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全身好像都卸了力气。屋顶在摇晃,一张俊朗的脸缓缓凑近,随即唇上传来冰凉水润的感觉。

    夏知渺像个在沙漠行走的旅人终于见到绿洲,贪婪地吸取那一点点水源。

    “暂时还不能喝水,先润一润嘴唇。”男人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惊扰到她,听上去分外温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知渺摇头。

    “好好休息,”他将棉签扔到垃圾桶,“有时间再来看你。”

    说完,他在病床边停留片刻,才向门口走去。

    夏知渺半阖着眼眸看着穿着白大褂的挺拔背影,忽然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来不及细想眼皮开始打架,麻药让她再度昏睡过去。

    手术做的是微创,术后很快就能下地。夏知渺暂时还不能吃东西,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同病房的家属带了好多吃的,这会儿正拿着鸡腿啃得不亦乐乎。

    诱人的香味让夏知渺支撑不住,饥肠辘辘的胃早就不满抗议,她深吸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来想要下地。

    惹不起躲得起,等过几天她要一天吃八顿。

    夏知渺坐在床沿低头找鞋时,病房门被推开。

    “醒了。”

    她抬起头,看见了江鹤。

    应该是下了班,他脱了白大褂,穿着简约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

    打眼看去宽肩窄腰长腿,再配上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

    夏知渺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想下地走一走。”

    术后要走动预防肠粘连,促进排气,排了气才能吃东西。

    江鹤嗯一声,将带来的包放到床上,从里面拿出崭新的毛巾拖鞋,还有一些能够用到的日常用品。

    “穿这个比较方便。”他弯下腰将拖鞋放到她脚边。

    夏知渺缩了缩脚趾,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好像自从那天上了他的车后,就一直在给他添麻烦。

    明明身边那么多朋友,每次发生什么事都是江鹤在帮她。

    “江医生,”夏知渺抬起头,苦笑着,“你有没有发现,好像自从遇到我,你总是麻烦不断。”

    “没有。”江鹤扶着她手臂帮她站起来,看见那双白皙的脚穿进牛油果绿的拖鞋里,几秒后慢慢转开视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正在穿鞋的夏知渺没有听清,“什么?”

    江鹤弯弯嘴角,没有说话。

    走廊里可以看见许多病人在散步。有的挂着袋子,有的推着输液架,夏知渺没有累赘的东西,捂着肚子艰难地一步一步走着。

    这两天肉眼可见的瘦了,蓝白条病号服套在身上又松又大,嶙峋的肩胛骨突出,整个人薄薄一片。

    江鹤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身后忽然窜过来一个人。他下意识侧身挡住夏知渺,以防撞到她。

    夏知渺脚步顿了一下,侧脸被白衬衫柔软的布料摩擦,一阵清爽的柑橘味道进入鼻腔。

    她怔了怔,脑海中闪过什么没有抓住。等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时,江鹤已经退开了。

    “没事吧?”

    “没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砰砰乱跳。

    走到尽头按照原路折返回来,一路都没人说话。夏知渺神外飞天,心里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又盘算这一次一次的人情要怎么还给江鹤。

    “江医生又来照顾女朋友啊?”

    护士推着工作车迎面走来,擦身而过的时候跟江鹤打招呼。他没说话,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夏知渺因为走神,没听清对方说的是“女朋友”还是“你朋友”,索性也没吱声。

    “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会儿。”到了病房门前,江鹤忽然开口。

    毕竟刚做完手术身体还虚弱,夏知渺嗯了一声转身推门,就在此时忽然排了气。

    世界忽然变得无比安静。

    夏知渺身体陡然一僵,灼热顷刻间爬上脸颊。

    虽然出来走动的目的就是这个,可换个说法这叫做放屁。最重要的是,江鹤还站在她身后。

    怎么说呢,夏知渺有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感觉。

    火从脖子烧到了脸上,她恨不得一头撞在病房门板上。呼吸的空气里好像都透着尴尬。

    一只手越过她肩膀轻轻推开房门,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饿吗?”

    夏知渺没敢回头,僵着身子梗着脖子极轻地嗯了一声。

    江鹤看着她红透的耳朵,无声弯起嘴角,“排完气可以吃东西了。”

    “哦。”

    谢谢江医生,如果没有前半句就更谢谢你了。

    .

    住院的事夏知渺没告诉任何人,怕父母担心在家里鞭长莫及,也不想麻烦朋友跑过来嘘寒问暖。更不想事情传到周砥耳朵里,来或不来都是别扭。

    托江鹤的福,医生护士都挺照顾她,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情护工可以解决。

    能吃饭后,夏知渺打算叫几顿外卖来解决,反正也就住几天院,能凑合就凑合一下。

    没料到早中晚三餐都被江鹤包了。早上或晚上是他上班时带过来,中午就直接在医院的员工食堂帮她打饭。用他的话说,怎么都比外面的干净。

    “伤口恢复得不错,没事多起来走动走动。”换完药,护士帮她拉下衣摆,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笑眯眯地看她,“听说江医生今天有台手术,估计晚饭是别人给你送过来。”

    夏知渺道了声谢,扯过被子盖上,“急诊是不是最忙的地方?”

    “那可不,最忙最累,最底层的科室,有时候连口饭都吃不上。”护士边收拾器具边说,“不过你不用感到负担。江医生在我们医院是出了名的高冷,现在你在这反倒有了点人情味。”

    “我一开始也觉得江鹤高冷,但接触多了感觉挺温和的。”

    护士听这话笑了,瞧了眼临床没人,才小小声说到:“那肯定分人啊。之前有个小姑娘送母亲来急诊,江医生给稳定住病情,没多久出院了。然后小姑娘隔三差五的往急诊跑。不是送奶茶就是送鲜花,有一次送了面锦旗,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夏知渺摇摇头。

    护士轻咳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长得帅,做得快!从此得了个急诊第一刀的美誉。”

    “为什么是第一刀?”

    “因为刀……”护士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快啊!”

    夏知渺愣了一下,随后跟着笑出来。

    江鹤确实有点高冷,时常表情淡淡的,真是想象不出被人这样叫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人家姑娘暗里追了他那么久,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后来……那姑娘的母亲第二次进急诊没走出去。”

    夏知渺嘴角的弧度还没散,听见这话心脏被重重撞了一下,猛地下沉。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护士才又叹息着说:“那姑娘伤心过度哭晕了,江医生依旧公事公办,没一点多余的反应。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天选的急诊人。”

    这时护士站有人摁呼叫铃,护士马上止住话题,留下一句好好休息赶紧走了。

    病房里一阵寂静。夏知渺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脑子莫名其妙有些乱。

    一会儿是猜测护士说江鹤态度的用意,一会儿是生离死别的场面。

    杂乱的思绪让她忽然很想家,很想跟爸妈聊聊天。

    拿起电话正准备发信息过去,陈咚菱先一步打来语音通话。

    “渺渺,在忙吗?”

    “还行,”夏知渺弯弯嘴角,“怎么今天有空想起我了?”

    陈咚菱不满:“明明你才是没良心那个,搬出去之后就消失了。”

    这话倒是不假,除了刻意避开周砥就是忙工作,现在又住院了,更没时间联系她。

    “对不起啊咚咚,等空了请你到家里做客。”

    “别等了别等了,就明天吧,我发奖金了请你们吃饭。咱还回别墅去涮火锅。周砥和许嘉枫都说没问题。”

    夏知渺默了默,抱歉地说:“咚咚,我这几天有事抽不开身。”

    “真的假的?”怎么会这么赶巧,陈咚菱有些狐疑,心直口快问:“你不是跟周砥闹别扭连带我们都不想搭理了吧?”

    “怎么可能!不搭理别人我还能不搭理你吗。等空了我肯定第一个找你。”

    陈咚菱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人就江茉回来后准备去哪好好计划了一下才结束通话。

    夏知渺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在大众点评上找了几家店给陈咚菱发过去:【看一下喜欢哪家,过几天我请你去吃。】

    陈咚菱秒回,发了个【算你有眼色】的表情包。

    夏知渺弯了弯嘴角,放下手机机。不过几秒,熄灭的手机屏亮起来,周砥打来了电话。

    她犹豫几秒接通,两边皆是沉默。这是自搬家以来他们第一次联系。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到底是周砥没忍住先开了口:“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跟我见面了?”

    夏知渺冷冷反问:“我干什么了?”

    “明天为什么不来?”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我跟陈咚菱说过,我有事抽不开身。”

    自从“加班”过后,周砥总是心里硌了什么东西。吃不下吐不出,这几个月一直梗在那里。

    可他心里清楚,是自己欺骗在先。也做不到理直气壮去质问什么。

    所以你看,人就是这样双标。对方用他的态度来对待他,他就感觉不舒服了。

    可这人是夏知渺,一直跟她维持朋友的关系就是不想失去她,可现在好像背道而驰了。

    周砥决定先服个软:“哪天有时间回来看看吧,我们好好聊一聊。”

    话刚说完,病房门被人推开。江鹤身姿挺拔地走进来,手里拎着刚打来的晚餐,“饿了吗?”

    电话内外皆是一静,随后夏知渺开口:“你不是有手术吗?”

    “做完了。”餐盒放到小桌板上,江鹤仔细看了看她,笑着说,“先吃饭再做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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