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线条流畅的保时捷一路开进别墅,在门口稳当当地停下。

    苏姝拉开车门下车。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拂面吹过,稍稍有几分冷。

    苏姝下意识抱了抱手臂,上下摩挲一番。

    下一瞬。

    一件带着乌木香的外套披了上来,落在肩头。

    苏姝错愕地抬眼,转头,顺着高大的身影往上看。

    落在那张冷白的侧脸上。

    傅行止垂头看她。

    两秒,移开视线,声音压下来:“谢谢。”

    “什么?”

    苏姝没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出声,带着浓浓的疑惑。

    微微歪头。

    傅行止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凝在头顶。

    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一滚,嗓音微哑,言简意赅:“多谢你昨晚照顾我。”

    “噢。”苏姝恍然大悟,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

    不太能说。

    耳尖悄悄红了一片。

    好在天色很黑,他们站的地方只有侧面打来的微弱光芒,看不真切。

    苏姝心虚地假咳两声,又摇了摇头:“没,应该的……”

    后面还想说一些感恩的话,但要吐出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堵在了嗓子里。

    话落下去,周边陷入沉静。

    苏姝轻而急地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快步离开,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傅行止目光落在逐渐远去的身影上,那一抹鲜艳的红跃然纸上。

    长指动了动,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手插兜,闲庭漫步般走了进去。

    --

    苏姝快速走回去,一把带上门,背抵在门板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无力地垂下双手,浑身有点发软。

    漆黑的夜幕下,男人的气息太过强烈,即使浅淡,但无处不在,像是一张密织的网,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把她圈住。

    一呼一吸间,全是那股清冷的乌木香。

    缓了好久。

    苏姝才从那场险些窒息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紧攥住肩上的外套。

    又一次。

    长睫颤了颤,心底的情绪有几分奇怪。

    但都快习惯了,自然地拉下披着的外套,径直走到挂衣杆前,展开,抖了抖,挂上。

    习惯性地在床上窝下来。

    脑海里的思绪逐渐张牙舞爪。

    金、丝、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不断地戳着她心脏里的那块软肉。

    头一次,苏姝真切地感受到了人言可畏的真实含义。

    以前只在网上见过,就已经感同身受到止不住哭,这次,在警局里哭过一次后,反而变得轻松。

    只是有一块大石沉沉地压在心口,挪不动,要喘不过气。

    有点无从下手。

    止不住怀念从前的日子。

    人都是这样的,在遇挫之后,脑海里总是不断地播放着美好的回忆,想要沉湎在其中,找一些能够抵抗残酷现在,慰藉自己的证据。

    要是爸爸妈妈还在多好啊。

    哪会有这些谣言。

    心脏止不住下沉,往下一直掉。

    脑海思绪纷乱,但找不到出口。

    怎么办?

    苏姝不知道,只是茫然地把头埋在膝盖中,有几分无助,还有几分卸下面具的疲惫。

    太累了,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交流,即使什么都没做,光是坐在那里对她来说都算一种需要花费巨大精力的消耗。

    先报警吧。

    苏姝决定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着手报警。

    在吹完头发后,她躺在床上,久违地没有感受到睡意。

    刚开始来的时候,她认床,翻来覆去地都睡不着,第二天的疲惫,上了遮瑕都盖不住,黑眼圈越发深沉。

    但那夜傅行止回来后,她的好睡眠又像是一股脑涌了回来,每夜几乎是沾床就睡,一觉到天明,很少有做梦的情况。

    今晚,可能是变故太多,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导致有几分睡不着。

    身体疲惫不堪,但思绪总是纷乱,飘飘乎乎的,乱想着很多事情。

    过了很久很久。

    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皮鞋啪嗒声,从远到近,一步步逼近。

    慢慢地,在门口停了一瞬。

    鬼使神差地,苏姝脑海里浮现了傅行止的脸。

    他应该是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门把手,然后,又不发一言地走掉。

    果然。脑海里的思绪还没转完,门口又响起了一阵更加轻的脚步声,

    只不过这一次是,由近到远,一步步远离。

    脑海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倏然断裂。

    苏姝猛然陷入一片黑暗中,意识消沉的上一秒,她好像看见了傅行止。

    看见他伸出双手,接住了,不断下沉的,她。

    喑哑,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炸起:

    “我永远会接住你。”

    接住你。

    意识和困意纠缠着,陷入香甜的睡眠中。

    一夜好梦。

    --

    第二天,苏姝起来时,站在镜子里端详了自己一会儿。

    出乎意料的,气色倒还不错,甚至比之前事情没发生,惴惴不安时更加精神。

    没有多想,匆匆吃过早餐后,她就赶到警局,立了案。

    谣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案件,但处理起来很困难。

    做笔录的是一个看上去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姐姐。

    听完苏姝的叙述后,义愤填膺,不自觉地给了她一个大熊抱。

    “别放在心上!你是你自己,别管他们怎么说!”源源不断的热意从面前传过来,熨帖到心口。

    两人第一次见面,却又像是熟识多年,微微颤抖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让她恍惚间看到了自己。

    同理心太强的人在听到别人的不幸遭遇时,也会忍不住伤心。

    迟疑着,手最终还是落了上去,搭在小姐姐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有点想笑,明明倾诉的是自己,自己反而心情轻松,把对方弄哭了。

    “好,谢谢你。”词不达意,整理了很久的思绪,最后也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谢谢,附加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像,这世界也没那么糟糕。

    烂人多,但好人也不少。

    出警局时,苏姝几乎是蹦起来的,嘴角没有下来过,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嘴里还哼着自己编的不成调的小曲。

    很吃惊地,她在树荫底下看见一辆熟悉的车。

    五个1的宾利。

    很稀少,应该是不会认错,

    傅行止的车。

    步子顿在门口,有几分犹豫,迈不动。

    突然灵机一动,苏姝拉开手提包,拿出手机解锁。

    摁开屏幕,傅行止的消息出现在最顶端——

    “门口等你。”

    果然。

    她没去想为什么傅行止知道她在警局,也没想为什么他会来警局等她。

    只是好心情地,顺着自己心意,走了过去。

    拉开后座车门。

    “傅哥哥早!”语气说不出来的雀跃,惹得傅行止也止不住偏头看她一眼,目光从财经报纸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凝了半秒。

    “早。”

    随后动作优雅地坐了进去,带上车门。

    驾驶座的李令诧异地看了看手机,十一点二十七。

    还早吗?

    没敢接话。

    听到关门的沉闷声响后,李令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后视镜里,问了句:“少爷,去哪?”

    后视镜里,傅行止头也没抬,目光落在报纸上,像是随口一问:“想吃什么?”

    苏姝整理裙摆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慢半拍地抬头,看向傅行止,眼里写着慢慢的错愕。

    “我吗?”

    傅行止轻嗯一声,又莫名地问了一句:“有约了?”

    “没,”苏姝下意识答道,掰了掰手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名堂来。有些丧气地开口,“好像都挺想吃的。”

    跟着傅行止走,吃什么好像都蛮好吃的。

    “嗯。”傅行止慢条斯理地叠好报纸,抬了抬眼,“那就去——”

    苏姝:“去镜子巷行吗?”

    傅行止停下,微微偏头看她。

    苏姝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捏了捏指尖,解释道:“想请傅哥哥吃顿饭,如果不介意的话。”

    镜子巷。北城里的老城区,没有开发过。

    沉默了半晌。

    傅行止挑眉看她,在她忐忑不安的视线中,慢慢点了点头。声音放缓,莫名带上了点温柔。

    他说:“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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