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激灵直蹿头脑,姜筠瞬间冷汗涔涔。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个时代,若是被发现她并非原身,可那是会被当做邪祟烧死的!

    浑身紧绷着思索如何答话,那徐却山冷不丁说完这句,竟也不等回答,大步远走了,看起来根本不在乎。

    她这才乍然松懈,刚刚一番好意不被领受的气闷才复又涌上心头,忿忿地回了长兴街。

    进灶房看大锅,昨晚下水的珠母贝、五爪贝都已经煮得半软了。还有刚刚奖励的十只珍珠蚌,也被整整齐齐泡在破水缸里。

    珍珠蚌顾名思义,专门结珍珠的,蚌壳也很漂亮。但是瑞光不打算和珠母贝一样暴力水煮,她要将珍珠蚌养起来,等结出珍珠,镶嵌在螺钿漆器上,价钱一定是更上一层楼!

    邵大夫人的那只黑漆螺钿供盒真好看,祥云层层叠叠,一看就是大家手笔,定然要百两银子吧……

    这么兀自想着,她忽然福至心灵。

    要做螺钿漆器,设计图案是必不可少的,虽然她也会画画,但那些都是现代风格的,还不知能不能入古人的眼。

    可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丹青大拿吗?!

    她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立刻出门往徐却山住的花儿巷去。

    花儿巷深处有一座灰扑扑的宅子,大门敞开一条缝。

    姜筠推门进去,一眼便看见徐却山站在院子里温书,顿时就笑了,是看见财神爷的笑。

    “徐大才子,我来看望你了。”

    男子抬眸看来,眼神微微不耐,无声警告她。

    姜筠置之不理,开门见山。

    “我想同你合作。你根据我的要求作画,准时提供给我。我根据你的画来髹饰漆器,届时到手的利润,咱们五五分成。徐大才子,意下如何?”

    闻得此言,徐却山顿时轻嗤一声,语气嘲讽。

    “髹饰漆器?往年你五指不沾阳春水,何时肯学姜伯父的手艺?姜筠,你好意思奚落我说大话?”

    “别管我会不会髹饰,你说要代我还债,如何还?莫不是真要做苦力一般画画,三十文钱一幅?”

    被说穿了窘事,年轻书生的耳尖微微泛红,但是不争理也要争这个气。

    “你不用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我不是只有作画一个法子,来金陵的路上,我护送一个商队过运河,他们的镖资很快就到了,自然能为你还债。”

    瞧他这高高大大的体格,可能真有这般武艺,文武兼修啊!姜筠一时好奇道:“那你昨日的一百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却被鄙视地看了一眼。

    “我有秀才的功名,平日空闲教书得束脩,也能攒下银钱了。不像你……”

    “行行行好好好,”姜筠立刻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我知道你厉害了。”

    她神色一肃:“但你既然要考功名,定然花销不小吧?你无父无母,昨日那一百两应该是你这么多年所有的积蓄了。你还要继续考举人、考进士,又要维持自己的生计,两厢兼顾,何日才能成功?我只是要求你花空闲功夫给我画些花样而已,不会费多少功夫。若是我真的挣到钱,还少得了你报酬吗?”

    “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如何会髹饰漆器?就算是自小学起,也要几十年的功夫才能出师。姜筠,我真心劝你,眼睛要清亮一些。”他语气冷淡。

    心里有些火起,姜筠逼近几步。

    “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我没功夫陪你玩。赶紧回去,我还要看书。”男人斩钉截铁。

    “哼,不答应,那我不销毁婚书了!”姜筠威胁地盯着他,“以后你就跟我这么个飞扬跋扈的丫头过吧!看我不折腾得你鸡飞狗跳!”

    “你敢!”

    姜筠呵呵笑了两声,直看得他后退半步,她才又软下语气。

    “同我合作,你又不损失什么。若是我的铺子生意起来,我不仅如约销毁婚契,以后还供你读书,你考到什么时候,我供你到什么时候。”

    徐却山还真的怕这死丫头捏着婚书不放,他才不想娶她!索性她要的只是漆器上的图样,应该并不复杂。他很快做了决定。

    “我答应了。”

    闻得此言,姜筠登时后退开来,笑眯眯道:“好!合作愉快!今晚你送一张五蝠捧寿的图样来我家。我等着你!”

    姑娘来去一阵风,转眼没了踪迹,独留下男人重重揉着额头。

    一月之后。

    站在装修一新的漆器铺子中,姜筠身体疲惫,精神却很亢奋,指点着新雇的伙计摆放柜台,快到吹毛求疵的程度了。

    “将那件年年有余的漆器放在五福捧寿边上,哎,不能放这么近,会碰坏的!”

    见伙计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她索性亲手来调整,极为细致。

    拜访完邵夫人三日后,她就用珠母贝做出了第一件螺钿漆器,绘制的图案便是徐却山提供的鹤鹿同春,捧着漆器再次登门邵府。

    兴许是有了邵夫人的枕边风加持,她很快就得到了邵老爷的投资认可,邵家拨下五百两银子和三个帮衬的伙计,又额外派人帮姜筠重修铺子。

    姜氏漆器铺就这么风风光光地重新开业啦!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漆器铺子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其内光洁明亮的柜台,以及货柜中样式各异的漆器。

    路人被炮竹声吸引,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都好奇地看着新开张的铺子。

    无视周边的窃窃私语,姜筠笑容满面,朗声道:“诸位,往事不多说,我姜筠继承父志,今日重开漆器铺,所有漆器买三送一,额外赠送半年免费修补服务,望大家多多支持!”

    当下就有好奇的客人走进铺中观看,正有人看中一件五福捧寿的漆器向姜筠付完款,没想到,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尖刻的声音。

    “大家别被这小娘们骗了!”

    姜筠皱眉看去,那站在门口的,赫然是赵员外。

    这是拆台来了?她快步走过去:“赵员外此言何意?”

    “听说你家铺子新开张,主打螺钿漆器。呵,据我所知,你根本不会这些东西吧?你爹娘都去世了,这些漆器是谁帮你做的?定然是偷来的!大伙儿今天若是买了这漆器,兴许会被失主找上不说,日后有了破损,又找谁修补?这可是赔钱货啊!”

    有购买意愿的客人不由露出些许犹豫之色,姜筠甚至听见方才购买的客人要退款,嘟囔着说毕竟不便宜,还是谨慎些好。

    她淡然一笑:“赵员外,你只怀疑这些漆器不是出自我手,才上门来坏我生意么?”

    “我这是为邻里邻居着想!”

    “好一个着想!我开张的大好日子,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上门来,若我能证明这漆器就是我所做,你又待如何?!”

    “哼,要真是你所做,我就免了你的债务!”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赵员外可不要出尔反尔啊!”

    姜筠轻笑着,待对方梗着脖子点头,抬手便拿起方才被退款的漆器,照着地面重重一扔。

    “哐当”一声,那漆器表面镶嵌的螺钿被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愕然。

    “我这就为大家证明,铺子里的漆器,都是由我来髹饰的。来人,将屋里的螺钿材料拿来。”

    那一百枚珠母贝,制作完这一批漆器之后,还有剩余,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阳光之下,少女端坐于案前,聚精会神地用镊子剥离螺片,握着磨刀一点点切割、雕琢、打磨、反复上漆,浑然不觉围观的眼神。

    很快,那漆器上的螺钿业已完工,俨然是被摔毁之前的图案!五只蝙蝠捧着中间一个胖乎乎的寿字,边角还添了几笔祥云,极为生动。

    漆器被传给众人查阅,惊叹声四起。姜筠闲适地看着赵员外吃了苍蝇一般的脸色。

    “如何?可是愿赌服输?”

    赵员外嘴唇翕动,小八字胡剧烈颤抖着,怎么也说不出免债的话来。

    姜筠心中鄙视,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众人笑道:“诸位,我这个人做生意就图一个吉利、爽快。今日掌柜的心情好,所有入店者,通通赠送一只小漆器!”

    小漆器自然也是她做的,原本是打算日后和大件漆器配套出售的,现下赵员外主动上门送人头吸引关注,她何不用赠品的方式将这些流量化为销售量?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喧嚣起来,抢着涌入漆器铺。百姓都是逐利的,何况免费的小漆器,不要白不要。小小的漆器铺很快挤满了人。

    现代的营销策略用到古代,简直十分丝滑,漆器小赠品也是姜筠做的,用了少量的螺钿点缀,杯碟盘盏,闪耀着珠母贝特有的璀璨光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信步走在柜台之间的通道中,姜筠笑吟吟地为客人讲解她精心制作的螺钿漆器:“王大娘,您家哥儿是不是今年要考秀才了?买个青云直上的盒子回去吧,用这盒子装书,定能金榜题名!”

    “陈大爷,您家老太太马上要做七十大寿吧?买这个五福捧寿的大罐,老人家看着高兴!”

    她的吉祥话仿佛不要钱一般,说得又动听又服帖,众人原本就心动,一听此言,纷纷要买。

    柜台里的漆器很快就售空了,还有人嚷嚷着漆器太少,要小姜掌柜加货。

    姜筠一面数钱一面笑着应承,吩咐伙计们好生将客人们送出去,拿着足额的银票走到一脸灰败的赵员外面前。

    “这里是三百两,赵员外,你清点一下,看看可少了?”

    其实得到邵家投资后,她就能够还债了,只是要留着钱开张店铺让金主看见自己的能力,是以才拖到今日。

    赵员外灰溜溜地离开了。

    【恭喜宿主解决姜氏漆器铺债务危机,圆满完成新手任务,奖励已经发放,请进入页面查看哟!】

    现在再听系统冷冰冰的声音,真是如听仙籁。

    姜筠等不及要回屋收奖品,忽然察觉街对面一道恶狠狠的眼神,然而看过去时,那里已经没人了,徒留下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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