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坐落在梨花巷,因巷口有棵大梨树而得名。时值深秋,树叶早已干枯飘零,只余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往外延伸,再往上一点仿佛就能捅破天

    傍晚时分,街上掌了灯,从热闹的主街一路行来,经过大梨树绕进梨花巷,那沸腾的喧嚣便被落在后面,走的远了只能隐约听见小贩的叫卖了。

    梨花巷并不昏暗,相隔不远便有户门,门上有灯,清楚明白的写着什么府。

    这里落户的大多是五六品小官。

    孟菀耹坐在马车里藉着昏黄的油灯看书,京墨南星心有忐忑,马上要进孟府了,还不知是何光景。

    再往里走一点便是孟府,府门古朴,桐油漆过的木门折射出点点光泽,门前立卧石羊两尊,中间三个青石板铺就台阶,其上挂着匾额,上书“孟宅”,匾额左右横梁处挂着一对大灯笼,亦有孟宅二字。

    马车在门前停下,有门房上来问是谁,赶车的马夫说了,门房便回头指使其他小厮开小门。

    “请四姑娘下车。”小厮拿来脚踏放好。

    孟菀耹在京墨南星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孟家府门并不大,左右各一个小门。

    门房家丁们都躬着身规矩侯立,孟菀耹从小门进,又被人引着到了二门,这才有其他人过来。

    来人是孟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明珠,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利落,眉眼间透着伶俐。

    明珠向孟菀耹行礼,京墨南星不知这里头的规矩,也没想着去扶,竟叫她切切实实蹲了下去,她眼里闪过一丝晦暗,再起身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姑娘可回来了,大娘子日夜悬心,就盼着姑娘呢,快快随我去见大娘子吧。”

    主仆三人跟着走,绕过长长的回廊,进入一个穿堂就到了后院,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孟家主母的椒仪院。进入月亮门,当中是一个颇大的院子,里面种了不少花草,高低和谐,错落有致。

    廊上挂着形制简单的四角灯,一侧是白色的院墙,隔一段就有一扇形制不同的镂空花窗,另一侧是弯曲的护栏,护栏下有石椅,虚实结合,衬着院中的花草,更显雅致。

    孟菀耹一一看在眼里,以她的视角来看,这孟家过于平常了,远不及陶理县奢华。

    一行人在正厅门前停下,明珠朝里喊了一句,“四姑娘回来了。”

    说完里面就有个老妈妈出来打帘子,孟菀耹三人进得正厅,瞬间感觉温暖宜人,当中还有股淡淡的花香,明明是深秋却让人仿佛置于春日,穿过厅堂,由老妈妈引着进入里间,当前一个硕大的屏风,影影绰绰映着后面的人影。

    里面热闹非常,偶有少女清脆的笑声或少年独特的嗓音响起。

    “四姑娘来了。”老妈妈隔着屏风禀告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屏风后一静,孟菀耹绕过屏风上前,这才见到了众人。

    当中端坐的是孟家主母,三十多岁的模样,眉目柔和,嘴角带笑,头发盘起,穿着端庄雅致。

    孟菀耹只看了一眼便低头,倒头便拜,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女儿不孝,多年未曾在母亲膝下尽孝,而今才回来,望母亲责罚。”

    “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孟大娘子招手,端得是慈爱和善。

    两个丫头将孟菀耹扶起来,她撇开她们的手,一瘸一拐挪过去,待到近前,孟大娘子才不轻不重地说,“这两个丫头也太不懂事了,耹儿腿伤的这般重也不知道扶一把。”

    “大娘子恕罪!”两个小丫头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不怪她们,是女儿觉得这样更能表达孝心,不想弄巧成拙,惹母亲生气。”孟菀耹颤抖着腿单膝跪地,忍受着剧痛,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孟大娘子朝堂下跪着的京墨南星说,“耹儿为你们说话是她懂的体谅,但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从前你们在小地方我管不着,如今回来了,便要仔细管教一番。”

    “今日之事我不重罚,只罚你们两个月的月钱,算是小惩大诫,可听仔细了?”

    京墨南星讷讷称是,说完便跟着老妈妈的指示退到一边。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多礼。”孟大娘子仿佛才看见孟菀耹跪着,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孟菀耹把手搭上去,却感受不到任何向上拉拽的力,只能自己忍着剧痛咬牙站起来。

    孟大娘子拉着她坐在旁边,又拉过她的手不住摩挲揉捏,力道之大让孟菀耹以为自己的手会被捏断,她一脸的慈祥,不住问孟菀耹在陶理县的生活细节,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下人对你好不好。

    全然不提之前去的王妈妈。

    孟菀耹忍着手上的痛,让自己尽量放松些,以此减轻痛感。

    坐了没一会儿,孟大娘子话锋一转,“说了这般多,也见见你的兄弟姐妹,你去了这十年,怕是都不大认识了。”

    “母亲还记得我们啊,我还以为母亲有了四妹妹便把我们都忘了呢。”三哥儿孟淮安放下手中的茶盏,调侃了一句。

    “你个泼皮猴子,尽在你妹妹跟前胡闹,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孟大娘子嗔怪,眼里的笑意就显得真实许多了,她转头面对孟菀耹,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这是你三哥哥,如今在赵家家学念书,就等着来年开春下场。”

    孟菀耹起身,忍着痛矮身行礼,“三哥哥好。”

    “四妹妹好。”孟淮安作揖,起身后又道,“妹妹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爬树?可开心了。”

    孟菀耹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这段,并没有孟淮安说的那般开心,因为他们爬树不小心掉了下来,被大娘子知道了,大娘子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她的记忆里只有蚀骨的饥饿,没有开心。

    她摇摇头,“不记得了。”

    “好吧。”孟淮安讪讪地回了座位。

    孟大娘子指着下方坐在绣墩上的女孩说,“这是你五妹妹,你离家的时候还小,想是也不记得了。”

    孟菀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容貌极为出众的女孩规矩坐着,她衣裙素雅,发间不过一只并蒂莲样式的银钗,面上冷然,犹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她站起来,行走间身姿绰约,稳稳行礼,语调淡然,“四姐姐好。”

    孟菀耹回礼,裙摆下的伤腿抽搐不已,但她面上丝毫不显,“五妹妹好。”

    孟大娘子又指向孟菀霜身后一人,那也是个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相极为姝丽,穿着打扮花团锦簇,眉眼灵动,有活泼跳脱之感。

    若说五姑娘孟菀霜是高岭之花,那六姑娘孟菀嫣便如空谷幽兰,让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被吸引。

    果然,六姑娘性子活泼,未等孟大娘子开口,她便跳起来,小跑几步上前,亲亲热热的拽着孟菀耹的手,“四姐姐定然不记得我啦,虽然我也不记得四姐姐,但那个时候我还小呢,才一岁!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很快又能玩到一起了!”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拽着孟菀耹的手摇来晃去,孟菀耹越发站不稳,不得不让受伤的腿多使些劲,即便疼痛非常,也只能忍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泼皮猴子了。”孟菀嫣惹得孟大娘子大笑,她扒着孟菀耹的手探出头,对后面的孟大娘子调皮的吐了吐舌。

    端的是天真烂漫,可爱非常。

    “四姐姐不会嫌我年纪小,不跟我玩吧!”她又回头可怜巴巴看着孟菀耹。

    “不会……

    孟菀耹有点招架不住她的自来熟,皱着眉半晌才应了一句。

    孟菀嫣高兴起来,眉目如画,仿佛整个春天的花都开了。

    最后一个见礼的是孟家唯一的庶子,孟淮骞。他与六姑娘孟菀嫣是同一个小娘生的,长相端方,小小年纪少年老成。

    与亲姐姐全然不同。

    他规规矩矩向孟菀耹作揖,老成持重,像个小大人。

    孟菀耹回礼,并无他话。

    孟菀耹能感受到,自孟淮骞起身,孟大娘子眼里的笑意就更淡了,嘴角虽然带笑,但话里话外都带着冷然。

    孟菀耹低头,掩去嘴角的嘲讽。

    有意思,这家人真有意思。

    席间又说了许多,大都是孟菀嫣活跃气氛,逗得孟大娘子连连大笑,孟淮安间或说几句插科打诨的话,又引来大娘子的嗔怪,其他人都只陪笑,并不多话。

    待到亥正时分,大家闹了一圈笑累了,孟大娘子才道:“时辰不早了,去见见你父亲吧。”

    孟菀耹应了,拖着伤腿挪到堂下,规规矩矩行了个全礼,“女儿告退,望母亲早些歇息。”

    孟大娘子淡淡应了,摆手,示意她去吧。

    京墨南星搀扶着孟菀耹出来,被夜里的寒风一吹,三人皆打了个冷战。孟菀耹的情况不太好,她如今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京墨身上才能勉力不倒。

    “姑娘,要不要坐下来歇会儿。”南星看得心疼。

    孟菀耹摇头,低声说,“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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