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指挥着丫鬟们打水的打水,梳妆的梳妆,又催着准备衣裳,忙忙碌碌的为她梳洗打扮。

    长公主将放荷灯的位置设在靠近后山的湖边。

    海月和长宁到时,各府的千金和公子已经齐聚在湖边开始许愿放灯了。

    两人先去离着湖边不远的亭子选了灯,拿着灯沿青石小径往湖边走时,长宁却被新科探花沈公子截胡了,沈公子风度翩翩的走过来时,长宁郡主的脸,腾的一下变红,歉意的对海月羞涩一笑,然后跟着这位探花郎去放荷灯了。

    海月看着不觉莞尔,一个人拿着荷灯往湖边走着又有些失落。

    湖面泛起细碎波纹,她有些晃神,片刻后她抬头,不远处风煜正看着她,他的眼神像荷灯中温柔闪动的烛光。

    风煜见她看来,向她举了举手中荷灯,将灯放入水中推向她,然后站起来对她笑笑,转身离开了。

    海月只觉得安静的心又慌乱起来。

    这时身边几个女子清脆的声音讨论道:“刚刚榆阳王是不是看这边啊?”

    “好像是啊!”

    “他好像对着我们举灯诶!”

    “哈哈,我也看到了!”

    “他还把灯往咱们这边推过来!”

    “他还对着我们这边笑了!”

    海月笑了笑,闭上眼睛开始许愿:愿盛世和平,愿亲人朋友安康幸福,愿......愿榆阳王风煜不必征战沙场,平安一世。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装着阴恻恻的声音:“我听说啊,这种荷灯放到水里,就会被想要托生却找不到路的鬼魂拿走,然后呢,他们拿着来照路才能托生。”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风颉的话让正在许愿的海月有些反感,她道:“你觉得你在别人许愿时说这个合适吗?许愿是代表自己心中美好心愿和祝福。”她停顿一下,继续道:“不过,无家可归的鬼魂和无家可归的人一样,如果一盏荷灯能帮助他们也没什么不好。世子既然这么说,我一会儿还要多拿几盏,手里这盏许愿,剩下的帮助鬼魂照路。”

    风颉怔愣了一下,看着她,一时不再说话。

    海月闭着眼,莹润的脸庞笼罩在烛光中,许完愿,她蹲下身将荷灯放到水面,推离了湖岸边,湖面飘荡着无数荷灯,影影绰绰,她的那一盏也加入其中。

    风颉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没话找话,道:“喂,你许的什么愿啊?”

    海月心道许愿哪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转头看向他,认真道:“许愿你掉湖里变成落汤鸡!然后全凤栖国的人全来看你笑话!”

    气恼迅速爬上风颉的脸。

    “他们还对你大喊。”海月捏着嗓子:“快看呀!禹王世子变落汤鸡啦!禹王世子变落汤鸡啦!”

    风颉只觉得自己的头,像只大火烧开不断沸腾的茶壶,头顶那一块像是被沸水顶起来的茶壶盖,他猛的向海月跨近一步,声音已是气急:“你!”

    海月往后退了一步,挑衅,道:“我?我怎样?”

    风颉脸通红:“你!”

    海月眨眨眼,应着:“嗯——”

    风颉瞪着眼:“你从小坏到大你!”

    海月仰起笑脸,看着他,一脸的多谢夸赞。

    风颉又“你”了半天,最后道:“你这种恶人,晚上小鬼拿着灯找你去!”说完甩袖而去。

    海月面上装作不屑,心里却在发毛,她内心觉得方才风颉说的荷灯为鬼魂照路是善事,但也害怕神神鬼鬼,只怪自己平日神怪话本看太多,她带着小棠匆匆回了静安伯爵府。

    到了家,洗漱完毕已是亥时,主仆都是累极,赶紧上床进入黑甜梦乡。

    深夜,云朵散开,月光洒落。

    海月的窗下,狸花猫正侧身酣睡。

    点点妖异银光飘近,狸花猫惊醒,它弓起背部,全身炸毛,银光靠近,狸花猫一声凄厉惨叫,竟凭空消失了。

    那银光一阵闪动,变作一只一模一样的狸花猫,代替它站在窗下。

    海月被猫叫声惊醒,她掀开帐帘,循着声音走到门外,夜晚宁静,一身黑色花纹的小猫蹲坐在窗下静静望着她。

    海月赤足走近,喊了一声“梨花?”,俯身将狸花猫搂入怀中,轻抚着它,“你也会做噩梦吗?”说着忽然想起放荷灯时,风颉吓唬她的话,脸一白,抱着猫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床前,掀开帐帘钻进被子,一气呵成。

    她在黑暗中搂着狸花猫,过了片刻,道:“梨花,别怕,到你保护我的时候了。”

    说着手脚并用,竟将猫推出被子。

    化身‘狸花猫’的有苏氏二公子清澜,被她推出帐外,滚落到塌凳上,又从塌凳上滚到地上。

    他站起来,盯着床帐眼露杀气,心道,若不是受重伤不得不躲在凡间,就撕碎了眼前这个女子。

    他迈着猫步正要转身出去,忽见帐帘又从床内打开,海月以极快的速度跳下床抱起他,又以极快的速度跳回到床上,她道:“你还是陪着我吧,今天先别做勇士猫了!”

    清澜一双猫眼幽幽得看着她。

    海月直觉狸花猫今日与以往不同,抱近些仔细看,月光下,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她头皮发麻,“啊”的一声,一把将狸花猫又扔了出去,自己埋头在被子中,又将整个身体盖好,不肯露出一点。

    青丘九尾狐族,有苏氏二公子,有苏清澜,怀着复杂的心情度过了在人间的第一晚。

    翌日,用过早饭,海月看着趴在门口晒太阳的狸花猫,对小棠道:“你说这世界上有鬼吗?”

    小棠平日跟着海月看了太多神怪话本,听了海月的话不免心慌,道:“小姐,别乱说,那都是话本里写出来唬人的。”说着在屋里没活找活,像个小陀螺,忙忙乎乎动起来。

    清澜在心中撇嘴,主仆俩都是一样的胆小。

    过了会儿,海月手捧着茶,道:“你觉不觉得梨花与往日有点不同?”

    小棠疑惑道:“哪里不同?”说着走到门外从背后将清澜抱起来,左看看,右看看。

    海月看到小棠的举动,紧张的坐直身体。

    小棠掂了掂猫身,道:“梨花最近吃肥了?还是毛厚啊?不然趁着天热,咱们给它毛剃了吧!”说着,抱着狸花猫转身给海月看。

    随着小棠转身,猫脸也缓缓转向海月,人眼与猫眼对视,海月杯中茶水颤了颤,对小棠道:“别,还是别了。”

    小棠疑惑,但还是乖巧的“哦”了一声,一把将猫扔到地上。往日里这猫灵活矫捷,都是四脚轻盈落地走开,今日却‘扑通’一下,直接趴在地上。

    小棠纳闷,又抱起猫,她双腿屈膝,身体前倾,一个用力扔出门外,嘴里还喊着:“走你!”

    狸花猫飞出了一个抛物线的残影,撞到门外柱子又停下。

    海月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青丘族受到万人敬仰的有苏氏二公子——有苏清澜,在海月院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海月已经带着小棠匆匆去找长宁郡主赴约了。

    长宁郡主心心念念的探花郎沈公子今日会去锦茗茶坊的诗会,她赶紧邀了海月一起去锦茗茶坊。

    海月昨日参加完荷花宴,只觉得用尽了一年的精力,因此短时间内都不想再参加任何宴会了,但看了看昏迷的狸花猫,还是抓着小棠跑了出去。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望仙楼雅间内,萧葳和风颉大眼瞪小眼,一个讥笑对方打扮的像花孔雀处处开屏,一个嘲讽对方是战败国落魄皇子。

    风煜一身青色长衫,坐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人出神,直到视线中出现一对主仆,这整条街的色彩才鲜活起来。

    主仆俩对面走来一女子,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十几个新鲜无花果。女子见这一主一仆的眼神随着她的篮子移动,忍不住笑道:“这是前面水月斋买的,咱们京都只有无花果做出来的果脯,水月斋想了办法从外地运来了新鲜的无花果,只今天有,两位可以去看看。”

    主仆俩被看穿馋虫属性,憨笑着朝女子福了一礼道谢后,奔着吃食匆匆而去。

    风煜站起身,看着萧葳和风颉道:“二位先稍作,我去楼下店铺买些小食。”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起身,开门,下楼,消失。

    海月二人往水月斋走,路过街口,不远处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在犄角旮旯摆个桌,后面跟个十多岁的小弟子,正是驱邪,算卦,问名,测字的营生,海月赶紧拉着小棠过去。

    海月坐到桌前,低声道:“道长,家中猫不太对劲,有没有办法看看?”

    道长捋着胡子,看起来高深莫测,沉吟片刻,道:“诶——不抓耗子了吗?”

    海月愣住,犹豫道:“不,不是,就是眼睛怪怪的。”

    道长正要继续‘沉吟片刻’,旁边小弟子扯住他衣袖,对着海月指了指桌子上的符纸,主动推荐道:“小姐,这几道符纸贴在家宠脑门上,可以......”。

    道长打断他,道:“一道符纸五两银子。”

    小棠惊呼:“五两?”你怎么不去抢?

    小弟子赶紧道:“五两银子全包了。”说着不待海月她们说话,就将桌布一拢,桌上符纸,铃铛,几包香灰等拢成一个包裹递过来。

    海月二人木然的接过包裹,付了银子,又呆愣着看小弟子拉着道长起身就走,桌凳也不要了,师徒二人边走边乐,道:“走!望仙楼!下馆子去!”

    海月到水月斋时,新鲜的无花果已经卖完了,二人失落的买了些果脯往锦茗茶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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