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离得近,傅司平日低沉的声音变得清冷模糊,犹如荷塘边舞女飘渺的歌声。

    她眼睛一眨不眨,拿着草稿本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偷看他颤动的睫毛。

    “导数的单调性和极值,是常考的题。”傅司讲完,“你懂了吗?”

    他长得真好看!天杀的,方阿姨一定是一个大美女。

    “嗯?懂了。”王予心随意答。

    “好,真懂了,那你给我讲讲。”

    王予心拿起试卷,左看右看,他刚才讲的什么啊?

    “好了,我不懂了。”王予心泄气,“我作业真的好多,好多,写不完了。”

    “好,那我再给你讲一遍。”傅司毫不留情。

    听着听着,王予心拿着英语书和草稿本不受控制地发困,再好听的声音,再好看的皮囊,都比不过讲数学题的催眠效果。

    “这次总懂了吧。”他极有耐心,一次不懂,那就两遍,三遍,就如打游戏通关那样,他一定要让她听懂。

    没有回应,王予心的脸蛋裹在被子里,她睡着了。

    傅司扶额,抓狂,右手假装用力拍她的脑袋瓜子,后又收回,停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反复摩挲。

    睡着的她,留了一大半的作业,和觉得棘手的头疼的傅司。

    明天上学交作业,王予心,你打算怎么办?

    星期一,朗朗早读声中,王予心猫着身子溜到座位上。

    她二话不说,“快,唐吉,作业!!”

    唐吉将课桌边的作业推给她:“你怎么来这么晚?”

    王予心翻开他的数学试卷:“我很累的,从医院被我妈赶过来。”

    她拿出铅笔,立起英语书假装读书,准备狂抄。

    试卷上陌生的字体映入眼帘,整体划一,行云流水中带点潦草的笔画转折,题目被写得满满当当。

    她失忆了吗?昨天她明明写作业睡着了!

    王予心头埋在书里,贴近试卷。又翻出她的英语作业和政治作业,都写了,是同一种字体。

    疯了,这是圣诞老人给她的礼物吗?可是冬天还没有到唉。

    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是傅司替他写的。

    哈哈哈,王予心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淹没在读书声里。

    唐吉拍了拍她的背:“同桌,你怎么了?”

    “快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王予心自顾自地拿起唐吉软乎乎的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真得不是在做梦。”

    晚上放学,王予心从高三的三楼跑到一楼,满校园找一个人,金色的枫叶发出“嘎吱嘎吱”声音,被风吹起,在她周围旋转着,飞舞着。

    傅司只穿了一件单色体桖,用力将篮球投到篮筐里,篮球和篮板撞击,发出重重的声响,他一遍一遍地将球砸在地上,发泄式地一个人打球。

    篮球场上,他一人占着一个篮球架,旁边都是团体活动,三三两两围成一圈,隔得不远的地方,刘宇星等三班人一起打球。

    傍晚是白天到夜晚的过渡,天空一点一点地暗下去,嫣红的夕阳被深蓝色一点一滴地被抹去,星星渐渐隐没。周围的人大部分拉帮结派地走了,还有稀落的几个女生坐在观众区。

    她如夜色先锋,披着一身星光而来,眼睛亮晶晶的,犹如星光遗落人间的精灵。

    “傅司!”王予心围着他转圈,“你是不是帮我写作业了?”

    他本想不理她,奈何她热情地像个小狗,他跟着球去哪儿,她就跟着他去哪儿。

    “你说啊?” “是不是?” “是不是?”王予心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停下运球,到休息区,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溢出的水流从嘴角流到脖子的沟壑处。

    他停下来,她已踮起脚尖,拿出白色毛巾给他擦汗。

    远处,弯弯的月亮正在上升,在暗色的天空中发出琥玻色的淡淡光辉。

    傅司呆住了,王予心笑嘻嘻地,自动停下来将毛巾递给他。

    他动作机械,胡乱地抹走脖子的汗。

    有女生注意到王予心的举动,趁此机会,大着胆子上前求他的联系方式。

    他看向她,王予心咧着牙冲他没心没肺地笑着。

    他回过神来,已经接过那女生的本子,只好胡乱写了号码,当然不是他的。

    只是无奈地替她写了作业,她竟然如此开心。

    傅司像是被少女的笑容烫到,他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王予心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像一只甩不掉的小尾巴,咬定要知道答案。

    她脸上带着从一而终的笑容,笑了一整天,“你告诉我吧!是不是?”

    王予心快步跟上他,以前没仔细观察,想不到他挺高的,她堪堪直到他肩头。

    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用力从身后拽住他的胳膊,“傅司,是不是?”

    难道替她写作业是很丢人的事情吗?她发誓,会用尽全部身心感谢他的。

    少年背着身子,灯光将他静默的影子投射到她苗条的身形上,她眼睛圆圆的,里面满含着希望承认的渴望。

    “下不为例。”蚊子般木讷的声音响起。

    她拽他的胳膊很轻,他因此轻而易举地甩开。

    “下不为例。”王予心模仿他的声音说话,将身体绷得直直的。

    她回味一番,情不自禁地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弯了腰。

    外表冷的得像冰块,硬的不说话,其实暗地里做了很多事,给她做鸡汤,替她写作业。要不是她这一回生病了,他还显不出原型。

    其实啊,他就像她看的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很善良,很好说话的。

    王予心一人像发神经似的在路边装模作样地偷笑了一大会儿,冷不丁地发现远处站着几个女生,离她不远,盯着她,神色警惕。

    冷风吹了吹她额前的碎发,她心跳加速,想到那些网暴的脏话。

    王予心拔腿就跑,傅司走得不远。

    她依然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像只小猫,脚步轻轻。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傅司没有回头。

    “我待会儿回去。”王予心有点害怕。

    傅司回头望着她,双手插兜,神情冷傲:“太晚了,你在学校图书馆先写作业,等我下了晚自习,和你一起走。”

    “噢。”王予心偷笑一下,我知道他不会不管自己。

    她迈步一跨,凑到她跟前:“那你给我妈发个消息。”

    “噢,还有,我手机,你能不能还给我?”王予心咬着嘴唇。

    生病的时候,她没有精力应付那些事,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那些暴言和侮辱的话,并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消失,她要查清楚是谁做的,并且有一些女孩一定在等着她还那些旧物。

    傅司挑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开口:“不能。”

    他说完,转头就走。

    “啊?”他不是挺好说话的吗?王予心急忙跟上他,“傅司,你还给我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用手机。”

    “真的,很重要。”

    傅司停下脚步,耀眼的眸子透出令人看不懂的复杂神色,无情重复:“不能。”

    昨天,王予心睡着后,他一边替她写那简单作业,一边揣摩那一直传消息的手机。

    灵巧的白皙手指转着手里的笔,他随便试着密码,解锁失败,解锁失败,有一种徒劳无力的颓废,眼里的焦躁不安显而易见。

    终于,他下定决心,慢慢地走到门旁边关上灯,这个动作像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的眼眸在黑暗中发出不甘的光芒,仿佛某种阴暗爬行的动物。

    眨眼间,他已经坐在王予心的床边,只是担心她,只是担心而已,这绝不是侵犯她隐私的行为。

    他把手伸进她被子里,碰到她小巧却有肉感的手。他却没有停留,而是慢慢地向上,向上,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动着胳膊,向上,向上,她略带潮红的脸近在咫尺,眼睛紧闭,可爱的样子。

    傅司想把眼睛闭上。

    可外面一阵喧嚣声穿透他的身体,击碎他龌蹉的卑鄙想法。他一哆嗦,冷汗直冒。

    只是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的病人而已,吵闹声很快过去,一切归于沉静。

    我在干什么?傅司惊醒,他掐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左手,疼得头脑清醒。

    稳定心神后,他慢慢地把她手拿出来,放到指纹解锁屏幕处。

    屏幕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可怕消息,冲击他敏感的神经。一连串对王予心的辱骂的脏话跳出来,他握紧拳头,气得捶了一下床。

    他把消息一条条的删除,可是删不完,删不完。拉黑一个号码之后,又有另一条新的小号。

    在王予心的企鹅号上,有很多陌生号码加她。

    屏幕的暗光照在他愤怒的脸庞上,决不能让她看到这些,傅司将手机关机,放回口袋里。

    从那些脏话里,大概知道她惹了哪些麻烦。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刘宇星一巴掌,还把他的丑事都抖了出来,一向窄心眼的刘宇星肯定不会放过她。

    傅司将刚才录好的网暴号码发给李星睿,你加一下这些号,看看他们的消息,问一问他们是谁?

    “好的呢,大少爷。”李星睿戏谑回复。

    外面的天空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枯萎的树木静静矗立,未干的枝干潮湿,像淋了一层水银色的物质,路上乱七八糟的枯叶被风卷起,“哗啦啦”地应和他冷漠的心底。

    傅司神色冷硬,盯着熟睡的少女,呼吸均匀。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城,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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