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六岁大的孩子，偷偷蜷缩在内屋的角落里。
被烧断的横梁砸中腿骨，皮肉烧焦的气味伴随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也只是死命咬住了手腕，心中谨记父母的教导。
“眠儿，不许出声！！”
直到，冲天火光淹没了寂静黑夜。
眼前仿佛被一层猩红的绸布笼罩住，是血。
到处都是血。
耳边除了烈火烧断屋脊的劈里啪啦声，还充斥着尖锐的哀呼求饶。
可铁刃寒剑冷漠地刺穿一具又一具□□，再尽数推进火海。
顷刻间，火海将国公府一切化为灰烬。
...
姜醉眠打了个冷颤，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是抱紧了双腿蜷缩起来的姿势。
隔着粗麻衣物揉了两下腿上的疤痕处，虽然早已没了感觉，但是杨伯母经常叹息，说姑娘家家的腿上留了疤总是不太好的。
姜醉眠自己倒没有多在意，只是皮肤表面一块不痛不痒的伤疤而已。
可当年那场火海，却不熄不灭，在她脑中烧了十余年。
那个晚上，姜国公府被三司会审判定为通敌罪，上下百余口满门抄斩，国公府门外的石阶上血流如注。
若不是杨伯父一家偷梁换日，冒着杀头的罪名把她从火场中偷偷救出来，她哪里还能看得到如今的太阳。
只是杨伯父也被当年的案件牵连，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被免，并举家搬迁到了远离纷争的穷乡僻壤，挥着锄头成了普通的乡野村民。
家里条件一落千丈，可杨家把姜醉眠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疼惜，自己的女儿杨月樱好歹父母健在，姜醉眠却成了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孤儿。
杨家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即使穷得叮当响，也砸锅卖铁送两个小女娃去学堂受教。
村子里的学堂不过是村民们合伙搭起来的草堂子，教书先生也是镇上请来的穷秀才。
杨伯父和杨伯母平常忙于田里那些活计，没空亲自教导。
为了让两个女娃看起来与村里其他孩子无异，杨伯母是把自己唯一的首饰，一支素银钗，给了那穷秀才，学堂才勉强让两个女娃跟着学到了十六岁，要不然十三四岁的时候，村里的女娃娃们就该打量着找婆家了。
姜醉眠看了眼西沉的日头，学堂应该快下学了。
她把旁边的背篓拿上，急急忙忙下了山。
那穷秀才教得东西太浅显，她早几年就已经把杨伯父收藏的书籍全都自己读过了，再去学堂听课也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她便白天逃学，去山上挖了好些草药，还找到了两根虫草。
前两天她去镇上卖草药时，药铺掌柜告诉她，这虫草才是稀罕玩意，一根就能值上一两银。
有了这两根虫草，说不定能找穷秀才把杨伯母的银钗赎回来。
姜醉眠赶到草堂子门口时，正好看见杨月樱低着头从里面出来。
“阿樱，怎么今天下学早了？先生走了么？”
杨月樱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两手抠着腰间麻绳编得小辫。
姜醉眠察觉出不对劲，仔细一瞧她脑袋后面，居然有两捋发丝齐根断了，无根浮萍似的随风飘啊飘。
一看就是被人剪的。
“你头发怎么了？”姜醉眠两步跟上去，手捋着她脑袋后面断裂的残发，企图给她拼凑回去。
杨月樱任由她鼓弄，嗓音细细的：“没怎么，阿娘让我们今日下学早些回家，我们快走罢。”
姜醉眠没再追问，她知道杨月樱的性子，从小就温顺乖巧，像只小绵羊似的，怕是又被学堂里那几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
许是因为家道中落的遭遇，杨伯父从小就告诫她们，在外一定要学会忍让，千万不要横生事端，这样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可有时候，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两人才走到乡间小路上，姜醉眠就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用什么东西猛砸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几个半大的小屁孩手里正捏着一坨泥巴，笑嘻嘻看着她们。
两个长在乡野间的小姑娘，却偏偏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俏丽，镇上贵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的精致漂亮，就算穿着粗布麻衣，混迹在乡野地头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看什么看？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没看见路上有人，不小心砸到你们了而已。”
“就是啊，路这么宽，谁让你们专往我们扔的地方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不长眼！”
几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不长眼的瞎子，不长眼的瞎子！”
杨月樱也被砸中了后背，这会儿眼眶里已经开始泛泪，扯了扯姜醉眠的袖口轻声道：“阿眠，我们走吧，别理他们就好了。”
姜醉眠朝着为首的小孩说道：“那小孩，你过来。”
“我就不过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好，不过来也行，我问你。”姜醉眠低头在路边寻摸，忽然眼前亮了亮，往前挪动了两步，“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干的？”
那小孩看了看旁边的同伴，挺着胸脯欲盖弥彰道：“才没有，我大哥才没有让我来欺负你们，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
还有个大哥？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么？”姜醉眠问。
对面的几个小孩用脏手摸了摸脑袋，都摇摇头。
他们大哥没说。
姜醉眠指着身后的杨月樱问道：“知道她的么？”
小孩们又摇头。
姜醉眠俯身，将早就挑选好的一块泥巴捡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份量不轻。
“不知道就好。”
她嘀咕了一声，随后飞快扬起手，用尽全力将手里的泥巴块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正好砸中为首小孩的脑门，湿滑的泥水瞬间流了他满脸。
这一套动作又快又准，被砸的小孩嗞哇乱哭起来，姜醉眠转身拉着杨月樱的手就跑了。
两人把身后人甩远了之后，才停下来扶着路旁一棵大树喘气。
“阿，阿眠，你刚才砸了那个小孩，他会不会找到家里来啊？”杨月樱担忧道，“要是阿爹知道了，怕是要责怪你的。”
白瓷琼脂似的脸颊现下染了些红晕：“不怕，我就是看不得他们欺负你。”
“阿眠，你对我真好，你要是我的亲姐妹就好了，要不我回去求求阿爹，让他把你也加进杨家宗谱，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姜醉眠笑了笑：“难道我们现在不算是一家人么？”
“算的，当然算的，”杨月樱用力点点头，“可是，你姓姜，我姓杨啊......”
姜醉眠凑近过来，漆黑眼睫宛若振翅的蝶，这张明艳艳的脸庞近在眼前时，少女娇艳动人的灵气仿佛能摄魄人心。
杨月樱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长相也在众人之上，可与姜醉眠相比却总是少了些逼迫人的冷艳，尤其被那双眼尾微勾的潋滟桃花眼定定望着时，还是会不自觉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你说过姓氏不重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杨月樱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来一小包牛皮纸，在掌心中摊开来，里面竟然是两块香甜软糯的金灿梨花酥。
“这个给你吃。”
姜醉眠小时候最喜欢吃梨花酥，可惜现在家里没什么富裕的钱能拿来买这些精美小点心了。
刚才路上跑动，梨花酥有点碎了。
姜醉眠捏起来一小块扔进嘴里，甜蜜蜜的梨花香味就沁入了喉咙。
“好吃，你从哪里得来的？”
杨月樱把剩下的也递给她：“今日先生在课堂上拿了两块当奖赏，我功课做得最好，先生便奖给我了，你都吃了罢，我已经吃过一块了。”
姜醉眠看她：“两块都在这里了，你吃了什么。”
杨月樱支支吾吾说不清，姜醉眠便把牛皮纸又小心包了起来：“那就拿回家罢，与伯父伯母一块分着吃。”
“好。”
两人也歇够了，正准备一同回家。
忽来一阵大风，吹得四下沙尘俱起，树叶哗啦啦作响，乌云顷刻间遮了天，估摸着要来一场大雨。
姜醉眠闻到风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被土腥味遮盖了七七八八，可这浓郁粘稠的熟悉铁锈味......
是血。
随后杨月樱尖叫一声，直接退后两步跌坐在了地上，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里哆哆嗦嗦道：“那里，那里有个死人！”
姜醉眠顺着她指得方向看过去，半人高的草丛被大风吹开了些间隙，模糊间能看得清里面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姜醉眠先把杨月樱扶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往草丛中走了两步，随手捡了根树枝，隔着老远轻轻戳了戳地上的“死尸”。
“还是软的，应该刚死没多久。”
姜醉眠四处张望了下，周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这“死尸”是死后被人挪到这里来的，还是生前跑到了这里然后才死掉的。
不过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再上前查看了。
把树枝扔得远远的，姜醉眠回头拉住了杨月樱的手：“快走。”
可杨月樱却定住了脚步，望着草丛里的那人：“阿眠，他好像没死，刚才我看见他动了一下。”
姜醉眠头也不回，那人是死是活，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乡野地头的重伤之人，不是被仇家追杀，就是来追杀仇家。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如今的安稳日子，不能再沾染一丝祸事意外。
“快下大雨了，伯母该等急了，我们快些回家。”
杨月樱却甩开了姜醉眠的手，于心不忍地望向草丛中的人：“他还活着，可如果我们不救他的话，大雨下下来他必死无疑了。”
姜醉眠漆黑的眼眸分明：“阿樱，你忘了杨伯父说的话了么，在外要低调为人处事，不要惹麻烦。”
杨月樱攥紧了手指，可她不论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见死不救，善良柔软的心肠是她无比的优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我只记得阿爹当年拼着杀头的罪名也要在火场救下你，这个人和当年的你，又有什么分别呢？”
狂风越来越爆裂，杨月樱单薄纤细的身影却岿然不动，立在风中，苍白倔强的脸庞写满了执着不忍，被剪断的两捋发丝迎风飞舞。
姜醉眠看着面前柔弱但坚强的人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别说这路边奄奄一息的是个人，就算是只阿猫阿狗，杨月樱都得捡回家养起来。
她把自己身上的背篓取下来，递了过去。
杨月樱懵懵地接过来：“阿眠......”
姜醉眠走进草丛，在那“死尸”面前俯下身，瞬间冲天的血腥味害得她险些一头栽倒。
“死尸”是趴在地上的姿势，手中倒是没有任何武器，黑衣摸起来冰冷潮湿，因为块头太大，姜醉眠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将人翻了个身。
脸也是看不清楚的，上面糊满了脏乱的草泥和血污。
“得想个办法，先把他弄回家。”
被烧断的横梁砸中腿骨，皮肉烧焦的气味伴随着钻心刺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也只是死命咬住了手腕，心中谨记父母的教导。
“眠儿，不许出声！！”
直到，冲天火光淹没了寂静黑夜。
眼前仿佛被一层猩红的绸布笼罩住，是血。
到处都是血。
耳边除了烈火烧断屋脊的劈里啪啦声，还充斥着尖锐的哀呼求饶。
可铁刃寒剑冷漠地刺穿一具又一具□□，再尽数推进火海。
顷刻间，火海将国公府一切化为灰烬。
...
姜醉眠打了个冷颤，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是抱紧了双腿蜷缩起来的姿势。
隔着粗麻衣物揉了两下腿上的疤痕处，虽然早已没了感觉，但是杨伯母经常叹息，说姑娘家家的腿上留了疤总是不太好的。
姜醉眠自己倒没有多在意，只是皮肤表面一块不痛不痒的伤疤而已。
可当年那场火海，却不熄不灭，在她脑中烧了十余年。
那个晚上，姜国公府被三司会审判定为通敌罪，上下百余口满门抄斩，国公府门外的石阶上血流如注。
若不是杨伯父一家偷梁换日，冒着杀头的罪名把她从火场中偷偷救出来，她哪里还能看得到如今的太阳。
只是杨伯父也被当年的案件牵连，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被免，并举家搬迁到了远离纷争的穷乡僻壤，挥着锄头成了普通的乡野村民。
家里条件一落千丈，可杨家把姜醉眠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疼惜，自己的女儿杨月樱好歹父母健在，姜醉眠却成了这世上无依无靠的孤儿。
杨家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即使穷得叮当响，也砸锅卖铁送两个小女娃去学堂受教。
村子里的学堂不过是村民们合伙搭起来的草堂子，教书先生也是镇上请来的穷秀才。
杨伯父和杨伯母平常忙于田里那些活计，没空亲自教导。
为了让两个女娃看起来与村里其他孩子无异，杨伯母是把自己唯一的首饰，一支素银钗，给了那穷秀才，学堂才勉强让两个女娃跟着学到了十六岁，要不然十三四岁的时候，村里的女娃娃们就该打量着找婆家了。
姜醉眠看了眼西沉的日头，学堂应该快下学了。
她把旁边的背篓拿上，急急忙忙下了山。
那穷秀才教得东西太浅显，她早几年就已经把杨伯父收藏的书籍全都自己读过了，再去学堂听课也只是浪费时间，所以她便白天逃学，去山上挖了好些草药，还找到了两根虫草。
前两天她去镇上卖草药时，药铺掌柜告诉她，这虫草才是稀罕玩意，一根就能值上一两银。
有了这两根虫草，说不定能找穷秀才把杨伯母的银钗赎回来。
姜醉眠赶到草堂子门口时，正好看见杨月樱低着头从里面出来。
“阿樱，怎么今天下学早了？先生走了么？”
杨月樱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两手抠着腰间麻绳编得小辫。
姜醉眠察觉出不对劲，仔细一瞧她脑袋后面，居然有两捋发丝齐根断了，无根浮萍似的随风飘啊飘。
一看就是被人剪的。
“你头发怎么了？”姜醉眠两步跟上去，手捋着她脑袋后面断裂的残发，企图给她拼凑回去。
杨月樱任由她鼓弄，嗓音细细的：“没怎么，阿娘让我们今日下学早些回家，我们快走罢。”
姜醉眠没再追问，她知道杨月樱的性子，从小就温顺乖巧，像只小绵羊似的，怕是又被学堂里那几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
许是因为家道中落的遭遇，杨伯父从小就告诫她们，在外一定要学会忍让，千万不要横生事端，这样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可有时候，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两人才走到乡间小路上，姜醉眠就忽然感觉后背被人用什么东西猛砸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几个半大的小屁孩手里正捏着一坨泥巴，笑嘻嘻看着她们。
两个长在乡野间的小姑娘，却偏偏生得唇红齿白，眉目俏丽，镇上贵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的精致漂亮，就算穿着粗布麻衣，混迹在乡野地头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看什么看？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没看见路上有人，不小心砸到你们了而已。”
“就是啊，路这么宽，谁让你们专往我们扔的地方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不长眼！”
几人仰头大笑：“哈哈哈哈，不长眼的瞎子，不长眼的瞎子！”
杨月樱也被砸中了后背，这会儿眼眶里已经开始泛泪，扯了扯姜醉眠的袖口轻声道：“阿眠，我们走吧，别理他们就好了。”
姜醉眠朝着为首的小孩说道：“那小孩，你过来。”
“我就不过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好，不过来也行，我问你。”姜醉眠低头在路边寻摸，忽然眼前亮了亮，往前挪动了两步，“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干的？”
那小孩看了看旁边的同伴，挺着胸脯欲盖弥彰道：“才没有，我大哥才没有让我来欺负你们，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
还有个大哥？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么？”姜醉眠问。
对面的几个小孩用脏手摸了摸脑袋，都摇摇头。
他们大哥没说。
姜醉眠指着身后的杨月樱问道：“知道她的么？”
小孩们又摇头。
姜醉眠俯身，将早就挑选好的一块泥巴捡起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份量不轻。
“不知道就好。”
她嘀咕了一声，随后飞快扬起手，用尽全力将手里的泥巴块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正好砸中为首小孩的脑门，湿滑的泥水瞬间流了他满脸。
这一套动作又快又准，被砸的小孩嗞哇乱哭起来，姜醉眠转身拉着杨月樱的手就跑了。
两人把身后人甩远了之后，才停下来扶着路旁一棵大树喘气。
“阿，阿眠，你刚才砸了那个小孩，他会不会找到家里来啊？”杨月樱担忧道，“要是阿爹知道了，怕是要责怪你的。”
白瓷琼脂似的脸颊现下染了些红晕：“不怕，我就是看不得他们欺负你。”
“阿眠，你对我真好，你要是我的亲姐妹就好了，要不我回去求求阿爹，让他把你也加进杨家宗谱，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姜醉眠笑了笑：“难道我们现在不算是一家人么？”
“算的，当然算的，”杨月樱用力点点头，“可是，你姓姜，我姓杨啊......”
姜醉眠凑近过来，漆黑眼睫宛若振翅的蝶，这张明艳艳的脸庞近在眼前时，少女娇艳动人的灵气仿佛能摄魄人心。
杨月樱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长相也在众人之上，可与姜醉眠相比却总是少了些逼迫人的冷艳，尤其被那双眼尾微勾的潋滟桃花眼定定望着时，还是会不自觉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你说过姓氏不重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杨月樱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来一小包牛皮纸，在掌心中摊开来，里面竟然是两块香甜软糯的金灿梨花酥。
“这个给你吃。”
姜醉眠小时候最喜欢吃梨花酥，可惜现在家里没什么富裕的钱能拿来买这些精美小点心了。
刚才路上跑动，梨花酥有点碎了。
姜醉眠捏起来一小块扔进嘴里，甜蜜蜜的梨花香味就沁入了喉咙。
“好吃，你从哪里得来的？”
杨月樱把剩下的也递给她：“今日先生在课堂上拿了两块当奖赏，我功课做得最好，先生便奖给我了，你都吃了罢，我已经吃过一块了。”
姜醉眠看她：“两块都在这里了，你吃了什么。”
杨月樱支支吾吾说不清，姜醉眠便把牛皮纸又小心包了起来：“那就拿回家罢，与伯父伯母一块分着吃。”
“好。”
两人也歇够了，正准备一同回家。
忽来一阵大风，吹得四下沙尘俱起，树叶哗啦啦作响，乌云顷刻间遮了天，估摸着要来一场大雨。
姜醉眠闻到风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被土腥味遮盖了七七八八，可这浓郁粘稠的熟悉铁锈味......
是血。
随后杨月樱尖叫一声，直接退后两步跌坐在了地上，指着不远处的草丛里哆哆嗦嗦道：“那里，那里有个死人！”
姜醉眠顺着她指得方向看过去，半人高的草丛被大风吹开了些间隙，模糊间能看得清里面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姜醉眠先把杨月樱扶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往草丛中走了两步，随手捡了根树枝，隔着老远轻轻戳了戳地上的“死尸”。
“还是软的，应该刚死没多久。”
姜醉眠四处张望了下，周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这“死尸”是死后被人挪到这里来的，还是生前跑到了这里然后才死掉的。
不过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再上前查看了。
把树枝扔得远远的，姜醉眠回头拉住了杨月樱的手：“快走。”
可杨月樱却定住了脚步，望着草丛里的那人：“阿眠，他好像没死，刚才我看见他动了一下。”
姜醉眠头也不回，那人是死是活，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乡野地头的重伤之人，不是被仇家追杀，就是来追杀仇家。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如今的安稳日子，不能再沾染一丝祸事意外。
“快下大雨了，伯母该等急了，我们快些回家。”
杨月樱却甩开了姜醉眠的手，于心不忍地望向草丛中的人：“他还活着，可如果我们不救他的话，大雨下下来他必死无疑了。”
姜醉眠漆黑的眼眸分明：“阿樱，你忘了杨伯父说的话了么，在外要低调为人处事，不要惹麻烦。”
杨月樱攥紧了手指，可她不论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见死不救，善良柔软的心肠是她无比的优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我只记得阿爹当年拼着杀头的罪名也要在火场救下你，这个人和当年的你，又有什么分别呢？”
狂风越来越爆裂，杨月樱单薄纤细的身影却岿然不动，立在风中，苍白倔强的脸庞写满了执着不忍，被剪断的两捋发丝迎风飞舞。
姜醉眠看着面前柔弱但坚强的人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别说这路边奄奄一息的是个人，就算是只阿猫阿狗，杨月樱都得捡回家养起来。
她把自己身上的背篓取下来，递了过去。
杨月樱懵懵地接过来：“阿眠......”
姜醉眠走进草丛，在那“死尸”面前俯下身，瞬间冲天的血腥味害得她险些一头栽倒。
“死尸”是趴在地上的姿势，手中倒是没有任何武器，黑衣摸起来冰冷潮湿，因为块头太大，姜醉眠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将人翻了个身。
脸也是看不清楚的，上面糊满了脏乱的草泥和血污。
“得想个办法，先把他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