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像是被蛊惑般轻步上前。

    如泣如诉的古琴声钻进她耳朵中,熟悉的令她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她提起裙摆迈步向前跑,迈过大片大片的虞美人花。

    终于,她见到了朱花青叶间席地而坐的男子正在抚琴,衣着如雪,发黑如墨,平静温柔的柳叶眼,微微淡的琥珀色瞳孔,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温着整个春泉,丰姿如玉,耳后的蓝绸随着风飘起,他说:“阿云,你来了。”

    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停滞下来,手中的恒春剑剧烈晃动,她收在身侧的五指用力得指节泛白,整个世界只余下温劲苍韵的琴声和面前瞧着她的南衍。

    她没能说出话来,脚步竟也迈不动。

    但南衍缓步走来,接过她手中死死握住的恒春剑,瞧着她被自己掐的通红带着指印的掌心轻声:“瞧你,手都握红了。”

    云溪沙哑出声:“师兄为什么不回涅云派。”

    南衍手中团出黑色灵能附在云溪掌心,将红痕和指印都抹去了,又将恒春剑放在她手心。

    “走吧。”他轻轻地说:“我不修道了,也不再是你师兄。”

    云溪伸手去拉他的衣摆,却被甩开,身后的大门张开,云溪被掌风轻柔的推出门外,朱门在她面前再度合上,她又回到了黑暗的大殿之中,她敲着门喊:“师兄,为何如此?我之前身死并不是你的错,如今我回来来了我们一同回涅云派中不好吗?”

    无人应答。

    云溪不懂,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他们师门三人本是和谐美好,她不过身死一遭,师弟和师兄都变得她不认得了,而之前三人在涅云峰的过往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彩云易散琉璃脆。

    那两个地魔被声响吸引过来,同他俩一起的还有绯溯。

    绯溯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嘴角带着嗤笑看云溪:“你既已经同你那师弟情投意合,何苦再来招惹魔主大人?”

    “你说什么?魔主?”云溪手中的恒春剑当啷落地,发生脆响。

    “大胆?你胆敢质疑魔主!”那两个地魔上前来要抓云溪。

    绯溯向后挥掌,示意两名地魔退下。

    绯溯面对云溪道:“魔界能有这样一位魔主,还要多亏了你那师弟。”

    说着面目全非的脸上狰狞起来,狠狠道:“你那师弟阴暗卑鄙,屡次骗你!他明知你死不是魔主大人的错,却是步步紧逼,同他讲是魔主非要你去灵止之战,害你死去,隐瞒你还能复活的事,这才导致魔主自责入魔!”

    “你以为魔主大人的玉笛,佩剑是无意被你拾到发现的吗?!”

    云溪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绯溯推着轮椅逼近云溪,冷笑:“什么意思?是你师弟故意引你往魔界发现魔主,好让你放弃寻找魔主,彻底厌弃你那堕落为魔的师兄的意思!”

    “你那师弟根本就是两面派的疯子,他当着你的面和不当着你的脸是根本两个人,若不是魔主大人,我早就被他折磨死了!”

    “那日葬骨峰,你是为了让我见到师兄,才故意让我坠落下葬骨峰的吗?”

    绯溯冷笑:“你可知道,你重生以来,你那师弟向魔主大人发了多少传音符?全是说你对他如何如何好,说你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师兄,早早就放弃找他了!”

    “什么?!”云溪愣在原地。

    绯溯扔给她一叠穿音符:“魔主大人每一次拆开看,都要闭关许久,压抑魔气,每次我们都劝魔主莫要再看,他却说想知道你的近况,其余的都不要紧!”

    云溪直到回到尘缘派的时候,脑海里还浑浑噩噩,充斥着那一句句。

    你师弟阴暗卑鄙,屡次骗你。

    南衍被温之迢逼着入魔。

    角斗场场上黄沙高扬,一片雄浑苍凉,地上血迹斑斑,大块的红色血迹在黄沙之上格外显眼,已经没任何人了,云溪握着恒春剑回到院落,白炎正在给鸿方和烟罗包扎伤口,鸿方痛的大叫,白炎手上也是刚才包扎过缠的布。

    云溪坐在桌边,问众人:“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你这是怎么了?”鸿方问云溪道。

    云溪缺少血色脸色极差,平日里灵动秋水般的眸子也微微垂着:“没事。”

    “可你这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烟罗凑到云溪身边瞧她。

    “灵修者都走了?”云溪问。

    烟罗点头,摸了摸云溪有点乱的头毛:“没多久温之迢就让纷争止了。”

    “云溪是受伤了吗?”白炎瞧见云溪胸前的血迹,上来查看,发现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

    “这是谁包扎的?”

    云溪抿了抿唇:“南衍。”

    鸿方激动起来:“见到南衍了?不是说我们一起去的吗,你怎么偷偷去了?”

    云溪:“我在角斗场被薄奚刺了一剑后晕过去,再醒来就是在魔界了,南衍……他成了魔主。”

    “你瞎说什么?南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入魔,他在是在魔界当个大厨还不错。”

    “那如果他道心破碎,堕入心魔呢?”云溪终于抬眼,带着迷茫和无措同鸿方对视。

    是啊,所有见过南衍的人都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像南衍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入魔呢?

    他从来温润明朗,对于世间一切有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深的宽和。

    但这样的人竟然入了魔。

    鸿方瞧见云溪这般神情,便知道此事定然是真的,他也沉默下来,半响又问:“他可是不想再回涅云派了吗?”

    云溪点头:“他不愿。”

    一片压抑的沉寂中,云溪站起身来,眼里一片燎原山火,残红的夕阳落在她身上,将她身影拉的极长。

    她说:“我去找温之迢,晚上不必等我。”

    ————

    敲响温之迢的院门,意料之内的,温之迢就坐在桌前从容饮茶,透过湮灭雾气同她对视:“师姐来了,伤怎么样了?”

    云溪走到温之迢面前,语气冰冷:“你早知道南衍在哪,做什么,是吗?”

    温之迢也站起身,表情无甚波动,依旧带着压抑本性的乖巧瞧她:“谁同你说的?”

    云溪冷笑,将桌子上温之迢面前的茶盏摔碎:“你到现在还在骗我!明知我找寻师兄不得,你一路设计为的就是让我见到南衍入魔的模样吗?既然做到了,又为何不敢承认?!”

    温之迢默然,垂眼瞧着被云溪砸在地上的茶盏,曾经在水面漂浮的茶叶此刻正像被人蹂躏废弃的落花落地上。

    他想,为什么呢?明明师姐已经瞧见了南衍入魔的模样,他现在是魔!师姐是修真之人,她说过的修仙更要修德,而他是仙尊,师姐该是更喜爱我的才对。

    可是那人明明已经入魔了,师姐该厌恶摒弃他才对啊,为什么师姐要这般质问我呢?

    于是他微微歪头,不是很明白云溪为什么生气,慢慢说道:“他已经成了肮脏的魔,不再是修仙者了,我们师门如今只有你我。”

    云溪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眶通红,眼神却清亮,站的笔直:“他不是魔!”

    “他就是魔。”温之迢冷漠陈述。

    “他是我们师兄啊,是你逼他入魔的,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云溪失望至极的质问和眼泪一同落下。

    温之迢不懂她为何突然哭泣,却下意识上前想要抱她,却被白光一闪,云溪手中恒春剑剑尖已经指向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

    云溪流着泪问:“当年涅云派中,南衍教我们习剑,为我们做饭,处处关心照顾,你为何非要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她睫毛上还挂着盈盈泪珠,摇摇欲坠。

    温之迢怔住,看着指向他的剑和她失望厌恶的眼神,浑身颤抖,他心中涌上酸痛的巨大悲伤,像是心脏被人紧紧握住,恍惚又无措。

    “我只是爱你!”温之迢道。

    说出爱意,温之迢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眼中闪着偏执的狂热:“我们三人在一起,你总是同他讲话,朝他笑,每次我瞧着,都觉得我像是个被你遗弃的木偶,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

    “师姐,我只想你多看看我!”

    云溪手中的那把剑虽然未伤到他,他却仿佛当头被刀斩斧般的痛。

    “够了!”云溪打断他,一字一句,牙关咬的紧。

    “你的爱是什么?你的爱是谎言、涕泪和鲜血!”

    云溪说到最后语气沉下来,带着悲切:“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爱。”

    “那要怎么办呢师姐,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用什么爱你,我把我有的血肉和灵魂都献给你好不好?”

    温之迢声音颤抖着祈求,带着病态疯狂,说着就握住云溪手中的剑,刺向自己。

    随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云溪更崩溃了,她捂着温之迢的伤口,失声痛哭:“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

    温之迢因为失血过多,薄唇惨白,倒在血泊之中,却因为看到云溪过来抱住他,还是轻轻笑了。

    他抚摸上云溪哭泣的脸,像小时候一样努力缩起身子依偎在她怀里,轻声梦话般:“师姐,我不求你爱我了,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

    云溪抱着怀中的温之迢一时间放声大哭,一滴滴泪滴落在温之迢的面上。

    师弟的爱是是至死方休、抵死缠绵的欲望,是灵魂吞噬,细胞依附的绝望。

    这样的爱太重,重的她喘不过气来。

章节目录

我们剑修不为美色所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半步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半步春并收藏我们剑修不为美色所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