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洲
“小姐，您都已经等了一天了，还是先进去吧！这还下着雨，公子见到了也要担心的。”
这已经是厢儿第六次来劝说了，我依旧是迟缓的摇摇头，兄长还未回来，他说过‘白露为归期’，总不会食言的。
不知是否因为入了秋，泗州近日总是阴雨连绵，今日亦是淅淅沥沥下了一日的小雨。厢儿此时与我各持一把伞，站在湛山脚下，见说不动我，在后面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儿。
“厢儿还是回去给小姐拿件氅衣吧！”
“我不冷。”
这里已经连着下了多日的雨，山路湿滑得很，况且现在又是夜里，实在不宜独行。
“可小姐你的脸色都发白了！”
“应是月光映的。”
话音刚落，我才忽然惊觉，今日是雨夜，哪里来的月亮？我没敢回头，也不知厢儿听没听出我的敷衍。
山脚往下的官道上，此时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是今日第五十七次途经此地的人，我如同每次一样翘首望过去，看见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策马的快影。
雨夜里的光线太模糊，马上的人又带着斗笠，身上还穿了件氅衣，使人看不见他的身形和容貌，但他勒马调转山上时，我就知道...那是兄长！
“小姐，您小心着点！”
厢儿见我按耐不住的跑向马上的人影，立刻跑过来跟在后面叮嘱我。此山路湿滑且险峻，我颤颤的向下跑着，山下的兄长弃了马，大步迎了上来。
四个月不算长，却也不短。
我牵动唇角，仰头看向斗笠下的面孔，抬手将伞撑过他的头顶，忍不住唤了一声。
“兄长！”
雨并不算大，但密密麻麻的淋在脸上，还是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兄长握住我持伞的手腕，即刻将伞又推了回来。
“这么晚了，怎么等在此处？”
“小姐知道公子今日回来，辰时就等在此处了！”厢儿在后面先我一步回道。
兄长听了顷刻蹙起眉，伸手就要解开自己的氅衣，我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不冷。”
“不冷也要穿！”却是没阻止得了。
兄长褪去身上的氅衣，露出了里面褐色的常服，而不是甲衣。也是，不然怎么会着着氅衣。
“兄长今日回过城里？”
他看着我点点头，将披在我身上的氅衣系好，说了一句回去说，然后就俯身到我的身前，
“上来，兄长背你。”
‘可我已经十六岁了！怎么好让兄长再背？’，我如此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倾身附了上去。
“自己撑好。”
兄长说完，我便讪讪的将伞收回到头顶，又被发现了！
“兄长有斗笠！”
能有伞管用？我侧着脑袋瞧了瞧，将自己的头也伸了进去，
“好大的斗笠！”
兄长侧目看我，轻笑一声。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知道他是指我今日等在山下的事，于是俯在他的背上点点头，听见四周都是雨的声音，落在树叶上，落在油伞上，落在斗笠上......却落不到我渐渐闭起的眼睛上。
湛山冼华寺
上山的路程不短，雨夜泥泞又甚是难走，此时到了廊下，兄长的呼吸声已变得有些粗重，我将雨伞递给身后的厢儿。
“兄长，放我下来吧！”
“无碍。”他说，
然后背着我几经辗转，走到了路寮房的门前。
厢儿先一步推开了门，因为她与我一日都不在寺里，此时的寮房内漆黑一片，没有燃着一盏灯。
兄长抬脚踏了进去，凭着记忆将我放到一边的椅子上，随后一盏微弱的灯光在厢儿的方向亮起。
“入了秋天气就转凉了，怎么能让你主子穿这么少等在山下？”兄长责问道。
一边厢儿听了，张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在思忖了一会儿后低下头，什么也未说。
方才外面天黑，还下着雨，兄长才有所顾忌，此时回了寺里，便即刻发了难。可错也确实不在厢儿，我很抱歉的悄悄看过去，然后拉拉兄长的袖子。
“不怪厢儿，是我不肯回来。”
兄长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藏着一种摸不透的忧虑。他以往出征归来，向来都是先到冼华寺...与我报平安的，今日也不知为何回去了城中。
我们沉默着对视，兄长叹了一口气，蹲下解开了我身上的氅衣，说道：
“罢了，错在兄长，应该让人传信过来的。”
我摇摇头，想要开口安慰，肚子却先一步传出‘咕咕’声。我立即抬手捂了上去，有些窘迫的低下头。
兄长将氅衣搭在手臂上，正打算站起身，此时又蹲了下来，在我的头顶处问。
“可是一日没用膳？”
“清早...有用过！”
东边的窗下放着一筐蔬菜，是厢儿托寺里的小师父买回来的，我咬着嘴唇抬眼偷瞄过去，原本想等兄长回来做给他吃的，可寺中有规矩，入夜后厨房不能明火。
兄长也随着我的视线瞧了过去。
“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兄长要去哪？”
“望月轩还未打烊！”
既说到望月轩，便由不得要提一句泗洲百姓都为之骄傲的话。
客官若问江南菜，南下水域泗洲城，客官若问泗洲菜，十里城中望月轩。
我固然想吃，可望月轩坐落在城中的主巷上，从寺中往返一个来回，怕是天都要亮了！
“我不饿的。”
厢儿突然嗤笑一声，然后又立即轻咳两下掩饰起来，估计是想到了我同她说——‘应是月光映的’。
我被厢儿笑得尴尬，无奈起身，将兄长手中的氅衣夺了下来，拉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兄长快坐吧！今日白露，阿楚煮白露茶给你。”然后伸手将氅衣递给来身边的厢儿，又说了一句，“厢儿，去备些热水来。”
厢儿却是一阵沉默，丝毫没有动作。我疑惑的回头，她正一脸为难的看我。
“小姐，您忘了夜里厨房不能明火么？”
对呀！‘小姐您是故意的吧！”我猜厢儿一定在这样想。
兄长瞧见我一脸窘相，坐在对面无奈的轻笑一声，转头对厢儿说道。
“去厨房找个大些的铜盆，然后放些干柴在里面拿过来。”
“是，公子！“
寮房前的廊下，
厢儿在此放了一张茶桌，我与兄长对坐在两方的蒲团上，身旁的火光摆动不停，催着热气从瓷碗里袅袅升起。
我仰头看着檐下稀疏的雨帘，古书有云，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暑，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
“昨日去山下茶农处取了茶叶，原本想今日去收清露给兄长煮白露茶，奈何泗洲已经下了七日的雨。”
“泗洲要变天了！”
兄长如此回了一句，我揽了揽身上的斗篷，斟了一杯茶过去，这时并未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听闻白露茶味道浓郁醇厚，既不似春茶那般娇嫩不经泡，也不似夏茶那般干涩味苦”我盯着兄长放下的茶杯。有些期待。
“兄长觉得如何？”
“可惜......”
可惜？我眨眨眼睛，抬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却是刚端到唇边就嗅到一阵清香，且口感极为醇滑甘润，竟是兄长说的不好喝？
我疑惑的抬头，见兄长正眉目含笑的看着我。
“可惜今日出城的时候太晚，阿楚爱吃枣泥酥的那家店打了烊，否则配上这白露茶，再合适不过。”
原来是这般可惜。
“那等下次买了枣泥酥，阿楚再煮给兄长。”
“好”
茶喝了三盏，兄长仍是沉默着端坐，其实只要他在此，即使什么也不说，与我而言亦是满足的。
可是他似乎有些心事，满脸的若有所思，也一直未提及今日回城的事。直到廊下传出的几声鸟，打破了此间沉默。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明日兄长还要回城么？”其实是想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阿楚明日一起吧！”兄长点点头说。
“我？”我神色诧异，装作没明白兄长的话，含糊着笑说，“去买枣泥酥么？兄长还说我嘴馋。”
“枣泥酥要买，秦府也要回。”
我握着茶杯的手刹时顿在半空，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只得又放了下来。
“这茶凉的可真快！”
“阿楚。”
此时这一声轻唤，真是令人忍不住酸涩，想曾经阿公也是这样唤我的。
我叫秦楚，是泗洲原首富秦老爷子的外孙女；母亲叫秦婉娘，是秦家唯一的女儿。
而城里如今那位上不得台面的首富——楚仕骞，则是我的生父。
当年阿公以秦家为聘为女招婿，楚仕骞作为一个落魄商户之子，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一无是处，根本就是高攀不上我秦家的。
可他为了觊觎阿公的家产，却以下作的方式私会阿娘，自己早已妾室成群，却谎称从未婚娶，甚至欺骗阿娘与他苟合，因此来生下我，造成了秦家悲剧的开始。
后来阿公发现了这一切，不肯承认他是秦家的女婿，要求母亲去父留子，可母亲舍不得。外公恼她不成器，将二人赶出了秦府，直到楚家传话说母亲重病不起，才重新被接回来府里，只是那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阿公将自己的女儿发了丧，一夜白头，楚仕骞却上门状告他拭妻夺女，把我抢了回去。而那不作为的县丞竟就那般断案了！
那年我七岁，在楚家过得暗无天日。我从从回忆里抬头，兄长正在凝神看着我，身上好似有光。
“明日还要抄经！”
自从将阿公阿娘的排位带到冼华寺，已经有三载了，既然不能手刃仇人，总得做点什么来让他们瞑目。
“赫都来了人，是一位王爷，你不是一直想为外公翻案？”
我想，没人能知道我有多想，可泗洲官商沆瀣一气，我亦不想让兄长受到牵连。
“那位王爷今日来了府上，我到城外时，收到父亲......楚仕骞的来信，便先赶回了府里。”
我仍是沉默，中京来的王爷，不去官邸驿站，反而去了城中富商的家里，能有什么原因？
“不早了，去休息吧！”兄长说，
如此情形也不宜再继续下去，我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兄长会护你，即使有一天变了白骨，也会化作厉鬼来护你！”
我氤氲了眼眶，没敢回头。
“小姐，您都已经等了一天了，还是先进去吧！这还下着雨，公子见到了也要担心的。”
这已经是厢儿第六次来劝说了，我依旧是迟缓的摇摇头，兄长还未回来，他说过‘白露为归期’，总不会食言的。
不知是否因为入了秋，泗州近日总是阴雨连绵，今日亦是淅淅沥沥下了一日的小雨。厢儿此时与我各持一把伞，站在湛山脚下，见说不动我，在后面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儿。
“厢儿还是回去给小姐拿件氅衣吧！”
“我不冷。”
这里已经连着下了多日的雨，山路湿滑得很，况且现在又是夜里，实在不宜独行。
“可小姐你的脸色都发白了！”
“应是月光映的。”
话音刚落，我才忽然惊觉，今日是雨夜，哪里来的月亮？我没敢回头，也不知厢儿听没听出我的敷衍。
山脚往下的官道上，此时再次传来一阵马蹄声，是今日第五十七次途经此地的人，我如同每次一样翘首望过去，看见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策马的快影。
雨夜里的光线太模糊，马上的人又带着斗笠，身上还穿了件氅衣，使人看不见他的身形和容貌，但他勒马调转山上时，我就知道...那是兄长！
“小姐，您小心着点！”
厢儿见我按耐不住的跑向马上的人影，立刻跑过来跟在后面叮嘱我。此山路湿滑且险峻，我颤颤的向下跑着，山下的兄长弃了马，大步迎了上来。
四个月不算长，却也不短。
我牵动唇角，仰头看向斗笠下的面孔，抬手将伞撑过他的头顶，忍不住唤了一声。
“兄长！”
雨并不算大，但密密麻麻的淋在脸上，还是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兄长握住我持伞的手腕，即刻将伞又推了回来。
“这么晚了，怎么等在此处？”
“小姐知道公子今日回来，辰时就等在此处了！”厢儿在后面先我一步回道。
兄长听了顷刻蹙起眉，伸手就要解开自己的氅衣，我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不冷。”
“不冷也要穿！”却是没阻止得了。
兄长褪去身上的氅衣，露出了里面褐色的常服，而不是甲衣。也是，不然怎么会着着氅衣。
“兄长今日回过城里？”
他看着我点点头，将披在我身上的氅衣系好，说了一句回去说，然后就俯身到我的身前，
“上来，兄长背你。”
‘可我已经十六岁了！怎么好让兄长再背？’，我如此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倾身附了上去。
“自己撑好。”
兄长说完，我便讪讪的将伞收回到头顶，又被发现了！
“兄长有斗笠！”
能有伞管用？我侧着脑袋瞧了瞧，将自己的头也伸了进去，
“好大的斗笠！”
兄长侧目看我，轻笑一声。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知道他是指我今日等在山下的事，于是俯在他的背上点点头，听见四周都是雨的声音，落在树叶上，落在油伞上，落在斗笠上......却落不到我渐渐闭起的眼睛上。
湛山冼华寺
上山的路程不短，雨夜泥泞又甚是难走，此时到了廊下，兄长的呼吸声已变得有些粗重，我将雨伞递给身后的厢儿。
“兄长，放我下来吧！”
“无碍。”他说，
然后背着我几经辗转，走到了路寮房的门前。
厢儿先一步推开了门，因为她与我一日都不在寺里，此时的寮房内漆黑一片，没有燃着一盏灯。
兄长抬脚踏了进去，凭着记忆将我放到一边的椅子上，随后一盏微弱的灯光在厢儿的方向亮起。
“入了秋天气就转凉了，怎么能让你主子穿这么少等在山下？”兄长责问道。
一边厢儿听了，张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在思忖了一会儿后低下头，什么也未说。
方才外面天黑，还下着雨，兄长才有所顾忌，此时回了寺里，便即刻发了难。可错也确实不在厢儿，我很抱歉的悄悄看过去，然后拉拉兄长的袖子。
“不怪厢儿，是我不肯回来。”
兄长转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藏着一种摸不透的忧虑。他以往出征归来，向来都是先到冼华寺...与我报平安的，今日也不知为何回去了城中。
我们沉默着对视，兄长叹了一口气，蹲下解开了我身上的氅衣，说道：
“罢了，错在兄长，应该让人传信过来的。”
我摇摇头，想要开口安慰，肚子却先一步传出‘咕咕’声。我立即抬手捂了上去，有些窘迫的低下头。
兄长将氅衣搭在手臂上，正打算站起身，此时又蹲了下来，在我的头顶处问。
“可是一日没用膳？”
“清早...有用过！”
东边的窗下放着一筐蔬菜，是厢儿托寺里的小师父买回来的，我咬着嘴唇抬眼偷瞄过去，原本想等兄长回来做给他吃的，可寺中有规矩，入夜后厨房不能明火。
兄长也随着我的视线瞧了过去。
“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兄长要去哪？”
“望月轩还未打烊！”
既说到望月轩，便由不得要提一句泗洲百姓都为之骄傲的话。
客官若问江南菜，南下水域泗洲城，客官若问泗洲菜，十里城中望月轩。
我固然想吃，可望月轩坐落在城中的主巷上，从寺中往返一个来回，怕是天都要亮了！
“我不饿的。”
厢儿突然嗤笑一声，然后又立即轻咳两下掩饰起来，估计是想到了我同她说——‘应是月光映的’。
我被厢儿笑得尴尬，无奈起身，将兄长手中的氅衣夺了下来，拉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兄长快坐吧！今日白露，阿楚煮白露茶给你。”然后伸手将氅衣递给来身边的厢儿，又说了一句，“厢儿，去备些热水来。”
厢儿却是一阵沉默，丝毫没有动作。我疑惑的回头，她正一脸为难的看我。
“小姐，您忘了夜里厨房不能明火么？”
对呀！‘小姐您是故意的吧！”我猜厢儿一定在这样想。
兄长瞧见我一脸窘相，坐在对面无奈的轻笑一声，转头对厢儿说道。
“去厨房找个大些的铜盆，然后放些干柴在里面拿过来。”
“是，公子！“
寮房前的廊下，
厢儿在此放了一张茶桌，我与兄长对坐在两方的蒲团上，身旁的火光摆动不停，催着热气从瓷碗里袅袅升起。
我仰头看着檐下稀疏的雨帘，古书有云，百草头上秋露，未唏时收取，愈百病，止消暑，令人身轻不饥，肌肉悦泽。
“昨日去山下茶农处取了茶叶，原本想今日去收清露给兄长煮白露茶，奈何泗洲已经下了七日的雨。”
“泗洲要变天了！”
兄长如此回了一句，我揽了揽身上的斗篷，斟了一杯茶过去，这时并未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听闻白露茶味道浓郁醇厚，既不似春茶那般娇嫩不经泡，也不似夏茶那般干涩味苦”我盯着兄长放下的茶杯。有些期待。
“兄长觉得如何？”
“可惜......”
可惜？我眨眨眼睛，抬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却是刚端到唇边就嗅到一阵清香，且口感极为醇滑甘润，竟是兄长说的不好喝？
我疑惑的抬头，见兄长正眉目含笑的看着我。
“可惜今日出城的时候太晚，阿楚爱吃枣泥酥的那家店打了烊，否则配上这白露茶，再合适不过。”
原来是这般可惜。
“那等下次买了枣泥酥，阿楚再煮给兄长。”
“好”
茶喝了三盏，兄长仍是沉默着端坐，其实只要他在此，即使什么也不说，与我而言亦是满足的。
可是他似乎有些心事，满脸的若有所思，也一直未提及今日回城的事。直到廊下传出的几声鸟，打破了此间沉默。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明日兄长还要回城么？”其实是想知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阿楚明日一起吧！”兄长点点头说。
“我？”我神色诧异，装作没明白兄长的话，含糊着笑说，“去买枣泥酥么？兄长还说我嘴馋。”
“枣泥酥要买，秦府也要回。”
我握着茶杯的手刹时顿在半空，却怎么也送不到唇边，只得又放了下来。
“这茶凉的可真快！”
“阿楚。”
此时这一声轻唤，真是令人忍不住酸涩，想曾经阿公也是这样唤我的。
我叫秦楚，是泗洲原首富秦老爷子的外孙女；母亲叫秦婉娘，是秦家唯一的女儿。
而城里如今那位上不得台面的首富——楚仕骞，则是我的生父。
当年阿公以秦家为聘为女招婿，楚仕骞作为一个落魄商户之子，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一无是处，根本就是高攀不上我秦家的。
可他为了觊觎阿公的家产，却以下作的方式私会阿娘，自己早已妾室成群，却谎称从未婚娶，甚至欺骗阿娘与他苟合，因此来生下我，造成了秦家悲剧的开始。
后来阿公发现了这一切，不肯承认他是秦家的女婿，要求母亲去父留子，可母亲舍不得。外公恼她不成器，将二人赶出了秦府，直到楚家传话说母亲重病不起，才重新被接回来府里，只是那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阿公将自己的女儿发了丧，一夜白头，楚仕骞却上门状告他拭妻夺女，把我抢了回去。而那不作为的县丞竟就那般断案了！
那年我七岁，在楚家过得暗无天日。我从从回忆里抬头，兄长正在凝神看着我，身上好似有光。
“明日还要抄经！”
自从将阿公阿娘的排位带到冼华寺，已经有三载了，既然不能手刃仇人，总得做点什么来让他们瞑目。
“赫都来了人，是一位王爷，你不是一直想为外公翻案？”
我想，没人能知道我有多想，可泗洲官商沆瀣一气，我亦不想让兄长受到牵连。
“那位王爷今日来了府上，我到城外时，收到父亲......楚仕骞的来信，便先赶回了府里。”
我仍是沉默，中京来的王爷，不去官邸驿站，反而去了城中富商的家里，能有什么原因？
“不早了，去休息吧！”兄长说，
如此情形也不宜再继续下去，我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兄长会护你，即使有一天变了白骨，也会化作厉鬼来护你！”
我氤氲了眼眶，没敢回头。