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你想想唐吉啊,他难道想看到你这样?”她拉住她的手。

    王予心眼泪干湿,糊在面中部,晃荡不安地心碰上陶白清澈却焦虑的眼睛。

    “唐吉,你知道他最怕成为别人的麻烦,不想拖累任何人,心妹,坚强一点儿,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陶白温热的手抓着她的手背。

    王予心擦干眼泪:“是,我相信,我拼命地说服自己相信,所以他的位置我要替他守护,指不定哪天唐吉回来,他会怨我,座位怎么没了,他要怎么学习。”

    陶白擦去王予心的眼泪:“好,位置我们占着,大不了就是别人多说几句闲话。”

    王予心和陶白下楼散会儿心,她的心情平息,没再想唐吉生病的事情,且对徐广的印象突然坏起来。

    回到班级里,唐吉的座位恢复原样,徐广依然在最后排坐着,抬头瞥她一眼,神色复杂,委屈又惊慌。

    王予心回到座位,没有理徐广,她要守护好唐吉,代替唐吉在学校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下去。

    王予心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中,请假次数变少了,每周末依然去探望唐吉,她费神挑学习时好玩的事情给唐吉听,逗他发笑,给他认真讲题。

    王予心越来越熟练,对数学题的各种题型熟知于心,反复喂过唐吉的文综知识点背的滚瓜烂熟,她希望他问她任何题,她都不辜负他的期待。

    一日小考后,铺开来的数学试卷放在她膝盖上,她例行给他讲题。唐吉的眼睛定在她的试卷分数上,带点惊讶和惋惜,轻轻地打断她的讲解:“王予心,你的分数考的好高啊!”

    “只是这次做起来顺手。”王予心巧笑起来,“你参加的话,也会考这么多,这次题简单。”

    讲完之后,王予心收拾好书包,正迈步离开,唐吉唤她,“予心”,轻轻柔柔的声音,像一个女孩子,不舍地恋恋看她。

    他用劲集中注意力,王予心那张脸总是带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学习的憔悴,她回头应他:“怎么了?”

    “我能摸摸你的脸吗?”唐吉目光平静。

    “能呀。”王予心想也不想答应,小鸡啄米点头。

    “我想你借给我一些好运气。”唐吉伸出右手,如微波炉温热的温度,爬上王予心的脸颊,他明天要做手术,可能……

    王予心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他长红点的手臂上,立马收回眼神,坚强地露出大方地笑容:“我的好运气都借给你。”

    唐吉自认为他是一个很不走运的人,每次蒙题都是错的,每次王予心兴奋地告诉他,她都蒙对了,抱着他上半身转圈圈,他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她。

    女孩子柔软的脸碰触到他带着病气的手,唐吉移动大拇指,全身的细胞运作,她柔嫩的皮肤触感进入他的内心。

    唐吉不舍地望着王予心走出病房门,嘴巴张了又闭上,握住右手,闭上双眼,希望他的运气都传给她,保证这个女孩拥有最好的人生。

    王予心一周没有探望唐吉,黑面神看见她上次考试成绩斐然,成了班级里的重点对象,他找她谈话,软硬兼施,暗地关注这位后发学生,希望她多鼓劲,成绩再上一层楼。

    王予心不好让他失望,决定周日再去探望唐吉,她手机没有带身上,在公交车上开机,几个爆炸未接电话和短信出现在眼前。

    她颤着手点开短信,是唐吉的妈妈,小吉进抢救室了!!!

    小吉不行了!你来不来了??

    王予心眼前一黑,手机握不住,摔在地上,公交车停下,到站的播音声音划破空气。

    王予心蹲下来,在地上摸索手机,不,不,不!!不可能,他不会。

    眼前发黑,头脑中嗡嗡的声音不断,她半蹲在地上,几乎要跪在公交车上。

    王予心拾起手机,她不顾一切趁公交车关门时,从夹缝中冲出去,翻开对话信息,消息戛然而止在上周一的凌晨两点,那天,他摸着她的脸,她说她把好运气都借给他,她不怕。

    公交车站是一个偏僻的站点,王予心不曾去过,她坐在长椅上,捂住脸,深呼吸一大口气,点进唐吉妈妈的对话框,直接发问:“唐吉还好吗?”

    她微微转动脖子,用大拇指按住中年女子似的头像,擦掉擦掉,肯定是手机坏了,这头像怎么是黑的?

    王予心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下来,她点进唐吉妈妈的朋友圈,最上面一条赫然醒目:讣告

    儿子唐吉于20**年*月*日凌晨两点在人民医院不幸去世……

    眼泪彻底模糊视野,王予心咬住大拇指,呜呜的哭泣声爆发出来,像空袭警报砸破空荡的车站,她哭到声音嘶哑,哭到无法呼吸,只觉心上缺了一角。

    第一次尝到生死的滋味,年轻的她不懂死亡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只是惧怕失去亲爱的同桌,难过盈满心脏受不了,第二次唐吉的生病死亡让她害怕世事无常,让她恐惧这世界。终有一天,她会失去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上天会收走他们。

    王予心难过到心绞痛,她在公交车坐到天色完全变黑,直到老王给她打电话问,怎么还不回家?

    王予心呜咽着说出发生的事。

    她没有吃晚饭,躺在床上发呆,依然缓不过劲,老王说:“人都会死的,要过好活人的生活。”

    理智和感性拉扯着她,使她无法接受冰冷的事实,一时之间,她成为一个“死人”,像块僵尸干巴巴地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落山,旭日升起,新的一天来临,王予心的眼睛挣了一天一夜,充满红血丝。

    一丝阳光爬到她的手上,王予心活动一下手指,她想了很多事情,想起唐吉给他讲题,讲的结结巴巴,乱七八糟,她没听懂,反倒自己做出来,还给同桌讲会了,想起唐吉每天借给她的展新笔记,想起他上课对她说:“同桌,你又笑了。”想起他努力用功学习的背影和写题时紧锁的眉头。

    他说:“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不会对我失望。”

    王予心从床上起来,她要像唐吉那样活下去,她要用两个人的力量度过高三,她不能让爱她的人失望。

    周一,王予心没有去学校,她和陶白去唐吉家里,他爸爸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没有办事。

    王予心身穿黑衣,手持一束菊花,屋子中央的唐吉的骨灰盒,小小的,不占大地方。

    王予心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从此以后,世界上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她保护的朋友。

    那天,临城来了一场倒春寒,天空中飘起小粒雪花,王予心缩在陶白怀里看雪,她突然紧紧地拥住好闺蜜,她还有她,她还剩下她。

    两人打车回到学校,班级平静得没有一丝人气,四十五位同学都不说话,他们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随着王予心落座。

    弥漫在班级里的宏大悲痛被老师讲课的第一句话打破,高三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似乎一切要让位学习。

    王予心集中注意力听课,她的头被绵针扎进去,头痛,偏头看空着的唐吉位置,心里忽而平静下来。

    手机里的朋友圈,她在大雪纷纷中点出默哀的蜡烛,没有发送照片,点赞量不停的地飙升,却没有一人回复。这是一场沉痛的悼念。

    王予心写作业时睡着了,趴在冰凉的桌面,手边热牛奶变凉,沉淀出白色的物质。

    她最近没有住校,温女士担心她,她的心情状态不太好。

    恍惚做了一场大梦,王予心在雾中奔跑,手边急促的铃声响起,她顺手接起,闷闷地发出语气词:“喂?”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像螺丝发紧,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你,还好吗?”

    谁呀?

    王予心拍打一下手机,以为在梦里,她念着手机上的备注:“小…王…子。”

    噢,原来是给她送礼物的大好人,她睡糊涂,以为她是仙境中的爱丽丝,遇见了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不好。”王予心下结论,“不过,你能不能给唐吉托个信,问问他对我有什么要求?”

    “或者他在那边还好吗?”

    “……”

    “当然不好,高三很累,很苦,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学习……”王予心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头逐渐地低下去,她又睡着了。

    傅司再次给她打电话,王予心惊醒过来,盯着手机的备注,大脑像被凉水过滤一边,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喂,傅司。”

    电话像是断线,两边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王予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黏着书桌上掉落的橡皮碎屑。

    傅司,傅司是……谁?处理起数学题游刃有余的大脑像是生锈,那个她喜欢的少年沉寂在大海深处,刻骨的思念也被高三的压力磨光。

    深沉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带点哭腔:“王予心,你到客厅来,打开窗户。”

    那个少年落了一身白雪,在雾蒙蒙的玻璃外,他右手举着手机,系着一条熟悉的蓝围巾,穿着浅灰色棉衣,两双脚埋在雪地里,像被冰冻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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