰无数珍珠、宝石的红色一字肩收腰婚裙。
可在我试穿过程中，母后那瘦削的脸庞上，却布满了惴惴不安。
她这样的不安之色在罗素·霆卡尔被执行死刑后就一直没有消散过。
都到今日了，母后还是这样，我便再也无法置之不理，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母后却注视着镜面里我的影像，虚弱一笑。
“真美。”
“母后还没回答我呢。”
“我不担心……你有了爱你的人，勒慕利马雷迪托的内忧外患也都结束了，我怎么还会担心呢？”
“母后，您知道您骗不了我的。”
正待侍女想将珍珠串成的头饰戴于我盘好的头发上时，我一把拦住了她的手。
侍女猛的一愣，慌张跪在地上。
“你呀……”母后看我突然显露烦躁，微微摇了摇头。
而后她便示意身旁的侍女搀她走到了我身前。并让侍女将珍珠头饰拿起递与了她。
“你看看你，对仆从发什么无名火。”
母后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我戴上了珍珠头饰。
“我是你的母后，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被眼前所见蒙蔽，你要想清楚，你得到的这一切，真的就是你想得到的吗？”
“我……”
母后未等我回答便用食指按住了我的唇。
“你长大了，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我都希望是你深思熟虑过的。
而选择背后你将面临的风险……请原谅母后可能没办法同你分担了。
当然，我更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多虑。”
我在母后的话语中，握住了她骨节分明的双手。
“母后，别担心……我已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您也会好好的，您会看到勒慕利马雷迪托千年万载的繁荣和强盛。”
☆☆☆ ☆☆☆
婚礼前夜，我坐在床上，面朝着宽大的玻璃窗。
窗外的夜，被城堡其他区域的照明火光衬得明亮。
我知道那些光亮都来自为我的婚礼做最后装点的仆从们。
也就着这通明的夜，我开始回想起那日母后对我的询问——
“你想得到的这一切，真的就是你想得到的吗？”
我的过往与现在不停交织，我当然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
朝着窗外的夜，我笑了起来。
那只我再熟悉不过的雄鹰，已经在夜空中盘旋了许久……
☆☆☆ ☆☆☆
随着礼炮的鸣响，伴着阵阵号角声，由摩纳力诺和勒慕利马雷迪托一万名皇家护卫队官兵组成的仪仗队，便从我的城堡中浩浩荡荡的走向城镇。
随他们之后出现的，则是我所在的庞大、豪华的婚礼队伍。
在我纯金雕花马车前带领五千骑兵开路的，是骑在一匹被各式珠宝装饰的健壮白马上，一身银色铠甲配以红色披风的摩纳力诺国王——罗素·迈斯克亚。
而紧随我纯金雕花马车后面的，则是由我的骑士卢满科率领的五千名士兵组成的护卫队。
再往后就是热闹非凡的表演队伍和仆从们，人数也不下万人。
随着声势浩大的婚礼队伍进入城镇，我察觉到马车外的人群彻底沸腾了。
我听见他们在呼喊、在欢笑，甚至我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似乎是为了迈斯克亚。
马车外的一切让我感兴趣极了，引得我频频撩开窗幔去窥探。
于是我看见城镇的每一间房屋都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上了艳丽盛放的鲜花。
大街小巷挂满了彩旗，还飘扬着两国旗帜。
而天空中，正纷纷扬扬飘落下五彩斑斓的缎带和五颜六色的花瓣。
被士兵阻拦着的民众，黑压压一片，都兴奋的跟着婚礼行进的队伍挪动着。还有很多民众在朝我们抛洒鲜花。
我在马车内的窥探，自然逃不过民众的眼睛。发现我后，人群中的呼唤声更响亮了。
我则顺势一把拉开窗幔，朝着他们微笑、挥手。
坐我身侧、一袭盛装的母后，早就不用以前的教条来约束我。她在我此时的行为中，只露出慈爱的笑容。
“你有想过坐上女王之位后的人生吗？”
在我跟民众互动结束，重新放下窗幔时，母后突然开口问我。
我惊得立刻朝她比出禁声的手势。
“母后！迈斯克亚是国王，我不能觊觎权位。”
“不……”母后一边笑着，一边按下我竖在唇边的无名指。
而后她抬手为我整理颈项上佩戴着的红白相间的钻石项链。
“我不是说你在摩纳力诺的地位，而是勒慕利马雷迪托。”
我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母后。
“这么惊讶吗？你可是我的女儿，这女王之位除了你还能有谁？”
“可……我没想过会……”
“会这么快？”
我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但起码你也有想过。”母后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满意，就表明你有想过坐上女王之位后的人生了。”
“会很艰难吗？”
母后抚摸上我的脸颊，而后揽住我肩膀将我拥近了她枯槁的身躯中。
“会。但你一定能应对好一切。”
当婚礼队伍停在城镇中那座经全世界最优秀的能工巧匠之手建造好的教堂前时，正午的钟声恰好敲响，21枚礼炮一齐鸣放，人群中的欢声笑语更加鼎沸。
车内的母后最后拥抱了我，随后便由早在马车外等候的侍女搀扶下车。母后在马车外站定，紧接着便侧身为我让出下车的位置。
等我走下马车，喧闹不息的口哨声、欢呼声、尖叫声便混合着袭入我耳内。
教堂门前六名身穿粉色修身长裙、外搭白色薄纱罩衣的贵族之女立刻向我走来。
她们是被选出的陪伴我走入教堂的幸运之人，除此之外，还需要她们在我步入教堂前替我最后整理一次衣装。
而等一切都确保完美后，我便挽住母后的手臂，带着跟随在我身后的六名侍女一同缓步迈入教堂。
现在，我终于又一次跟这座教堂见面了。
朱红的原木大门为我开启，脚下的红毯一路延伸，指引我去触及权利的尽头。
每走一步，我便会悄悄观察红毯两侧站着的人群，他们都是被邀请出席我婚礼的各国国王、王后，女王、王夫，达官显贵和各地区有一定话语权的领主。
当我和母后在六名侍女的陪伴下走至前殿中央区域时，整个教堂陡然响起唱诗班空灵动听的歌声。
随着歌声，红毯两侧的人群中又走出三男三女花童，他们对应着六名侍女的站位，与侍女们并排着随我和母后继续前行。
渐渐的，唱诗班的歌声越发清晰响亮起来，我也明白要举行仪式的中殿就在前方了。
不多时，迈斯克亚便出现在我眼前。可在我看到他的刹那，却不受控制的将视线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身姿笔挺、气质高贵、温柔英俊的男人身上。
Evan面色肃穆，冰冷的红瞳在我出现的瞬间就即刻锁定上了我。然后我注意到，他眸眼中的冰冷化开了。
Evan笑了……
我毫不忌惮的与Evan对视着，我用目光将此时一身盛装的他牢牢描摹在心中——
那一袭圣洁的法衣衬得他如神明般不可亵渎；肩颈处佩戴的16颗红宝石串成的黄金十字挂坠，彰显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一件由金丝勾出的繁复花纹白色长袍罩于法衣之上，让他的华贵在凡尘中耀眼夺目。
我看不够他。
我甚至觉得，他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但现实不允许这个想法滋长。
迈斯克亚已经走至原本是母后所站的位置，我也已经挽上了他的臂弯。
可在这之后红毯中心的我们却没有谁再有任何动作。
按照常规，需要教皇大人带领我们往中殿的圣坛前行。可此时，Evan却收起了笑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
四周开始传来嗡嗡的议论声，Evan身侧的一位神职人员也察觉出了怪异，他正小心翼翼的轻声呼唤Evan。可Evan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就那样注视着我。
我知道他如此失礼的原因。
从Evan投向我的视线里，我已经看到了暗涌在其心底，想要将我吞噬的欲望。
我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在这一刻挂上了虚假的笑容。
Evan回过神来，向我和迈斯克亚深感抱歉的颔首。而后便转身，终于领着我们向圣坛走去。
我不喜欢婚礼仪式。
所以在它冗长、枯燥、做作、虚假的每个环节，我都会抬头看一眼穹顶。我很好奇在Evan的安排下，穹顶最核心部分会是怎样的花纹。
据我所知，每座教堂的穹顶都集艺术之大成，更别说最核心区域了。但可惜肉眼观察下，这离我有一百多米的穹顶确实很难看清图案纹样。
不过也好在，仔细观看头顶上方的穹顶能替我打发一点时间。
但也不是说婚礼仪式一直那么难熬，起码我喜欢Evan赐福于我和迈斯克亚时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念祝词的声音：
“两个圣洁的灵魂在这一刻交织；
两颗赤诚的心在这一刻融合；
无妄言，无意图；
只钟情于你、挚爱于你，
不顾一切为你；
从今往后，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皆只为你……”
当我和迈斯克亚回答了“我愿意”，并面对面凝视对方时，四周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伴随着一阵比一阵高涨的欢呼声。
在这样的氛围中，迈斯克亚极其自然的搂住我的腰，将我拉进他的怀中，而后我便和他在圣坛前、在神明面前、在Evan面前炙热的拥吻在一起……
教堂的仪式总算结束了，但这也只是我婚礼的一部分。我和迈斯克亚需要立刻离开教堂，同乘一辆马车返回城堡。
因为在城堡中，还有一场晚宴在等着我们。
这场晚宴是自我父皇离世后就再未出现过的豪侈、奢靡。
我自然无权去指责什么，毕竟他们筹办这场晚宴是为了我。
现在，我和迈斯克亚已脱下婚服，换上了晚宴所穿的礼服。我们跟着王公贵族随乐队的演奏在城堡的中央大厅翩翩起舞。等大家都跳得累了，再伴着音乐前往晚宴厅享用美食。
王公贵族说白了也是一群男人和女人，等佳肴美酒一下肚，微醺的一群人都有些失了礼数。他们开始不停的找我和迈斯克亚喝酒，迈斯克亚自然知道我的酒力——毕竟我可是那个在他面前喝红葡萄酒都能醉过去的人。
所以迈斯克亚并不让我多喝，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替我喝下了不少酒。可他酒量确实惊人，根本没有丝毫醉意。
“我出去透透气。”
我贴近迈斯克亚耳旁，轻声同他说着。
迈斯克亚刚好又喝完一杯，见我要起身，便随我一道站了起来。他再一次搂住我，亲了亲我的面颊。而借着这个动作我和他毫不让人察觉的进行了短暂的沟通。
“他没参加晚宴。”
“嗯，我知道。”
“克希尔跟着的。”
“好。”
迈斯克亚松开搂住我腰间的手后，又在我手背落下一吻，等这些蒙骗外人的亲昵行为都结束后，他才让我离去。
这场晚宴最核心的人物并不是我和迈斯克亚这对新婚夫妻。
所有王公贵族都清楚，我和迈斯克亚结合后的权势也没有真的大到能让他们心生忌惮。
大家都明白权利的中心是谁，要真正朝拜、谄媚的人是谁。
可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Evan并没有出席这场晚宴。
我把跟着我走出宴会厅的卢满科又安排回了宴会，这像极了多年前我命令严不许跟着我走出酒馆。
看着卢满科的身影被宴会中的人群吞没，我笑了起来。
而后我带着这份愉悦，在无人经过的偏厅长廊外慢慢踱步。不多时一个身影在我对面转角的阴影中浮现。
“来了？”
“嗯。”
“今天没让你不开心吧？可别再杀我了。”
阴影中的人发出一阵笑声。
“王后说笑了，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克希尔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出了阴影。
光亮中的他，清晰可见那被永远镌刻于皮肤上的十字疤痕。
“他呢？”
“后山。”
“去多久了？”
“晚宴一开始就过去了，到我刚才离开都没见他出来。可我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
克希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短暂的沉默后，竟不再有后话。
“一个人吗？”
“确定了，只有他一人。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并没有跟随，也没见其他侍从。”
“他有注意到你吗？”
“我能活着回来，除了他不想杀我，就可能是没注意到我。”
“好，克希尔将军辛苦了。”
“您现在就去？”
我点点头，回答了他的提问。
克希尔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时，他看着我的视线中溢满了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真诚和担忧。
“祝您顺利。”
克希尔说着便将我在婚礼前委托他保管的东西递于我。
我道谢般微笑，接过那柄陪我走过这段生命旅途，浸染血雨腥风的匕首，并将它绑于礼裙下的右大腿上。
“之后就有劳克希尔将军再去一趟大团长那啦～”
“遵命，王后陛下。”
我不再与克希尔多说什么，转身朝后山方向走去。
我满盘皆输的概率近乎100%。
Evan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我幼稚的布局全数扼杀。
可他没有那么做。
并不是Evan没有随我一同“堕落”。相反的，他在那晚已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的提议。于是我未婚夫的恋人，渐渐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而我，则开始全权调查那场刺杀事件。
当母后得知罗素·霆卡尔被圣殿骑士团的士兵们五花大绑着，从摩纳力诺押解回勒慕利马雷迪托时，她在王座中震惊的神情竟让她因为病痛而萎靡的身躯显出了一丝气色。
“摩纳力诺的那位将军已经说出了一切。”
我跪在王座下方，向母后禀报着调查情况。
“在悬崖处执剑想要杀我、刺伤教皇大人的暴徒，就是那位将军——克希尔。”
“他都供述了什么？”
“罗素·霆卡尔让迈斯克亚殿下与我缔结婚约，其实最终目的是希望迈斯克亚殿下在我们完婚后能让我成为听命于他们的傀儡。
可当我和迈斯克亚殿下的婚约定下后，罗素·霆卡尔却发现迈斯克亚殿下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
他担心自己的计谋被迈斯克亚殿下破坏，所以暗地里指派克希尔将军刺杀我。
我一死，不仅会让迈斯克亚殿下不再沉溺于没用的爱情，也还会对母后您造成重大打击。
而对于罗素·霆卡尔来说最有意义的就是对您的打击，他甚至可以趁势威胁您放弃王位，最终吞并勒慕利马雷迪托。”
母后沉思着，她投向我的目光好似要在我的话语和面部表情中探寻出什么。
“真是如此吗？可据我对罗素·霆卡尔的了解，他向来敬畏教皇大人。对于教皇大人看重的人……”
母后说到此，凝视着我的双眸闪过一抹意味深长。
“……罗素·霆卡尔就更不敢去伤害了。”
“人，总会为了权利不顾一切。罗素·霆卡尔已经背叛了教皇大人。”
“背叛？那你有找到什么证据，去证明罗素·霆卡尔是刺杀事件的幕后指使吗？”
“有的，都已提交教皇大人。”
听到我的回答，母后不再有质疑的询问。但她的神情中还是混杂着散不去的疑惑。
母后的疑惑当然不无道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怎么可能找到证明罗素·霆卡尔是刺杀事件幕后指使的证据呢？
除了时间短不说，毕竟我还深知罗素·霆卡尔就根本不是刺杀事件的幕后指使。
所以这证据，并不存在。
但迈斯克亚知道该怎么配合我，克希尔也自会跟我们演完这出戏。
“既然教皇大人把刺杀事件交由你负责调查，而你也找到了蛛丝马迹，又加上还有证人……教皇大人势必已经有了判断。”
“是的母后，我想他一定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判断。”
实际上Evan不需要去判断什么，他现在只用居于华贵的卧房中赏玩般观看我的行动。
即便我也会例行公事的去他那汇报近段时间的调查情况，但在Evan每次聆听汇报显露出的神色中，我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完全明白“刺杀事件幕后指使者”这个罪名，是我强扣在罗素·霆卡尔头上的。
可我也用不着担心Evan会为罗素·霆卡尔做些什么，因为我和他都明白，那枚棋子已经毫无用处了。
Evan跟我心照不宣。
而现在我正告诉他，罗素·霆卡尔还在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他冤枉吗？”
Evan坐在放满牛皮纸卷宗的桌案前，笑着问我。
“不。”
“是啊，您拿出了证据，也有证人。”
“罗素·霆卡尔只是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这是他最后的挣扎。或许他还觉得迈斯克亚殿下能救他。”
听到我提及迈斯克亚，Evan原本向我展现的温柔笑容立刻消散。
他将一直注视着我的目光，落向了身前桌案上的一张空白牛皮纸。
随后Evan拿起一旁的羽毛笔，看似想要书写什么，但却良久未落笔。
“那我……”
“公主殿下……”
就在我以为Evan是陷入了对其他政事的思索中，便想就此表明我要离开的意图时，Evan却跟我同时开了口。
他也意识到我有话要说，便也停了下来。
“你说吧。”
“抱歉，希望我并不会占用您多长时间。而我也真心想让您在我身边多留一会儿。”
温柔的他，让我差点陷于爱恨之间难以抉择的他，在此时此刻说出的话，竟让我回想起了那个夜晚，他亲吻我时溢满全身的只因我而起的狂热与贪婪。
“还有事吩咐？”
“公主殿下您可知道，罗素·霆卡尔的罪行会牵连迈斯克亚殿下。”
“刺杀事件跟迈斯克亚殿下毫无关系，为什么还能牵连上他？”
Evan在我的质疑中起身走至另一侧的圆桌前，背过身为我斟满一杯芳香四溢的水。这水的味道我有记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Evan那时说这是“红茶”，可我却忌惮于茶水怪异的红，并未饮用。
“今天想品尝一下吗？”
Evan转回身走向我，递于我面前的精致茶杯正冒着幽幽白气和红茶的清香。
我不发一语的接过，浅酌了一口。
Evan的嘴角又扬起了那抹温柔。
“迈斯克亚殿下虽说并未参与，但他是罗素·霆卡尔的儿子。他的血液中流淌着相同的暴虐和残忍。留着他，对您势必是一种威胁。”
“他爱我。”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让Evan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原本才恢复的笑意也霎时凝固。但在毫秒间，他又已恢复如常。
“您相信不可预测的‘爱’会让您免受伤害？”
“我相信。而我也见证过有一个人因为爱我，不顾一切。”
Evan并没有在我这句话中给出任何情绪反馈，反而是转身重新走回到了摆满卷宗的桌案前。
“您相信罗素·迈斯克亚对您的爱，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Evan此刻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而这幅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是他对自己的质疑，还有一种……悲伤。
“罗素·迈斯克亚、克希尔，将跟罗素·霆卡尔一样，三日后执行绞刑。”
“我不允许。”我端着茶杯，神情坚定的凝视着Evan。
“哦？”Evan冰冷的红眸与我对视着。“我不希望您在这件事上仁慈。”
“这不是仁慈，我只是不希望滥杀无辜。”
“他们无辜吗？之前您说过克希尔将军想取您性命是如何的凶恶，那会是无辜之人下意识的行为吗？
您也清楚，迈斯克亚殿下是有意掩盖过事实真相的；
而您，如今是刺杀事件的调查者，应该更清楚这计谋中看似细枝末节，实则能左右裁决的内情。”
“我只想让幕后的罪大恶极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其他人……”我放下茶杯，走向Evan。
此刻我跟他之间隔着那张桌案，我把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促使自己的脸庞更贴近在桌案另一侧端坐的Evan。
“……其他人，我希望他们活着。
克希尔是忠诚的士兵，他在权利的胁迫中，是身不由己的；
罗素·迈斯克亚，是我的爱人，是我认定携手一生的伴侣。
我要他们活着，我绝不允许你再从我这里夺走什么。”
Evan的红眸内涌动着躁怒。
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话语中呼吸频率的变化，他在隐忍。
“迈斯克亚殿下，我可以不杀。
克希尔将军是直接参与者，受权利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并不是一个开脱的好借口。
您觉得被权利胁迫身不由己的万恶之徒，还少吗？您都要原谅？”
我听出Evan话里所指，神情微僵。
“公主殿下，您也是权利，您也在胁迫某些人做某些事。”
“那就让我行使权利，胁迫你达成我的目的。”
Evan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手触摸上我的脸颊。他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那双红眸仿若在探寻我的内心。
我也并不抗拒这些已然超出我和他身份的亲密动作。
“胁迫我……是有代价的。”
极寒般冷冽的话语中，是Evan按着我的头，让我和他的面部距离更加贴近。
我对他显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带些嘲讽意味的笑看着他。
“三天后，我要罗素·迈斯克亚亲手砍掉罗素·霆卡尔的头。如此，他和克希尔我便不再追究。”
“好，但之后你不能干涉摩纳力诺的内政，只能是迈斯克亚殿下成为新的王。”
“如您所愿。”
“我和迈斯克亚殿下的婚礼不得取消。”
“如您所愿。”
“你……”我止住后话，从Evan的束缚中与他拉开距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要主持我的婚礼。”
“您不想知道从我这得到这么多，需要您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只要我想得到的结果。”
说罢，我偏偏脑袋朝Evan略显俏皮的一笑，而后并不向他诉说自己要离开的打算，也不等他发话，便径直朝那扇雕花精美的厚实房门走去。
☆☆☆ ☆☆☆
让罗素·霆卡尔死，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
迈斯克亚从得知自己要亲手砍下他父皇的头，到他真的那么去做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犹豫。
毕竟这一天，他知道会来。早晚而已……
而且这么做，他也深知是有利无弊的。
我告诉过迈斯克亚，只要他杀掉罗素·霆卡尔，不仅可以震慑那些拥护霆卡尔的臣民，还能让他的大义灭亲塑造出公平正义的形象，由此笼络民心，保他顺利登上王位。
而对迈斯克亚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登上王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我这里换得克希尔的平安和我同他保证过的“自由”。
现在迈斯克亚做到了。
教皇大人……Evan，自然在我的“胁迫”中承认了迈斯克亚是摩纳力诺新的王。他为迈斯克亚主持了盛大华丽又庄严神圣的加冕仪式。
从那一刻起，作为迈斯克亚未婚妻的我，已从摩纳力诺的王储妃成为了摩纳力诺的王后。
而再过一个星期，等婚礼举行后，这所有的一切都将朝我期望的方向迈进……
☆☆☆ ☆☆☆
“您在担心什么？”
在婚礼还有三天就要举行时，母后陪我最后一次试穿那件做工考究、精美，用料昂贵，装饰无数珍珠、宝石的红色一字肩收腰婚裙。
可在我试穿过程中，母后那瘦削的脸庞上，却布满了惴惴不安。
她这样的不安之色在罗素·霆卡尔被执行死刑后就一直没有消散过。
都到今日了，母后还是这样，我便再也无法置之不理，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母后却注视着镜面里我的影像，虚弱一笑。
“真美。”
“母后还没回答我呢。”
“我不担心……你有了爱你的人，勒慕利马雷迪托的内忧外患也都结束了，我怎么还会担心呢？”
“母后，您知道您骗不了我的。”
正待侍女想将珍珠串成的头饰戴于我盘好的头发上时，我一把拦住了她的手。
侍女猛的一愣，慌张跪在地上。
“你呀……”母后看我突然显露烦躁，微微摇了摇头。
而后她便示意身旁的侍女搀她走到了我身前。并让侍女将珍珠头饰拿起递与了她。
“你看看你，对仆从发什么无名火。”
母后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我戴上了珍珠头饰。
“我是你的母后，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我只希望你不要被眼前所见蒙蔽，你要想清楚，你得到的这一切，真的就是你想得到的吗？”
“我……”
母后未等我回答便用食指按住了我的唇。
“你长大了，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我都希望是你深思熟虑过的。
而选择背后你将面临的风险……请原谅母后可能没办法同你分担了。
当然，我更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多虑。”
我在母后的话语中，握住了她骨节分明的双手。
“母后，别担心……我已经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您也会好好的，您会看到勒慕利马雷迪托千年万载的繁荣和强盛。”
☆☆☆ ☆☆☆
婚礼前夜，我坐在床上，面朝着宽大的玻璃窗。
窗外的夜，被城堡其他区域的照明火光衬得明亮。
我知道那些光亮都来自为我的婚礼做最后装点的仆从们。
也就着这通明的夜，我开始回想起那日母后对我的询问——
“你想得到的这一切，真的就是你想得到的吗？”
我的过往与现在不停交织，我当然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
朝着窗外的夜，我笑了起来。
那只我再熟悉不过的雄鹰，已经在夜空中盘旋了许久……
☆☆☆ ☆☆☆
随着礼炮的鸣响，伴着阵阵号角声，由摩纳力诺和勒慕利马雷迪托一万名皇家护卫队官兵组成的仪仗队，便从我的城堡中浩浩荡荡的走向城镇。
随他们之后出现的，则是我所在的庞大、豪华的婚礼队伍。
在我纯金雕花马车前带领五千骑兵开路的，是骑在一匹被各式珠宝装饰的健壮白马上，一身银色铠甲配以红色披风的摩纳力诺国王——罗素·迈斯克亚。
而紧随我纯金雕花马车后面的，则是由我的骑士卢满科率领的五千名士兵组成的护卫队。
再往后就是热闹非凡的表演队伍和仆从们，人数也不下万人。
随着声势浩大的婚礼队伍进入城镇，我察觉到马车外的人群彻底沸腾了。
我听见他们在呼喊、在欢笑，甚至我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似乎是为了迈斯克亚。
马车外的一切让我感兴趣极了，引得我频频撩开窗幔去窥探。
于是我看见城镇的每一间房屋都在最显眼的位置摆放上了艳丽盛放的鲜花。
大街小巷挂满了彩旗，还飘扬着两国旗帜。
而天空中，正纷纷扬扬飘落下五彩斑斓的缎带和五颜六色的花瓣。
被士兵阻拦着的民众，黑压压一片，都兴奋的跟着婚礼行进的队伍挪动着。还有很多民众在朝我们抛洒鲜花。
我在马车内的窥探，自然逃不过民众的眼睛。发现我后，人群中的呼唤声更响亮了。
我则顺势一把拉开窗幔，朝着他们微笑、挥手。
坐我身侧、一袭盛装的母后，早就不用以前的教条来约束我。她在我此时的行为中，只露出慈爱的笑容。
“你有想过坐上女王之位后的人生吗？”
在我跟民众互动结束，重新放下窗幔时，母后突然开口问我。
我惊得立刻朝她比出禁声的手势。
“母后！迈斯克亚是国王，我不能觊觎权位。”
“不……”母后一边笑着，一边按下我竖在唇边的无名指。
而后她抬手为我整理颈项上佩戴着的红白相间的钻石项链。
“我不是说你在摩纳力诺的地位，而是勒慕利马雷迪托。”
我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母后。
“这么惊讶吗？你可是我的女儿，这女王之位除了你还能有谁？”
“可……我没想过会……”
“会这么快？”
我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但起码你也有想过。”母后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我。“有这样的想法我很满意，就表明你有想过坐上女王之位后的人生了。”
“会很艰难吗？”
母后抚摸上我的脸颊，而后揽住我肩膀将我拥近了她枯槁的身躯中。
“会。但你一定能应对好一切。”
当婚礼队伍停在城镇中那座经全世界最优秀的能工巧匠之手建造好的教堂前时，正午的钟声恰好敲响，21枚礼炮一齐鸣放，人群中的欢声笑语更加鼎沸。
车内的母后最后拥抱了我，随后便由早在马车外等候的侍女搀扶下车。母后在马车外站定，紧接着便侧身为我让出下车的位置。
等我走下马车，喧闹不息的口哨声、欢呼声、尖叫声便混合着袭入我耳内。
教堂门前六名身穿粉色修身长裙、外搭白色薄纱罩衣的贵族之女立刻向我走来。
她们是被选出的陪伴我走入教堂的幸运之人，除此之外，还需要她们在我步入教堂前替我最后整理一次衣装。
而等一切都确保完美后，我便挽住母后的手臂，带着跟随在我身后的六名侍女一同缓步迈入教堂。
现在，我终于又一次跟这座教堂见面了。
朱红的原木大门为我开启，脚下的红毯一路延伸，指引我去触及权利的尽头。
每走一步，我便会悄悄观察红毯两侧站着的人群，他们都是被邀请出席我婚礼的各国国王、王后，女王、王夫，达官显贵和各地区有一定话语权的领主。
当我和母后在六名侍女的陪伴下走至前殿中央区域时，整个教堂陡然响起唱诗班空灵动听的歌声。
随着歌声，红毯两侧的人群中又走出三男三女花童，他们对应着六名侍女的站位，与侍女们并排着随我和母后继续前行。
渐渐的，唱诗班的歌声越发清晰响亮起来，我也明白要举行仪式的中殿就在前方了。
不多时，迈斯克亚便出现在我眼前。可在我看到他的刹那，却不受控制的将视线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身姿笔挺、气质高贵、温柔英俊的男人身上。
Evan面色肃穆，冰冷的红瞳在我出现的瞬间就即刻锁定上了我。然后我注意到，他眸眼中的冰冷化开了。
Evan笑了……
我毫不忌惮的与Evan对视着，我用目光将此时一身盛装的他牢牢描摹在心中——
那一袭圣洁的法衣衬得他如神明般不可亵渎；肩颈处佩戴的16颗红宝石串成的黄金十字挂坠，彰显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一件由金丝勾出的繁复花纹白色长袍罩于法衣之上，让他的华贵在凡尘中耀眼夺目。
我看不够他。
我甚至觉得，他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但现实不允许这个想法滋长。
迈斯克亚已经走至原本是母后所站的位置，我也已经挽上了他的臂弯。
可在这之后红毯中心的我们却没有谁再有任何动作。
按照常规，需要教皇大人带领我们往中殿的圣坛前行。可此时，Evan却收起了笑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
四周开始传来嗡嗡的议论声，Evan身侧的一位神职人员也察觉出了怪异，他正小心翼翼的轻声呼唤Evan。可Evan隔绝着外界的一切，就那样注视着我。
我知道他如此失礼的原因。
从Evan投向我的视线里，我已经看到了暗涌在其心底，想要将我吞噬的欲望。
我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在这一刻挂上了虚假的笑容。
Evan回过神来，向我和迈斯克亚深感抱歉的颔首。而后便转身，终于领着我们向圣坛走去。
我不喜欢婚礼仪式。
所以在它冗长、枯燥、做作、虚假的每个环节，我都会抬头看一眼穹顶。我很好奇在Evan的安排下，穹顶最核心部分会是怎样的花纹。
据我所知，每座教堂的穹顶都集艺术之大成，更别说最核心区域了。但可惜肉眼观察下，这离我有一百多米的穹顶确实很难看清图案纹样。
不过也好在，仔细观看头顶上方的穹顶能替我打发一点时间。
但也不是说婚礼仪式一直那么难熬，起码我喜欢Evan赐福于我和迈斯克亚时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念祝词的声音：
“两个圣洁的灵魂在这一刻交织；
两颗赤诚的心在这一刻融合；
无妄言，无意图；
只钟情于你、挚爱于你，
不顾一切为你；
从今往后，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皆只为你……”
当我和迈斯克亚回答了“我愿意”，并面对面凝视对方时，四周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伴随着一阵比一阵高涨的欢呼声。
在这样的氛围中，迈斯克亚极其自然的搂住我的腰，将我拉进他的怀中，而后我便和他在圣坛前、在神明面前、在Evan面前炙热的拥吻在一起……
教堂的仪式总算结束了，但这也只是我婚礼的一部分。我和迈斯克亚需要立刻离开教堂，同乘一辆马车返回城堡。
因为在城堡中，还有一场晚宴在等着我们。
这场晚宴是自我父皇离世后就再未出现过的豪侈、奢靡。
我自然无权去指责什么，毕竟他们筹办这场晚宴是为了我。
现在，我和迈斯克亚已脱下婚服，换上了晚宴所穿的礼服。我们跟着王公贵族随乐队的演奏在城堡的中央大厅翩翩起舞。等大家都跳得累了，再伴着音乐前往晚宴厅享用美食。
王公贵族说白了也是一群男人和女人，等佳肴美酒一下肚，微醺的一群人都有些失了礼数。他们开始不停的找我和迈斯克亚喝酒，迈斯克亚自然知道我的酒力——毕竟我可是那个在他面前喝红葡萄酒都能醉过去的人。
所以迈斯克亚并不让我多喝，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替我喝下了不少酒。可他酒量确实惊人，根本没有丝毫醉意。
“我出去透透气。”
我贴近迈斯克亚耳旁，轻声同他说着。
迈斯克亚刚好又喝完一杯，见我要起身，便随我一道站了起来。他再一次搂住我，亲了亲我的面颊。而借着这个动作我和他毫不让人察觉的进行了短暂的沟通。
“他没参加晚宴。”
“嗯，我知道。”
“克希尔跟着的。”
“好。”
迈斯克亚松开搂住我腰间的手后，又在我手背落下一吻，等这些蒙骗外人的亲昵行为都结束后，他才让我离去。
这场晚宴最核心的人物并不是我和迈斯克亚这对新婚夫妻。
所有王公贵族都清楚，我和迈斯克亚结合后的权势也没有真的大到能让他们心生忌惮。
大家都明白权利的中心是谁，要真正朝拜、谄媚的人是谁。
可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Evan并没有出席这场晚宴。
我把跟着我走出宴会厅的卢满科又安排回了宴会，这像极了多年前我命令严不许跟着我走出酒馆。
看着卢满科的身影被宴会中的人群吞没，我笑了起来。
而后我带着这份愉悦，在无人经过的偏厅长廊外慢慢踱步。不多时一个身影在我对面转角的阴影中浮现。
“来了？”
“嗯。”
“今天没让你不开心吧？可别再杀我了。”
阴影中的人发出一阵笑声。
“王后说笑了，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克希尔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出了阴影。
光亮中的他，清晰可见那被永远镌刻于皮肤上的十字疤痕。
“他呢？”
“后山。”
“去多久了？”
“晚宴一开始就过去了，到我刚才离开都没见他出来。可我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
克希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短暂的沉默后，竟不再有后话。
“一个人吗？”
“确定了，只有他一人。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并没有跟随，也没见其他侍从。”
“他有注意到你吗？”
“我能活着回来，除了他不想杀我，就可能是没注意到我。”
“好，克希尔将军辛苦了。”
“您现在就去？”
我点点头，回答了他的提问。
克希尔低下头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时，他看着我的视线中溢满了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真诚和担忧。
“祝您顺利。”
克希尔说着便将我在婚礼前委托他保管的东西递于我。
我道谢般微笑，接过那柄陪我走过这段生命旅途，浸染血雨腥风的匕首，并将它绑于礼裙下的右大腿上。
“之后就有劳克希尔将军再去一趟大团长那啦～”
“遵命，王后陛下。”
我不再与克希尔多说什么，转身朝后山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